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半个月,我已经将槿榕殿大大小小的东西都研究了一遍,原先槿榕殿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睡觉的地方,可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可怜兮兮的讲槿榕殿的内部构造都洞察了一清二楚,譬如说,内室距离大殿门口要走多少步才能到,书房那儿的珠帘共有多少颗玉珠串联而成,更加夸张的是,我连大殿槐树底下那窝蚂蚁的洞穴在哪儿都观察了个清楚。
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端着个绣墩去槐树底下看蚂蚁们忙碌的生活,很多时候我会拿着一点儿桂花糕,兴致勃勃的掰成一点点儿的喂给这些可怜的小生灵们吃,然后再看着他们齐心协力的将丁点儿的桂花糕屑吃力的挪进自己的洞穴里面去,实在闲的紧了,我便会拿一个小树枝,将蚂蚁即将要运到洞穴里的桂花糕再拨弄回来,一次又一次,看着蚂蚁们依然不可开交的忙活,好像我心里的空虚才会稍微少一点儿。
虽然我觉得自己这种做法虽然既缺德又变态,但是没办法,这总比我成日抱着肩膀闷头看大太阳的好……哎,有些后悔当日面对景唐帝时候的冲动了,要知道现在的日子这么难熬,我干吗那么没有脑子的自讨苦吃?就算是和皇后他们明争暗斗也好啊,起码还能耍耍嘴皮子过过瘾。
在心底里再次骂过自己千遍万遍之后,我再一次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哀号,一屋子丫头下人显然已经对我如此神经质的行为见怪不怪,早几日我埋怨无聊的时候,起码还有人好心的安慰安慰我,可这几日,干脆都各忙各的事儿,连正眼理我的都没有了,还真是群麻木不仁没良心的家伙!
无聊的赖在树荫底下,看着耀眼的阳光在树叶上打下一个又一个光圈似的印迹,这般幻丽的影子,一闪一闪,倒像极了夏日可爱的精灵。
我傻傻的盯着这些影子发呆,脑子里却突然想起成亲王来,记得那时还是初夏,日头还并不像现在这般毒辣,是他领我进宫,将我一步步带入这无奈的牢笼里。想起那时初入宫时候的我还单纯的要命,看到成亲王在前面走时留下的长长的背影,我还那么快乐幸福的踩了起来。
似乎,那时候的皖雅,什么心事儿都没有。
可是今天,一切仿佛都变了味儿了,没有人再宠溺的陪我嬉闹,没有人再心无旁骛的夸我这好那好,也没有人在真心的为我考虑一件事情的真与假,好与坏。有的,只是这宫廷里越来越多的纷扰……
闭上眼睛靠在树上,我还真是想念成亲王那般清澈温润的眼睛啊……
“啪啦。”突然有个什么东西飞到了我的脸上,我迅速睁开眼睛,用力伸手一挥,却什么也没抓住,只剩下鼻梁处隐隐的疼。
“是什么东西?”我站起来大声喊道,终于引来那群没良心的丫头们过来探视,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看向我,仿佛是我没事找事儿,在那儿发癔症一样。
“真的有东西飞到了我的鼻子上!”看到他们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我气恼的跺起脚,指指自己的鼻子,“瞧瞧,还蛰了我一下呢,现在肯定红了吧?”
吉玛小心的凑到我脸上,左看右看,我原以为她会站在我这边,得出一个相信我的结论,却没想到她在细细观察我之后,又朝后退了一步,最终是无奈的看着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公主,您要是闲的紧了可以和奴婢们学习学习刺绣什么的手艺,若是不想学看看蚂蚁也成,但是能不能别这样一惊一乍的?您那么一吆喝倒是痛快了,但害得奴婢们魂都快飞出来了,您是金枝玉叶,我们唯恐您有闪失……”
我挫败的跌回绣墩上,苦笑的摇摇头,“还真以为我憋疯了,怎么我说这话都不信?算了算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刚说完这话,只听“啪啦”一声脆响,又一个东西飞了过来,我惊喜的大叫,“瞧瞧,就是它刚才蛰的我!”
