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出使宋国的柴焕也返回益都,他带回宋国的最新消息。
史弥道与真秀德在年初先后去世,乔行简罢相,丁大全任右相兼枢密院使,重夺兵权,其党羽李心传升左相,宋廷的天平开始倾斜。没有了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威胁,宋帝赵昀渐渐地沉溺于享乐,董宋臣投其所好,大修楼台花苑,招妓入宫,赵昀乐此不彼,所有政事皆由相国自处,丁大全权势滔天,俨然又是一个新的史弥道。
柴焕得兰陵王赵挺的帮助,才将李思业的求和信辗转交到赵昀手上,赵昀虽对李思业恨之入骨,但对新式武器突火枪却异常有兴趣,试枪之后,便欣然同意李思业以突火枪技术换贸易权的请求。随后柴焕行贿丁大全一万两黄金,也换来他对贸易及移民的默许。六月,山东将开科举,柴焕在宋国广为宣传,不少失意人的眼光开始投向山东,山东的科举,无论国别,无论民族,无论僧俗,唯才是举。
五月,泗州淮水码头,郝经迎来了他在山东的第三个月,二个月的实干超过了三年所学,他脸庞变得黑瘦,声音变得嘶哑,但眼睛却熠熠生辉,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自信,二个月来经他手上批进的宋民已不下二十万户,他喜欢看他们感激的目光,仿佛他是为他们开启希望之门的人。
今天郝经的心情一如往常,兴奋之余又多了几分激动,在今天登记的宋民中他又发现了十几个前来山东应试的宋国读书人,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你们几个,”郝经大声地喊道:“请到这里来登记学籍!”他翻开二本封面精美的册子,一册为红皮,一册为蓝皮。他笑吟吟地将笔递了过去道:“如何?你们谁先来?”
“在哪里登记学籍?”当先一人躲避不及,只得苦着脸接住了笔,却望着两本册子发呆,迟迟不敢下笔。
郝经笑笑道:“获举人功名的在红本上登记,获童生资格的在蓝本上登记”他见此人穿着一身半旧的厚棉布长衫,这是几个月前就应换季的衣服,又见他面色枯黄,虽是男人,但身体却单薄如女子,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入江中,显然是吃不饱饭所致,心中不由有些同情,低头看看他的记录。
“黄宗耀,绍定四年举人。长沙人,一路过来不容易吧!”
“是!没剩几个钱了。”黄宗耀低声答道,怕他听见,可又怕他听不见。
郝经寻到一块大石,站上去高声道:“你们是读书人,是山东最尊贵的客人,按照山东的规定,只要获得童生资格,来山东应考或游学的读书人,我们都会优待,只要勘验无误,我会发给你们学引,凭此学引,半年之内,山东的任何一个州县的官府都会提供你们免费食宿。”
一席话,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带一丝腼腆,更多的却是骄傲,十几名书生依次排队登记学籍。
“山东为何童生却是和举人一起考试?”几名举人不解,疑惑地问道。
“你们没看公告么?”郝经略略有些诧异,这时渡船又送来一批人,郝经忙吩咐手下去接引,这才回头再一次给众人解释道:“这次考试,童生和举人是分开的,举人考中,直接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见习一年后,便可授从八品到正八品的实缺官职。而童生中榜,需进弘文馆再进修三年,出来便可做官,当然举人不中者,也可以进弘文馆进修。我这里先要给大家说清楚,进了弘文馆,就算半个官家人,食宿免费,有家室的,还有专门养家的禄米和月钱,当然要求也严格,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
黄宗耀登记完,又验了学籍,这才领到一块黄灿灿的牌子,牌子用熟铜打造,研磨得异常光滑细腻,正面是篆体‘学引’二字,颇有古意,背面刻有号码,他的号码是一百三十五号。
“这便是你一路上吃饭睡觉的学引,可要小心收好!”黄宗耀见他说得郑重,便小心地贴身收了,又突然想起一事,急问道:“我带了近八十斤的行李,可能托运到益都?”
“你带这么多行李做什么?托运倒是有的,但走的是水路,要比你人晚到许多,你可要想清楚了。”
“如果晚得太多的话就算了,主要是些书,我打算在考前恶补一番,象《周礼》和《礼记》,多年不读,倒有些生了。”
郝经叹了一口气,又气又好笑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看考试公告,你们要是看的话,哪需带这些书来。”
旁边十几人都听出了一些门道,围拢上来七嘴八舌道:“公告贴出来就被官府撕了,我们也只是听说山东有科举,具体内容却不知道,求大人给我们再讲讲。”
郝经苦笑着摇摇头道:“也罢!我最后再给你们重复一遍,公告内容有四:一是山东花费;二是考试资格;三是中榜待遇;四就是考试内容,前面三点我刚才都讲过了,这里不再重复,只讲第四点考试内容。这次考试,不考经义和论,也不考贴经、墨义,只考诗词和策论,童生试只有诗词没有策论,只考一场;而举人试两者皆有,共二场,诗词一场,策论一场,诸位可明白了吗?”
见众人表情复杂,喜忧皆有,郝经暗暗忖道:“经义乃读书人之本,当年王安石改革科举时,都还保留,主公却把它放弃了,难道真打算要弱化儒学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这种敏感之事,弄得不好,极可能被天下读书人所抛弃。
他却不知道,李思业考虑此事已多年,他以为中国后来之所以落后于西方,根源是明朝开始确立的重士农轻工商的格局,而宋时,商业的繁盛已经开始孕育出了一个新兴的阶层:市民阶层,这个市民阶层就是诞生资产阶级的摇篮,只可惜这个发展趋势被后来的蒙古人扼杀。
他以为先秦的孔孟学说本身有可取之处,但自汉以来儒学已被一帮御用思想家偷梁换柱,徒剩一张皮,他也知道儒学暂不可废,但却需要改良,这次的科举便是他的一个试探之举。
郝经揣摸李思业的想法,此时登记的人也到了最后一个,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年纪尚轻,戴着顶颜色褪白的斗笠,目光冷峻,身上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文雅,却多了一些行武人的粗旷。
“余玠,蕲州人,白鹿洞学生,尚无功名。”
“等等!”郝经突然止道:“你只是个学生,既非童生,也非举人,并不符合我们的条件。”
余玠脸色阴沉,不满道:“我闻山东李思业也未曾取得过什么功名,却做了番大事,我有心投奔,又怕他小瞧于我,故报名参加科举,我以为他既想揽才,又何必在乎出身,若如此,唯才是举岂不是句空话么?”
郝经听他口出大言,暗暗惊于他的胆量和见识,便笑道:“没有功名其实也可以参加考试,不过需山东两位官员以上举荐才行,你可认识人?”
余玠摇摇头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山东,如何认识,如果非要按规矩办事,也罢!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笔一扔,冷哼一声,拔足便走。
郝经见他不象作伪,忖道:“此人倒合主公胃口。”急喊道:“你且站住!”又跑上前去,取出一块铜牌道:“我可以替你作保,另写一封信给你,你到益都找到启蒙院的副督学李哲,他也会举荐你,有我二人的作保,你自然可以参加这次科举考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