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做寒暄后,一行人等进入成都城。
随我而来的近五万大军中,隶属张任、严颜的川军直接进驻城池,而荆州军却在我的坚持下只是驻扎在了城外。
这样的安排,正是出于安抚川中士民的需要——川人保守排外,短时间内想让他们接受大哥为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刻我军若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直接入城,难免会引起某些川中官员士人的不满。
以实力而言,我自然不用惧怕他们什么,不过,若真是跟这些官员把关系闹僵,很可能就会引起整个西川士人对大哥的戒心对立。这样纵然强行拿下西川,也只会得到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想要收服西川,兵伐为下,攻心为上!
以目下的情势,川中武将一系已与我军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严颜不说,就是以“顽固”著称的张任,也在逐渐地改变着自己的态度。相形之下,川中士人的情况可能就要复杂些了。根据吕蒙这几日接连不断的禀报,我已经大致掌握了情况——川中的士人,粗略地可以分为三派,一部分对我军颇有好感。欢迎大哥入主西川,如李恢、费诗;另一部分则因想独自执掌西川而排斥大哥,排斥我军,以彭漾为首;以黄权、王累为首的其他士人则介于其中,目前还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倾向性。
前面两派,只占十之一二,多数川中士人还是属于中间一派。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尽量拉拢中间派的士人。
不以兵势凌人,正是收服川中士人第一步。
纵然见惯了襄阳、江陵那样的雄城,当我第一次踏入成都时,还是不免为这座古老的城池而惊叹。
蜀中平原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更有都江堰灌溉,向有天府之称。刘焉、刘璋虽然称不上什么英雄人物,但他父子两代执掌益州的出几年里,很注重休养生息。使川中一方数十万百姓颇受其利。
而作为蜀中心脏地成都,已达到户出五万,人丁不下20万的规模。当今天下能与之比拟者,恐怕也就只有襄阳、许昌等寥寥几城。高耸坚厚的城墙,参差林立的房舍店铺,三十驾(可供三十匹马并行)宽的主干道,皆显示出其恢弘的气势。
这样的一座城池,真要强行攻打。也不知要付出多少人力时间。刘璝、张松这一伙人如果不是犯了众怒,以至人心背离,怎么可能会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就被吕蒙破城。
经过初时的惶恐后,成都城中地百姓已经逐渐地适应了下来,街市上恢复了些人气。看到我们一行策马经过时,不少人也下跪礼迎。
乘着晚宴前的时间,我将吕蒙、关平、沙摩柯召集起来,进行了一次议事。
我入住的地方,成都一户豪族的府邸。但这家人在先前的川中内战中被疑是张任一党而被刘璝诛杀殆尽,宅院也因此而空了下来。原本黄权等人有意邀我入住刺史府,但被我婉拒了。
“……川中情势复杂,若要收归主公麾下,必须攻心为上。如果不能让川中士人心悦诚服,纵然强行夺下西川,恐怕也将是有名无实,后患无穷。”吕蒙将自己奇袭夺取成都的过程和成都目前的状况做了细致的叙述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所在。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彭漾那一伙人,恐怕不会心悦诚服……”沙摩柯语气生硬地接口说道。这些天,吕蒙他们似乎与彭漾等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彭漾一介狂生,或有些智计,但性情狂傲,心胸狭窄,沉于功利,就是在川中官员之中。他也很不讨人喜欢。”吕蒙倒是没有什么恼色,反而笑着说道。”这一次,靠着彭漾设下地计策骗过刘璝和张松,才使得成都易手,他便自以为是挽狂澜于危际的头号功臣,想借此夺权上位。
这狂徒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将军大军压境,他那所谓的‘妙计,根本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以成都当时的情形,就算没有彭漾这一出,破城也只是迟早罢了!”关平也略有愤愤地说道。
开到这里,我对川中的局势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对收服西川也有了更大的信心。若真以彭漾这样的狂徒为首,那川中士人中地“独自掌权派”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连内部人都看他们不惯,居然还妄想大权尽揽?未免有些自视太高了……
“子明、定国……此次入川的战事,你们居功至伟。我已向大哥上表为你们请功,料想你等的殊功朝中上下已是人尽皆知。”我站起身,走到吕蒙、关平、沙摩柯几人,朗声笑道。
“皆是将军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末将不过依计行事,不敢言功!”吕蒙双手合抱成拳,躬身自谦道。
“末将不敢言功!”关平、沙摩柯等人也同样抱拳行礼。
“十五日翻越七百里阴平栈道;以六千军破七倍之敌,二十日横扫江油、涪、绵竹、锥、成都五城,擒斩首恶……”我逐一地托起吕蒙、关平、沙摩柯几人,慨然说道,“这等奇功,有何不敢言?既是鼎鼎男儿。就莫做此小儿女状……”
“谢将军!”吕蒙几人动作整齐再次行礼,激动地说道。
峰峦叠嶂的尼陈山中,柏木森森。因为人迹少至的缘故,山林间鸟兽怡然自乐。
然而,这一日山中的安宁被打破,十数名山民打扮的人闯入了尼陈山中。或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这些人个个神态疲乏。身上的衣物也被磨损有些褴褛。
“探路的人回来没有?”看似是为首者地一名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耐不住疲劳,寻了块大石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向身边人问道。
“大人,他还没回来呢!”其中一人恭敬地回道,“要不,再派个人过去看看?”