说时迟那是快,在我吆喝的功夫,守殿的几个功夫好的武士伸手一挥,那飞舞的正欢的东西便被捉了去,“公主,您瞧……”
我探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黑乎乎的知了。
现在正是夏末时节,大概知了们知道自个儿蹦跶不了几天,一个个都异常欢腾,扯着嗓子在那儿胡喊乱吆喝,弄得原本闷热的夏天显得更加烦躁。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苍郁的大树,心里忽然窜出一个主意,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让这些知了们在树上合唱扰我的心情,还不如将他们一网打尽,处理个干净!再不济也能打发个时间,没准捉会知了,这一天就能不知不觉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可是,该怎么捉呢?我托着腮在那儿苦思冥想,风扬见我愁闷,以为我又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忙搭上笑脸说道,“公主有什么心烦的事儿么?”
“我听着这知了声喊得心烦,想将它们捉一捉,别再这么没命的喊了。”我漫不经心的答道,“可是该怎么捉是个问题……”
“小的时候,兄长们也曾经叫我捉知了。”云霜略有所思的说道,“拿一根足够长的杆儿,调些胶一样的蜜糖绕到杆的顶端,然后将杆儿竖到树叶茂密之处,那知了自会找上门来……”
我眼睛一亮,兴奋的搓起手,“就这么简单?”
云霜乖张的点点头,“恩,老人家都是这样对付知了的……”
“那还等什么!”我急急的在那儿嚷嚷起来,对着那几个粗使丫头,“你们几个,出去给本公主找些足够长的杆子来!”
“你们,负责拌一些足够粘的糖汁……”然后又歪头一想,像蜜蜂什么的东西都喜欢浓郁的玫瑰花香,这知了也是会飞的东西,想必也不能例外,于是又大声嚷嚷道,“记住,要玫瑰味儿的蜜糖!”
一群丫头都已经被我吩咐了下去,我心满意足的重新坐回绣墩,颇有些小人得志的看着头顶的大槐树,听着那恼人的知了声仿佛也变得十分悦耳起来,瞧瞧你们还能唱到几时,等会儿我一上阵,非得杀你们片甲不留不可!
不一会儿,丫头们已经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齐全。我调整好姿势,将绣墩移到最佳有利的位置,正儿八经的竖起杆子。
丫头们怕天热我再中了署,后面给我遮起小云盖挡日头,旁边还给我扇起凉扇,吉玛更是怕太阳灼伤我的皮肤,竟从屋里搬回两个大冰块来,放到我跟前降温。
我就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下眯起了眼睛,吊儿郎当的扶着杆子一动不动,颇有些陆地版姜太公钓鱼的味道,只不过他是伸到水里钓鱼,而我是横在天上摸知了罢了。
云霜提出的方法果真见效,不一会儿,我身旁的小篓子理就装满了被粘下的知了。我志得意满的继续撑起杆,看着累累硕果,颇有些越弄越上瘾的味道。心里这个滋润啊,在宫里闷了这么些天,总算是找出个有意义的事儿来忙了。
仍然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儿给垂钓知了,我怡然自得的晃着脑袋,完全沉浸在了这舒服的环境里,话说这样的紧闭生活,也是蛮滋润的……真是的,我怎么早就没想到要这样玩儿呢!
心里正在偷偷的乐呵,吉玛低低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公主,公主……”
我依然不想睁开眼睛,于是慵懒的哼了一声,“恩?”
“公主!”吉玛的声音越发低弱,“公主?”
“做什么?”我口中横着的小曲儿慢慢大起声来,一边哼唱一边琢磨,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有气无力的。
虽然心里纳闷,但依然不愿意睁开眼睛。
“公主……“,吉玛的声音仿佛越发哀婉,由于问了两遍她也不会答什么事儿,我干脆这次连问也没问,只是抱着竹竿在那儿假寐似的眯着眼睛。
“容安公主的禁足生活倒是很丰富啊……”一声磁性十足的话语突然悠悠的钻进我的耳朵,我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睛。
“母后,您不是还担心容安公主憋出病么?”景唐帝玩味儿的看着我,戏谑的说道,“朕倒觉得容安公主自娱自乐的本事果真高超呢,堂堂皇宫,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打发时间来……”
我愣愣的抱着杆子,木头似的盯着眼前的人,我的天呐,好好的禁足,怎么倒把景唐帝、太后、成亲王、皇后这些平日里忙的不见影多的人都拖来了?
