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会在全城最大的广场上召开,无数的篝火映亮了夜空,人们兴奋的面容更是散发出无比的热情。
在这场庆祝会上,主角当仁不让应是那从天而降的五位英雄,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样盛会的夜晚。
红绫披着轻纱,串串银片坠成美丽头饰,她褪去几分野性,多出了几分美艳和高贵。她起身,举起陶土碗,大声说:「月公子,我代表全城敬你一杯。」
四周城民们哄叫,「敬公子!」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看似娇弱的年轻公子居然一手端起大碗,微微一笑,仰头喝干,临末手腕翻转,一滴酒液都没有流下来。
「好!」
大家不禁轰然称赞。
「月公子,好本事。」红绫眼波流转,红晶似的眼瞳中满是倾慕。
月灵淡定一笑,随手一拉,把身侧的金发少年拖来,说:「城主大人过奖了,岈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我不过是个绣花草包。」
随即她低声对魔族王子道:「我有点头晕,需要休息,拜托你了。」
此话出口,风岈立刻满口答应,上去接上了话茬,缠定了对面的城主,硬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欣赏的俊美公子从眼前跑掉。
月灵趁机后撤,来到无人角落,左右看去,就连琉璃也被拉去跳舞,一时间,没人注意到她身上,她乐的安宁。
她更是向外走去,几个纵身,索性来到城楼之上,靠在城墙边缘,俯览一城的喧闹。
夜风吹过,打了一个冷颤,算算日子,现在应该进入冬至了。
一件黑色的披风突然从天而降,盖在她的肩头,犹存原主人身上的温度。
月灵回头,看到的却是那个一向寡言的男人。
她说:「你也溜了?」
风歧点点头。
她低头看看肩上的衣衫,没有矫情,轻声道:「谢谢。」
风歧却从怀中掏出一瓶酒,说:「给你,喝点比较暖和。」
「我刚才喝过……咦?」才要拒绝,她突然发现面前的酒瓶并不是粗糙的陶土,而是细致的白瓷,不禁升起好奇。
接过,打开,一阵清香飘扬。
「桂花酿!」月灵的声音含着几分惊喜,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酒,偏爱它甜甜的桂花香。
「哪里来的?」她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
风歧勾起唇角,说:「秘密。」
月灵不禁大笑出来,「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我有那么严肃吗?」风歧摸摸面具,有些无奈。
月灵听了,更加莞尔。
风歧望着她的笑脸,淡淡说:「你终于笑了。」
月灵一楞,终化作叹息,说:「让你费心了。」原来她的苦,他也有注意到。
风歧望着对面那张迅速黯淡下来的脸庞,说:「其实事情不要都堆在心里自己扛,说出来,有人分担会轻松一些。」
月灵却不禁苦笑,道理她也明白,可是除了琉璃,又有谁能听她倾诉?而有些事,太过天真的琉璃,还是无法理解和她的心思。
「我可以听你说。」
突然冒出一句,恰好打入她的心底,月灵又是一楞,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猜到了她的心思。
风歧接着说道:「我也把我的痛苦和秘密说给你听,这样我们就公平,你也不用怕我泄漏出去。」
这一次,月灵是真真正正发自心底笑了出来,她笑着摇头,说:「看你这么酷,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温柔的人,真没想到……」
「很多事情都是你没想到的。」伴随这句话而来的目光意味深长,然而,此刻陷入沉思中的少女却没有发现。
回忆中,她再度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开了口。
事情发生在月灵十岁那一年的一个夏夜……
「那一夜,月是黯的,风是乱的,树影也在粗糙的窗纸上倒映出阴森的剪影。
「那个男人是贼,黑衣蒙面,身形诡秘,可是他不该去偷那一样藏的最隐秘、守卫最牢固的宝物。
「追捕他的人很多,多的连接成一条灯火的长龙,魔法师和武士们天罗地网的包下来,他走投无路。
「然后,他窜进了我和母亲的小院。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二人中,选择了我,作为人质。
「彼时,院外密密麻麻围了一群的追捕者,他们看到他手中的月灵时,停止了动作……
「我挣扎着,狠狠咬了他一口,正好咬在他青龙刺青的手臂上,结果却挨了一巴掌。
「母亲哀求他,跪下来,他却不为所动,自以为计策得逞,他不曾想,我和母亲在这个家中是没有地位的、被抛弃的人,要不也不会住到这个偏远破落的院子。
「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他没有立时逃走,反而想要要挟那项没有得手的宝物。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于是,我被甩在了地上,成为了箭靶……」
说到此刻,月灵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有些奇怪,这桂花酿怎么失去了原有的清甜,喝在口中,是苦的、辣的……
风歧望着她的脸,目光深深。
她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似乎想要确认自己能够继续承受这次的完整回想后,方才开口,继续道:「很显然,我没有死在那场箭雨中,原因也很简单,我那位一向柔弱,胆小怕死的母亲居然扑在了我身上,而那箭,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顿了顿,突然感到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抹,才知道自己落了泪。
还是那样撕心裂肺,没有一丝的稍减,反而随着每一次的回忆更加强烈。