“恩……”清癯男子点了点头,“切记要小心谨慎,剑门栈道是如今已经是我等前往东川的唯一希望。如果惊动了敌军,纵然不被杀死。也只能被困死在这穷山恶岭里面。”
“是……”
待派出探路的人离去后,清癯男子冲其他人说道:“都走累了,停下来歇息一会吧……”
一干下属如释重负,纷纷寻找干净些的大石坐下,有人甚至解开衣衫纳凉。
虽然已经是残夏向早秋过度的时候,天气却依然炎热,长途跋涉后更是汗流浃背,幸好山中还有树木可以遮阴。
从下属手中接过水囊。连饮了几口后,清癯男子盯望着一棵合抱古树,怔怔出神。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后,一先一后地两名探路者相携返回。
“……你们探得仔细?栈道上果真没有敌军把守路口?”清癯男子神情激动,急声询问道。
“回大人,栈道口确实没有人把守,但前面如何就不知道了……”
“呼……”长长地舒了口气,清癯男子神态轻松地说道:“如此看来,张飞和张任都没能料到我会北上前往汉中。都以为孟某会避开他们逃往南中。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愈是危险,偏就愈是安全,呵呵……”
清癯男子正是弃军潜逃的孟达,一察觉到军心生变,他便果断地带着十余亲信潜行而逃。为了迷惑可能地追兵,他还特地留下痕迹,做出南逃的假象,实际却是向北而逃,有意经汉中、越秦川进入雍州。投靠至曹操麾下。
孟达本是扶风人,后因关中战乱避祸至益州,他对西川至雍州一路的地理相当熟悉,很有逃亡成功的把握。
探明情况之后,孟达也不再做迟疑,当即带着十余亲信动身翻越尼陈山,准备进入剑门栈道。
翻过这个山头,前有两座小山并排而列。再往前两三里,便是剑门栈道的入口。
小心地张望了片刻。确认并无异常后,孟达才放心地领人进入两座小山之间的谷道。
山风徐徐,西垂阳光的映照下,山中树木的影子显得光怪陆离。
还有不到一里路就可完全穿出谷道,但这时孟达心中却突然不安起来,而且感觉还越来越强烈。
“停~!”轻喝一声,孟达机警地左顾右望,似乎想要寻找什么。
一众亲信大感茫然。
“狗贼,是在找我么?”一个冷彻的声音突然从右侧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孟达与其一众亲信简直有魂飞魄散的感觉。
“张任??!!!!”孟达失声惊呼,随即猛地转头循声看去。
“正是本督!”在两侧的山麓上,出现了无数人影。这些人统统批挂着奇怪的伪装,如树叶、山花野草等等。乍看上去,确实很难分辨。
甩掉身上的伪装物,张任缓步前行,横眉怒目,说话的口吻却是异乎寻常的平淡、生冷:“无耻奸贼,你当真以为自己逃得脱么?”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孟达直觉自己心跳急如鼓擂。又惊又惧地厉声问道。
“假做南逃,其实北走。你那点小把戏,岂能骗得过本督?”张任冷笑着继续朝孟达靠过去,“往南去,你能投靠谁?