这些人今儿个都闲的很么?还是专门约到了一起来看我的笑话……
“公主……”看到我依然傻兮兮的无动于衷,吉玛又一次小声的唤我的名字,我愣愣怔怔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挤眉弄眼的朝我示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若我再不抬头看,感觉她赶上来掐我的冲动都有了,夸张的对着口型:“还不请安?”
我恍如被人拍傻了一样,这才想起还有请安的这茬,慌忙一扔杆子,准备俯身跪下:“皖雅……”
“天啊!”
“护驾!护驾!”
“公主!”
“皇上……”
只见我一直抱着的那根粘知了的杆儿顺势倒下,左不歪右不歪,却偏偏向那皇上太后那拨人倒去,我的天啊……
实在看不下去了,情急之下我只有没出息的闭起了眼睛,要知道那杆儿中虽说不重,但突然砸起人来也算是蛮狠的。就让我做乌龟吧,做一只笨笨的缩头乌龟,那杆儿倒向哪里砸到谁都不怨我,就算砸到了那群人也不是我的错……
我闭着眼睛,在心里将各路神仙拜了个遍,祈求他们能保佑我躲过这一劫,虽说砸的不是我,但是就以我伤害皇族这一罪名,也够我吃一辈子苦的……
呜呜呜,我还想要我这颗脑袋,我还没玩儿够呢……
四周忽然安静的很,我憋了一口气,悄悄的睁开眼睛,太后娘娘笑道,“这点子事儿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还真是不经吓呢!”
我再次仔细看了看眼前喜笑颜开的太后,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她是一副要吃掉我的生气模样,于是便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端端正正的跪下身去,“皖雅惊扰皇驾,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娘娘笑而不语,径直走过来搀起我,我顺势起来,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丝毫不敢抬头。
太后娘娘是不生气不计较了,可这儿还有两个能主导我生死的人,那个冷漠的皇帝还有那个老找我茬的皇后……所以,在他们还没发表什么意见之前,我还是乖乖的一些比较好。
至于成亲王,他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罢,应该是不会给我穿小鞋的……
“母后,您还成天担心他憋出病来……”景唐帝斜睨我一眼说道,“朕看这个容安公主,自己倒有不少招数开遣自己,瞧瞧咱们刚来这一小会儿,就看了两场平日里在宫中一年也看不到的好戏!”
太后却不搭理景唐帝,只是亲热的拽过我的手,“皖丫头,哀家好不容易到你这儿来一趟,你就不让哀家进去坐坐?”
我大梦初醒的猛点头,“是是是,皖雅糊涂了。”然后退到一边低下脑袋,做出一副温顺的样子,“请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成亲王前去槿榕殿歇息。”
这群人便依次朝内走去,我依然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突然感到有一束温柔的目光在盯着我,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我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如水般泛着微波的光芒。
稍稍抬头,淡蓝色的衣袂飘飘,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一份淡然与寂寞,我愣愣的看着,突然又想起景唐帝不止一次提及的话题,“成亲王喜欢你……”
心里突然一哆嗦,有些一闪而过的绞痛,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目光却依然停驻在刚才他走过的方向。
“皖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太后娘娘宠溺的看着我,“都说是不怨你了,怎么还这么丢魂落魄的?你把哀家都请到了殿里来,自己却留在外头晒太阳……”
我忙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傻呵呵的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极是,皖雅最近是有些呆呆的……”,看到周围的人都看向我,我越发装起傻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好像笨笨的。”
在这宫里,傻点儿总比过于聪明要好。尤其是在这个满是刺儿的皇后娘娘面前,我总觉得,以皇后娘娘对我的态度,大概心心念念巴不得我是个有貌而没脑子的傻子。
那么,我就随你的心愿吧,我傻里傻气的笑了起来,坐到了与他们对着的位置,暗暗打定了对策,今儿个就装傻到底了。
“母后,皇上,怎么臣妾觉得公主今儿有些不对啊?”皇后娘娘考究的看向我,戏谑的眯起凤眼,“虽然公主的笑容可谓是倾国倾城,可是自咱们走进这个院子,公主几乎就没停住笑过……这倒成了咱们宫里的一景儿了。”
“都怪皇帝。”太后嗔怪的瞪了景唐帝一眼,然后亲切的招招手,示意我坐到她的旁边,“瞧你把皖丫头给吓得,禁足,禁什么足啊!”