她哽咽着说:「红,那是漫天满地的红啊,母亲只来得及给我一抹安抚的微笑,就永远的离开我。我坐在那一地的红中立誓,我要千刀万剐了那个逃走的男人,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向冷静的眼中闪烁着激动,她一身的杀气,可那泪却从白玉的脸庞上滴落下来,晶莹剔透。
风歧黯然,迟疑了一下,终究伸手把她拉进了怀中,「肩膀借你。」
月灵并没有嚎啕大哭出来,只是默默的湿透了风歧的衣裳。
此时,风歧开口说道:「我和岈生下的那天起,就被一个诅咒缠身。从此,我戴上了面具,岈被当作女孩来养。你看过岈女孩的模样吗?」
月灵收止了泪,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轻轻从风歧怀中挣开,答道:「我见过,漂亮的紧。」
「没错,」风歧望着退开的少女,有些失落,说:「岈扮的太成功了,以至于无数的追求者蜂拥而至,我这个做兄长的头疼无比。」
说到这儿,月灵想象到风岈被人追的鸡飞狗跳的狼狈模样,不禁弯起嘴角。
风歧的语气却在此时一沉,黯然道:「那时,真是苦了他,堂堂男儿身,却偏做女儿貌,他外表快乐,豪不在乎,我却知他心中的苦。可他每次看见我的面具,总觉得我比他更苦,反而觉得对不起我,其实这一切中,我们都很无辜,是命的错。」
他盯住她,缓缓说:「我希望他不要看轻了自己,多为自己想想,报复命运并不是生活的目标,要为自己活着。」
月灵站在那里望着他,月光如水,照在他银色的发丝上,倒映出蒙蒙的光华,他淡金的眸中是关切的、忧伤的,因此,她知道这番话是对她说的,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她放不下那一地的鲜红。
垂下眼睫,她叹息,转身离去,留给这个温柔的男人一个黯淡的背影。
几分凄切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她说:「除却复仇,我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风歧收回眼光,转头看去,那只白瓷的酒瓶静静的搁置在城墙之上,折射出凄冷的光。
翌日。
夜宿城主府邸的众人起身,来到饭厅用餐。才一走出长廊,风歧就望见了那个白衣的身影。
他默默走过去,在对面坐下,目光扫去,月灵还以一个浅浅的微笑,从容的神态仿佛昨夜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知道,她把她的心再次关紧。不免低低叹息一声,却被文森听到,问:「有事吗?」
他摇摇头,不再发一语。
早餐用罢,几人这才发现,这餐桌之上居然少了几人,那个最爱热闹的少年和府邸的主人都不在其中。
才要询问一旁的婢女,饭厅的大门突然大开,风岈蹦了进来。
他笑笑的大声打着招呼:「月月,早上好!大哥,早上好!琉璃妹妹,早上好!狐狸,呃,早上看到你一点也不好。」
噗哧一声,侍立在一旁的小婢女忍俊不禁。
文森仅是懒懒的瞄了他一眼,不去理他。
风岈几步来到月灵身旁,高兴的说:「月月,我已经和城主借好车马了,我们待会就可以赶往那个红什么山了。那里说不定就会有线索哩!」
瞬间,月灵眼中亮起一道神采,没想到这个平时最爱嬉闹的少年,居然这么体贴,提前一步安排好了需要,一时间,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她微笑说:「谢谢你了。」
「我们走吧。」风歧率先起身,众人连忙随上前去,移驾前院马厩。
穿过回廊,来到室外,还未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红绫的声音就传到耳中。
「没有了?!怎么可能,明明库存在地下室里……」年轻的美女城主声线中扬着几分惊怒,让众人的脚步一缓,不好意思此刻出现。
「小姐,东西是被少爷带走了,看守地下室的阿荒一时糊涂,把少爷放了进去,没想到少爷居然搞到了一只空间袋,结果把东西就混带了出去,没发现……」另一个响起的声音也有几分熟悉,应该是那个时常跟随在红绫身后的麻脸执事。此时,他诚惶诚恐。
「少爷?那个天杀的混球,叛徒!以后再也不要叫他少爷!我们红家没有他这种无耻之徒!」
红绫的声音近乎暴怒,听的这边几人越发不敢露面。
麻脸执事却低声道:「那我们今年过冬的粮款哪里筹?」
红绫不禁一声长叹,「先放下,不忙,总会有办法的。」说的无奈,执事行礼而去。
烦恼袭上心头,红绫终究忍不住抽出弯刀,狠狠劈向一旁的拴马桩,几道寒光飞过,半截马桩散成一地的木屑。
「啪,啪,城主大人果然是好身手。」风岈拍拍手,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其他等人随在其后。
红绫望见几人不禁楞了楞,面上一红,自己发泄的场面被人看到,难免有些尴尬。
她连忙说:「几位英雄,车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什么时候要用?」
文森听了不免叹息,终究还是没有逃脱这个可笑称呼。
风岈却不理他,径自上前笑道:「我们现在就走。」
红绫却不留人,吩咐马车夫牵出四匹骏马和一辆四轮马车,马车套在两匹红马上,余下二匹上好鞍鞯、辔头,等待一旁。
文森看到风岈往系好鞍鞯的马儿走去,不禁奇怪,问:「岈少爷,你居然不坐马车?」
他不是一向最爱懒在车厢中,这次怎么改了性?
「笨蛋!」风岈先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随即说:「这样速度比较快,这点都想不明白。」
众人一楞,纷纷失笑出来。
月灵经过少年身旁,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多谢了。」
她明白,他是在体谅她的焦急心情。
风岈立刻开心无比,兴奋的跃上马儿。
匆匆与红绫告别,月灵与琉璃钻上马车,风歧坐在驾座之上,文森与风岈并肩而骑,一路奔向远方。
望着几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城门外,红绫皱了皱两道浓眉,忽然想起什么,摆手召唤赶回来的麻脸执事,吩咐道:「去帮我查查琉璃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关于「御香师」的消息很耳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