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身影出现在树后,三皮象梦中一样看着这伙人,他们的打扮五花八门,有跑腿子,有农民,还有一个穿着绸汗衣,竟然象个财主。但是他们的战法让三皮大开眼界,小柳子咧着的嘴也合不拢了。
第一个二十响过后,就没了乱枪,但是枪声不停,一枪击发,马上换地方,第二个人的枪肯定会指向还击的一个火力点。几轮过去,鬼子就全报了销,从头到尾,这方的人没人说一句话,但是他们迅捷灵活的战法,让三皮与小柳子大开了眼界。
一个身影靠近,大头回手就是一拳,落了空,“同志,哪个部分的?”
大头根本不懂,转身,拳又挥了出去,一看,原来竟是那个穿绸衫的“财主”,他又灵活地躲开了。
大头警戒地注视着他,七狗睁开了双眼,用手翻开了衣襟,夺目的红五星沥然在目,
“财主”叹了口气,“同志们,你们受苦了!”
只一声,七狗热泪夺眶而出……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政委,十几个鬼子,还有伪军!”
“打,消灭了他们再走!”
“财主”转身离去,离去时向着七狗笑了一下,他清瘦的脸上象绽开了一首温暖的霞光,七狗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昏了过去。
战斗几乎就没有象样地进行,按观摩的三皮描述的是,那伙“飙子”选择的伏击地点十分老道,林甸边一排枪下去,伪军就举了枪,小鬼子一撤又进了第二道埋伏,又是一排枪,剩下的就不多了,“飙子”们居然不用枪改用刺刀往上冲,“不公平,绝对不公平,二三个人刺一个,小鬼子转眼就灭了。”三皮不屑地说着,“还不追,有便宜都不占,真个笨!”
小柳子吡牙裂嘴地开了腔,“去你的,三皮,看看人家,这才叫打仗!你懂个屁!”
“不服你试试,刚才七狗哥比划说,他们是这个”说着比划了一个八字的手势。
三皮眼睛亮了,嘴可不服,“也就那么回事,二三个打一个,哼!长得个个象痨病鬼,不怎么地!”
小柳子还要反驳,三皮转身已经跑开,迎向打扫战场回来的几个便衣八路军战士,他们肩上扛着一挺“歪把子”,三皮向扛枪的战士大献殷勤,但是任凭他如何献媚,也只是被允许摸了几把枪,那个战士说得话三皮走南闯北一句也听不懂,三皮很没面子地溜了回来。
战斗果断,反应迅捷,只一会,打扫完战场的十几个人,就已经架起了七狗,三皮扶着小柳子,大头拄着棍子,悄没声地撤退了。依三皮的意思,抓到的那几个伪军就地枪决了算了(三皮小柳子吃了大亏,一心想报复),但那个财主(八路军东进支队的刘政委)没同意,犯疑地看了一眼他们俩个(不懂俘虏政策),站起身来,走到汉奸队中,开始向伪军们宣讲八路军的政策。
三皮根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又一次被卷了面子让他心里不爽,灰溜溜地上了路。
七狗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久违了的一阵歌声打动,在梦里它多次梦到的歌声,又回荡在耳边。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
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
同志们,锐志哪怕松江晚浪生!