“皖丫头,哀家今儿个就是为你做主的。”太后扯过我的身子,将我揽到怀里,我虽然觉得别扭,但还是乖乖的靠了进去,心里不停的念叨,早就想把这事儿给翻过去了,难道今天太后又要翻个旧账?
是我的不对也罢,不是我的不对也罢,我是不想在踏进这个浑潭里去了。
“太后娘娘,知道您疼皖雅,可是这事儿确实是皖雅的不是,皖雅已经知道自己不对了,还请娘娘不要再就此事深究下去。”我甜甜的说道。
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深明大义,听到我说这话,一屋子人都惊诧的看向我,也许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报仇的好机会,我反而这样谦和的想度过去,大家一时都搞不明白我的想法……
“瞧瞧,把咱们皖丫头给懂事儿的!”太后拍了拍我的背,坐直了身子,正言说道,“今儿个哀家不能成全你的好意,你的这事儿,哀家管到底了。”
我几乎要在心里大叫起来,怎么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受委屈,是在假惺惺的表高姿态。其实我就是想息事宁人,不想出头路面的出人头地,更不想处处树敌。
我只是想安安分分过我的日子而已。
“皇帝皇后。”太后突然收起了玩笑之意,正儿八经的板起脸,“自从皇帝大婚,哀家也就彻底把这后宫诸事都交给了皇后打理,一向没再插手什么事儿,可是今儿个,哀家要说个理!”
众人一听太后发话,自然都是正襟危坐,我也悄悄从太后怀里滑了下来,溜到一旁的椅子上端然坐正。
“后宫万事,讲究的就是个宫廷制度!”太后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极有威慑力,我偷偷看了一下景唐帝,心里突然明白了景唐帝那不怒自威的目光是遗传自哪里。
可是再看看成亲王,他们难道不是一个母亲生养的么?怎么成亲王的眼睛里,温润透明胜过权威暴戾,墨黑的眼睛里像是春日荡漾的湖水,使人忍不住心旌动摇。
“自古有句老话,无规矩不成方圆。哀家对于后宫是是非非,从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你们看后宫都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虽然心系天下,但也要顾得了后宫才是。哀家先不说别人,就那什么琳贵人,瞧这段时间张狂的,宫里人几乎个个都有怨言!”
“皇嗣虽然重要,但也要有个法度。”看着太后那肃穆的面孔,我总算明白了她此行的问题,大概就是看我好坏位在其次,主要想在我这儿借事发挥来个下马威罢了。
就事论事,在太后看来还不损其威名,宫里人还多数会赞其公平磊落,但是到我这儿可就惨了,大概明天就会传的纷纷扬扬,说我借太后之手报复琳贵人,我肯定又会摇身一变成睚眦必报的小人……
想到这儿我不禁觉得浑身发冷,宫中之人的心思果真不是我能妄猜的。怪不得成亲王17岁的年纪却像个十足的大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谁又会能长久的保存住自己那份纯真呢?
亏我还想用装傻的办法掩饰过去,我冷冷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卓依皖雅,你真是太天真了!
“那个绿琳虽然怀有龙裔,但也要树个规矩才是。”太后继续训斥道,“前段时间没查出身子来,还时常到哀家这儿坐坐请个安,自从太医诊出有喜,竟再也没看过哀家一次,如此狂妄的性子,她以为怀有龙裔就能保得了一切么?”说完,眼神一凛,看向众人又是一顿,“皇宫就是皇宫,不是她家的菜园子,以为想胡来就能胡来的!”
我的心突然一顿,仿佛也随着太后那铿锵有力的话语慢了一拍,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聚到了头顶,憋得我难过的要命,如果不是强制着自己端庄的保持仪态,我甚至想从椅子上溜到地上去。
是不是我多想了?我闷闷的低下头,心里不断的擂鼓,怎么听着太后这话,倒像是冲我说的?什么不要把皇宫看成自个儿的菜园子,难道是为了警告我刚才捉知了的行为么?
手心里不觉捏出汗来,以至于余下太后说了些什么,我一点儿没有听进去,只知道在那儿木然的傻笑,愣愣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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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为了慰藉我五一仍要加班的劳动者的心灵吧~~~好不容易啊,要加三天班,还要忙里偷闲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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