第十章: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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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两夜不停地向北,马车的颠簸让失血过多的七狗几次虚脱,九月二十三,赵尚志攻克了松嫩平原上的重镇汤源,北满抗联二、三师在这里会师了。

    当晚,漫天的篝火映红了天际,二年来,抗联战士第一次喝上了自酿的土酒,赵尚志司令与李兆麟将军开始敬酒,李将军向前一步:“同志们,我们去年受到了重大的损失,杨靖宇司令牺牲,南满一师也被打散了…”全场肃穆,七狗泣不成声,李将军接着说“但是今天,东北抗联二、三师以自己的胜利,告诉鬼子,我们是不可战胜的,今后我们可能还会遇到更大的困难,但我们永不会屈服,永不!”

    松嫩平原上,响起了炸雷一样的雄浑歌声:“永不屈服!永不屈服!”

    荒田遍野,白露横天,

    野火熊熊,敌垒频惊马不前。

    草枯金风疾,霜沾火不燃,

    兄弟们!镜泊瀑泉唤醒午梦酣。

    携手吧!共赴国难,

    振长缨,缚强奴,山河变,

    片刻熄烽烟。

    朔风怒吼,大雪飞扬,

    征马踟蹰,冷风侵人夜难眠。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伟志兮!何能消减,

    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

    夺回我河山。

    赵尚志与二师教导队的刘政委一起来给七狗他们四个敬了酒。半碗酒,小柳子一头倒在了地上。

    “看来我们的神枪手还不会喝酒哟!”赵尚志司令爽朗地大笑起来。

    七狗他们四个,被赵尚志司令命名为“大功南满一班”。

    十月初,二师组建先锋营,准备攻打宾州,七狗他们跃跃欲试的都报了名,七狗伤还没好,刘政委没批准;三皮却第一个被淘汰了,原因是三皮根本不受管束,射击成绩倒数第一。

    小柳子射击成绩好,接下来的越野跑由于屁股上的伤与大头共同名列最后一名,也被淘汰了。

    三个人意性萧索,灰溜溜地向刘家堡抗联机关驻地走去,七狗在那里养伤。

    路上大头望着田里忙碌的农民出了神,三皮捅了他一下,“大傻子,想家了。”

    大头反驳:“又叫我傻子,我告刘政委,你是军阀!”

    三皮不满了:“刘政委,球,前几天还握手呢,连选个先锋营都不帮忙,屁,老子还不稀罕呢!”

    小柳子长叹了一口气:“我要是长得大一点就好了!”

    “去他娘的,不行咱就自己干,我们还是大功一班呢,管他呢,明个我们再回南满去,找七狗的部队,看还把老子低看了,这叫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懂不懂?”三皮又亮出了走江湖的那一套。

    七狗的伤势不好,本来几次的重伤,让他的体力受损厉害,这次的贯穿伤本来没什么,但是长途簸箕让他失血过多,伤口感染了,七狗发起了高烧。强撑和三皮他们疯了一会,七狗就回到了屋里,盖上了两条棉被,七狗仍是浑身发抖,象秋天的树叶,嘴角干裂,神志都已有些模糊。

    三皮一进门,怔住了,他是悄悄溜回来跟七狗商量“回归”南满的大计的,一见七狗这样,火就上了房,叫来了小柳子,几个人敲响了胡军医的房门。

    胡军医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是长春医科学校的“学生大夫”,汤原镇唯一的一名“西医”,正好回家探亲,作为专业人才加入进了抗联队伍。但他没什么实践经验,在学校都没实习过,没有办法,他是唯一懂得些医道的,赵尚志司令说了:“边干边学吧!”他就成了军医。

    “盘尼西林,只有用盘尼西林,才能见效,这不是“打摆子”,必须这种药。”

    三皮目瞪口呆地问“哪有?”

    “只有大的西医院才有,在汤原,没听说过,”

    “我上宾州,”三皮发了狠。

    “屁,没挑上去什么宾州,现在正在打仗,去了你也不认识,再说一来一往得十多天,七狗能挺住吗?”