起来呀!果敢冲锋,
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
光华万丈涌。
……
那是抗联战士的军歌。
七狗嘶哑地跟着吟唱,胸口的伤血又开始涌,但是全然不觉得,大头手忙脚乱地帮他止血,小柳子与三皮傻呆呆地被震慑得哑口无言。
天傍黑,从江南昨天小柳子上岸的地方,四五条筏子来回载着他们渡了江,来了近一个支队的抗联战士,与刘政委率领的东进支队汇合了。忽然点起的近百堆的篝火让三皮大开眼界,他与小柳子安静下来,不再敢使小性子,低沉而昂扬的歌声让他们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同时热血沸腾。
浓荫蔽天,野雾弥漫,
湿云低暗,足溃汗滴气喘难。
烟火冲空起,蚊吮血透衫。
战士们, 热忱踏破兴安万重山。
奋斗啊!重任在肩,
突封锁,破重围,曙光至,
黑暗一扫光。
……
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传来:“刘政委,你们打得好啊,干掉了鬼子汽艇,又打了他们伏击,这回小鬼子不敢出来了,今晚我们先攻,明天李书生(李兆麟)的南满三师就到了,我们把这个点打下来,鬼子的封锁链就开了一个口子,今年我们损失惨重啊……”
刘政委平静的声音传来,“汽艇不是我们打的,是几个路上遇到的抗联战士,他们都受了伤……”
不一会儿,一个小个子大嗓门的汉子领头,刘政委一行人到了七狗的火堆前。
“是你们打了汽艇?!”小个子汉子有点犯疑。身后传来了一阵抗联战士压低了的切切私语声。
确实,他们几个不太象有战斗力的样子,七狗明显的是还未成年,胡子都没长出来,小柳子是个孩子,精悍的三皮倒还行,但是一看就流里流气的江湖味十足,最象兵样的大头表情发呆,他有点晕。并且,四个月的艰苦行军,他们没有衣裳可换,身上还穿着黄军用棉袄,但都被扯成了条,几乎就衣不掩体了,头发太长了,三皮滑稽地在脑后扎了一个把,小的小,伤的伤,说是他们打掉了鬼子汽艇,让人不敢相信……
七狗又露出了衣襟里的红五星,小个子一看,抢前两步,“南满一师,杨司令……”
七狗压抑了多时的哭声再也压制不了,他开始大声地号哭,狼样嘶哑地号着,小个子的威风外溢的形象让他象迷途返家的孩子,找到了依靠,让他在小个子的怀抱中尽情发泄吧,七狗必竟只有十七岁,这半年,他承担了太多,太多……
七狗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了还有一个弹孔的靖宇司令的文件盒,小个子接了过来,泪水也夺眶而出,他象一个慈祥地父亲一样,用手摸着七狗的头,“这个仇一定要报,从南满到北满,苦了你们了……”
“不苦,才四个月,不敢走大道,全在山里钻过来的。”小柳子开始翻译。
“杨司令?”
“没了,七狗哥干掉了叛徒,昨黑我们打掉了汽艇,本来是想抢他们的船,但没成,七狗嗓子伤了,说不了话…”小柳子面对小个子,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有些语无伦次。
“什么,你是七狗。”小个子捧起七狗的脸,仔细地看着,七狗眼中的悲伤慢慢转为了狂喜,他哇哇地叫起来。
“我是赵尚志,前年我在拉哈开会的时候见过你…真是七狗…”
小个子就是赵尚志,北满独立二师的师长兼政委,“南杨北赵”的赵尚志。虽然他被错误地开除了党籍(1982年才恢复),但是从来他都是北满抗联的主心骨,在所有抗联战士的心里从来没有变过。
赵司令很忙,安顿了七狗他们,他开始转身走向每一处篝火。他太需要快速地接触他的部队了,必竟,40年的扫荡让北满与南满的抗联队伍一样,也花整为零地分散了,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今天的集结,只是凭着残存的联络网与传令兵通知的,人到的参差不齐,为了指示方位,抗联队伍点起了营火,给陆续赶来的队伍指示。远处19里外的肇源县城,同样也是灯火通明,鬼子惴惴不安,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指望的增援,已经被李兆麟司令的三师挡在了托古一代,明天的的决战,将是北满二师与肇源鬼子的一场生死搏杀。正逢中央苏区支援东北的东进先遣队的到来(刘政委一行二十三人),为了打通交通线,扭转局势,抗联发动的这次夏季攻势,首攻肇源,今夜也将是北满抗联队伍的全力一击。
到处都在归建、统计、清点、相逢、叙旧,很快就没人理会小柳子他们四个,七狗在幸福中一时半会来醒不过来,小柳子的伤让他十分气恼,三皮惊叫起来:“神了,小柳子,一枪四个洞,操,真有你的!”
小柳子又羞又气,野小子的本性暴露无遗:“你个三皮,闭上你的狗嘴,你不得好死,明个让你一枪四十个洞。”
三皮忍着笑,给小柳子和大头处理了伤口(抗联基本没有军医),小柳子有些神伤,他又想起了赛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