再者,以你那好权逐利的个性,又岂能安心隐居山林?你唯一能够投靠的对象。也就只有曹操。巴东你不敢去,能够前往曹操那里的道路也就只有剑门栈道。当年你能从关中逃到益州,现在自然能再从益州逃回关中去。”
被张任一针见血地道破计划,孟达顿时面无血色。自以为得计,却不想完全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你怎么可能追得上来,还到了我前面?”孟达仍不甘心地追问道。张任能够得到孟达潜逃的消息,至少也该是在大半天后,而孟达这一路又从未停歇。被追上,实在是让人无法详细。
“张征西手下有支劲旅。名为狼牙营。此营将士极擅翻山越岭、潜行奇袭。本督特地向张征西借了500狼牙精兵来追你。”张任指了指周围伪装未除的兵卒,冷笑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好让你死心——方圆一百里,所有能进入剑门栈道地道路都有狼牙精兵潜伏。”
孟达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变得颓废低糜,无力地说道:“我计输一筹,合该受死。”
“你自然该受死。而且是千刀万剐之死……”张任步步逼近,冷声说道。
近至五十余步时,仿佛失去斗志的孟达突然抬手,上弦的手弩激射出一支劲矢,直奔张任的面门而去。
冷笑一声,张任毫不慌乱地运起手中长枪,将距身体不足两尺的劲矢击飞:“孟达,你我都知根知底,你那点鬼伎俩骗别人或许还行。骗我岂不是自讨无趣!”
寄予厚望的偷袭居然失败,孟达面色变得铁青,声嘶力竭地狂吼道:“跟我冲出去,杀!”
“杀!”将手中长枪重重下压,张任冷然喝令道。
两侧山麓的狼牙兵举起业已上弦的连弩,动作整齐而迅速地完成了一轮齐射。八百支弩矢铺天盖地地将孟达一行十余人笼罩其中。
没有想到对手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弩机,孟达面色惨白,一手拉过一名亲信挡在身前。猝不及防的两人浑然没有料到孟达会拿自己做挡箭牌,在绝望惊恐的目光中。被一片箭雨覆盖。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面对如此密集的弩矢,想闪避几乎是不可能。
八个人当场被射毙,其余几人也身中数箭,丧失了行动能力。只有孟达仅是右臂捱了一箭,伤势较轻。
丢开被射成刺猬一般的两名亲信,孟达暴喝一声。身形急退,如出弦之箭。迅速朝来时的方向逃去。
“休走!”张任倒拖长枪,如影随形地急追上去。也不用吩咐,两翼的狼牙兵立即如蒲扇一般展开,动作迅速地包抄孟达退却地道路。
对身后紧追不舍的张任,孟达兴不起任何回身死战地意志。以身手而言,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孟达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唯一能想地,就是以最快速度甩脱对手。
轻装而行的孟达,在速度确实稍胜一筹,逐渐地拉开了距离。翻上先前的那座山头时,两人的距离已有70余步。看到希望后,孟达愈加发足朝南面狂奔。
稍慢些登上山头的张任,眼见距离被拉的越来越远,索性停下了脚步。丢掉长枪,张任从身后取出一弯强弓,抽箭上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中射出逼人利茫,只在一瞬间完成了开弓松弦的动作。
疾飞地狼牙羽箭极其诡异地全无声息,几息间划过了百余步的空间,恰好在孟达想要跃过一块石头、身体跃起的那一瞬间,从他的后心处透体而入,强劲的力道居然将整个人带着前飞,而后“啪”地一声,钉在了前方的一棵柏树上。
“呃……呃……呃……”待张任纵身到跟前时,孟达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进行单字节的微弱呻吟。柏树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
“啪嗒~~!”羽箭承受不住重量,齐根折断,将孟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无神的眼睛求饶地盯望着张任,孟达异常艰难地试图说些什么,但已经有心无力。
冷睨了片刻后,张任提起手中长枪,枪作刀势,毫不留情地斜斩下来,如同切豆腐一般将孟达的头颅从他的颈脖上割了下来。
一把抓住飞起的头颅,张任猛地举向天空,奋起全身力气长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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