    三皮没了主意。

    胡军医迟疑了一阵,说了一句话:“镇上的常会长听说去年他三姨太难产,从宾州请了西医作了手术,可能,可能他家会有存货,但……”

    小柳子关切地问“怎么了?”

    “他是统战会长,他儿子在东北军当营长,是统战对象,赵司令都拜会过他……”

    小柳子也作了难,牙痛般地托起了腮帮,好一会,没人吱声,小柳子一怔,“三皮呢?”

    “早出去,出去了。”大头说。

    “菜馅包子”常显和,汤源镇的商会会长,国军、日军左右逢源的人物,本人担任日本维持会会长,却把儿子送进了东北军,东风西风都顺。黄昏后,点起风灯,和几个家丁开始查宅了。晚间必灭火烛,成了常家的家规,除了他自己以外,都必须遵守,当然,当晚如果哪个姨太太门口点起风灯,那肯定是老爷在此留宿了。节俭,更是家规,每月逢一、十五才能动荦腥,说是为了信佛,但同时更为了节俭,汤源有谚“常家蚊子叮不出血,饿得老猫不上梁”。

    今天,常老爷的眼皮不住地跳,老常急忙帖上了一块口水纸,他不安地嘀咕着,天一黑,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开始他每日必修的功课--点帐。

    “抗联这帮穷梆子,分了我的地,哼,日本人早晚有再来的一天,我看你们怎么给我连本带利的吐出来。”看着厚厚一册被分田地的帐本,常大老爷不大的眼光中满是狠毒,还有几分无奈。

    他又展开一本帐,这是在烛台下面压着的--上面记着千多块大洋的西药--他的一块心病,屯在他手中已经半年了,抗联一来,阻隔了他的发财大计,这是替日本哈尔滨东亚商行进的,本来要买给山里的徐大马棒(土匪)的,他不敢不小心,无论鬼子还是抗联,知道了可都了不得,常老爷又感到了针刺一样的感觉,象赵尚志司令员又回到了眼前。

    几天前,赵尚志司令拜会了他,本来常老爷以为鼎鼎大名的赵司令会仪表堂堂,但一见之下,有些泄气,竟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但就是这个小个子,有着一副大嗓门,是那么的爽朗,他看也不看端上来的烟枪,几乎没有注意上茶的三姨太,象牛一样一口喝光了常老爷托人从杭州捎回来的“雨前龙井”,让老常在暗中摇酸了头,倒足了胃口。“土包子一个!”他想。

    但是那目光,那目光让老常如坐针毡,赵司令讲到了民族大义,对于常显和担当日本维持会会长的辩白不置评价,但是那话更象是一语双关:“为人民作事的人,老百姓会永远记住它,自古以来,民族败类没有善终……”最后一句话说时,那双针一样明亮的眼睛,让常老财心惊肉跳了近半个月,现在只要一提起赵尚志,老常记得的,只有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现在的常老财,盯着那帐本,发了呆……

    忽然,三姨太的房中一阵惊叫,人声乱腾腾地喧哗起来,“菜馅包子”一口吹灭了灯,冲出了房门。

    三姨太披头散发地大叫着:“来人啊,胡子进了屋了!”

    老常上去一脚,“小声,我的祖宗,你不怕大街上的人都知道啊,不好!”

    一转念,常老财主以青年人般的矫健冲进了祠堂,不一会儿又冲了出来,“噤声,都回去睡觉,老三,可少了什么?”

    “哪倒没有,我一喊,他上墙就溜了。”

    “哼,真是胡子还能让你吓走,回去,再看看!”

    三皮偷到了,抱着一大包药,趾高气昂地敲响了胡军医的门框,胡军医一惊之下,“这是什么?”

    “药啊!”

    小胡一一检看,“这里有天麻、当归,好象不是红伤药啊!”

    三皮一下泄了气,“那个什么西林呢?”

    小胡哭笑不得,“那是西药,小玻璃瓶的,知道不,山炮!”

    远处的小柳子招了招手,三皮无精打采地跟了过去。

    “看,再让小胡认认,有没有那个什么西林,”三皮的眼睛一亮,小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帐本。

    常显和家。

    “菜馅包子”和伙计又开始在三姨太房内翻腾了好一阵,“咦,好象是三太太常吃的“信合汤”(治疗痛经药)不见了!”

    老常一下子呆了,“什么,药不见了!不好!”

    他冲回了书房,书房的桌上,本来刚看的西药帐本,不翼而飞,菜馅包子一头坐在椅上,开始寻思。

    第二天一早,一个大头兵开始敲门,管家把他迎进了屋,“菜馅包子”一宿没睡,见到来的只是一个大头兵,有些诧异。

    “盘-尼-西-林”大头兵背书般说。

    “什么,排长说什么笑话。”

    大头兵脸上的肉都没动一下,“盘-尼-西-林”他接着背。

    “菜馅包子”几乎要抽过去了,“小声点,排长,请后堂坐,老三,上茶!”

    大头兵目不斜视,见了风韵犹存的三姨太吓了一跳,站起来,冲口而出的还是那几个字“盘-尼-西-林”。

    “菜馅包子”肉痛,汗老都下来了,脸色惨白,半晌,大便干燥般地手一摆,不一会,一大盒“盘尼西林”端了上来。大头兵打开,“玻璃的,嘿嘿。”他笑了,转身走了出去。

    “排长,有什么要交代得呢?”菜馅包子追在后头,他不放心他的帐本。

    “盘-尼-西-林”谁知道大头兵出了大门,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在喊“明天等着……”

    第二天一早,敲锣打鼓的声音又惊醒了“菜馅包子”,他自己冲出了大门,一看,傻了眼。

    眼前几个街上的小鬼,打着一条横条布面,上面是小胡军医龙飞凤舞地几个大字“热烈欢迎何老先生捐药”,刘政委满面春风地上前握住了“菜馅包子”的手,说了一通感谢雪中送炭之类的话语,并号召全镇人民向何老先生学习。

    菜馅包子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放声大哭……

    哭归哭,但是药品都没用人带路,就被从祠堂中取了出来,一行人说着笑着,回到了驻地。

    一声嚎叫,小柳子中了箭一般,从七狗房中窜了出来,扑通一声给小胡军医下了跪,大头在后面如丧妣考般大声号啕起来。

    “怎么了?”小胡军医吓了一跳,厉声问。

    “七狗不行了!”

    刘政委与小胡军医冲进了屋,七狗面色发绿,气息急促。

    “盘尼西林呢?”刘政委大声问道。

    “刚灌下去!”

    “什么,喝了,几支?”

    三皮畏缩地看着盒子,“一半。”他说。

    “快”让他吐出来。

    七狗的嗓子受过伤,根本不敏感,怎么弄就是不吐,“大头,上!”小柳子急了。

    大头冲上来,头下脚上拎起了七狗。

    好久,哇的一声,七狗吐了。

    ……

    半盒药没了,小胡军医恨死了三皮,他找刘政委大哭,于是三皮被关了禁闭。小柳子急急去找刘政委评理,破坏统一战线、浪费珍贵药品等理由一一被驳倒后,最后,三皮的禁闭理由只剩下了一条“私闯妇女房间”,禁闭三天。

    三天后,三皮回来了。

    令人惊喜的是,狗有七命,七狗又挺了过来,他的烧已经退了,神志也已清醒,他笑着拉着三皮的手,看着三皮。三皮老脸通红,正寻思要不要把自己给七狗灌药过量的事告诉他,七狗的目光突地转为惊恐,原来小胡医生亮出了注射器针头(七狗头一次清醒时看见)。

    大头与三皮好不容易摁住了七狗,七狗全身肌肉紧缩,一针下去,别弯了针头,小胡医生满头是汗,刚要换一支,七狗啊的一声,又昏了过去……

    七天后,宾州被攻克,三皮得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赵尚志司令托刘政委送来了一件鬼子风衣,还有一张条子,“代表所有伤员谢谢祁波、何冲及刘耀祖同志。”

    大头发了怔,不太认得自己名字,刘同志,我叫刘同志了,心潮激荡得让大头眼睛潮湿了。

    小柳子与三皮乐翻了天,三皮穿上风衣,特意一圈圈绕着小胡军医转,心中的那份得意,就不用提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