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随着曹军开始分派小股兵马逐山逐路地清剿散藏于白云岭方圆二十里之内的张、刘联军败部,使得联军面临空前的劫难。零散而激烈的战斗在各处山谷树林之中此起彼伏,虽然场面上远远不如兵团级别的主力会战,然而面对曹军的清剿,联军将士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战斗。也正是由于双方都抱着至死方休的信念在奋力地拼杀,从而使得各处战场的惨烈程度都非同一般。
“快!跟上!加把劲!快跟上!”偏僻的山道上,一队衣衫褴褛、满面疲惫的兵马正在拼命地往前奔跑,而立马于道旁不住地招呼鼓劲的,便是张靖副将李遥。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张靖率领的这支混成部众接连遭到曹军多股兵马的围追堵截,尽管众将士上下齐心,奋力冲脱了重重封锁,但自身兵力的损失也不小。现如今,曹军仍在四处追寻,张靖眼见兵马疲惫不堪,只得率众循山僻小路奔走,以图甩开曹军的追赶。
正当李遥不住地招呼众将士加快步伐之时,张靖纵马而来,环顾四周,谓李遥道:“李遥!这速度可不行啊!必须要再快一些!要是被曹军抢先赶到前面的山口,那咱们可就算是掉老虎嘴里了!”
李遥干咽了几下口水,以便润一润干得快冒烟的嗓子,又喘了几口气,说道:“老大!弟兄们太累了!这……这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现在是玩命的时候,再累也要拼哪!”张靖看了看四周已快筋疲力尽的众将士,大声呼喊道,“弟兄们!挺住啊!想想那些先咱们一步去了的弟兄,咱们要活下去,保住了性命才有机会给他们报仇啊!咱们连如狼似虎的曹军都不怕,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听我的命令,都跟着我,跑起来啊!”说罢,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撒开双腿,跑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弟兄们!都跟着先生跑啊!”刚从后面赶上来的关平见状,便也跳下马来,一面招呼部众,一面跟着张靖拔腿飞奔。众军士眼见主将尚且带头拼命地跑,自然不能落后,顿时大受鼓舞,都大声呼喊着撒开腿来,咬紧牙关跟着向前跑去,那气势怎一个强字了得。
张靖所部人人卯足了力气拼了命地跑,这一路跑下来,一个个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也算有些成效,后面的曹军始终没能追上来,而只要再过一个路口,便能到达山口,届时一旦进入深山之中,曹军再要想把他们怎么样,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停!”当前领跑的张靖眼看着就要转过路口,却忽然听得拐角处依稀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似乎有数百人的规模,当下不及细想,向后招呼一声,“隐蔽!”便急忙闪身于一旁的小土坡下。
“弓箭手戒备!”关平赶忙挥手招呼一声,众将士纷纷奔至小土坡下隐蔽之时,弓弩手也各自搭箭上弦,齐刷刷地对准了前方路口的拐角处。全军上下均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凝神静气地注视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刘封!”正当众将士眼见着一队兵马从路口转将出来,均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时,眼尖的关平一眼便认出了当先一骑正是刘封,便赶忙替众人解除了警报,当下奔上前去,呼喊道,“刘封!”
早已是筋疲力尽的刘封忽然闻听这么一声呼喊,身子一颤,险些栽下马来。待得看清来人原来是关平时,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叹道:“原来是你啊关平!我还以为又撞上曹军了呢,差点儿被你吓死!”说话间,一面跳下马来,迎上前去。
关平呵呵一笑,说道:“我们也被你吓得不轻啊!”当下将刘封上下打量一番,见其虽有伤在身,却并无大碍,便也松了口气,于是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嗨!别提了!”刘封一脸惆怅地说道,“自从你领兵去接应二叔之后,曹军突然去而复返赶来抢山!我原本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回来,可谁曾想,曹兵越打越多,却始终不见你们的踪影!唉!弟兄们拼尽了全力,可惜寡不敌众啊!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弟兄们突围,白云岭就这么丢了!这两天曹军发了疯似的到处围追堵截,杀得我们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真是太好了!”说着,心中欣喜,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关平苦笑道:“我们也不比你们好到哪儿去!这一路上若不是奕庭先生指挥得当,只怕你可能真就见不着我了!”
“原来是这样!”刘封闻言,不由得冲着一旁的张靖点了点头以示感激,便又问道,“对了!二叔呢?他没跟你们在一起么?”
关平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忍着心中伤痛,说道:“父亲……父亲已经阵亡了!”
“啊?有这种事?”刘封闻言,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叔是怎么死的?”
“是夏侯?那个老贼用奸计害死父亲的!我早晚要他血债血偿!”尽管仇恨难平,忍不住咬牙切齿,但关平到底还是记住了张靖的叮嘱,当下硬生生地将这股怨恨压在了心底,稍稍平复了心情,谓刘封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问问奕庭先生眼下如何安排吧!”
“也好!虽然我派了斥候出去找寻和联络各处友军,但眼下曹军到处清剿,只怕也未必能有结果,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这里的兵马为上!”刘封好歹也曾见识过张靖的本事,如今见关平对其也如此信任,便也不再多说,当下随同关平一同来到张靖跟前,拱手拜道,“刘封愿听凭先生差遣!只要先生吩咐一声,决无二话!”
张靖呵呵一笑,谓二人道:“你们俩还真是兄弟同心啊,连说的话都一样!”这番话,惹得关平、刘封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正此时,一骑飞奔而来,拱手拜张靖道:“先生!右翼和后路均发现了曹军,正包夹而来!”
“他奶奶的!还真是阴魂不散哪!”张靖心知情况紧急,当下谓关平、刘封道,“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得赶在曹军追上咱们之前赶到下一处山口,只要进了山就好办了!”
“是!先生!”关平、刘封二话不说,拱手应了一声,便各自招呼兵马火速转过路口,玩命似的向着山口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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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么?”眼看着偏将满脸愁容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张飞的心登时就凉了一截,当下摆了摆手道,“下去下去下去!”偏将知道他一急就容易上火,没准就会逮着自己修理一顿来降火,早就提心吊胆了半天,如今见其打发自己走人,当真是如逢大赦,急忙应了一声,退出帐去,只留张飞独自一人在帐中长吁短叹,不住地打转。
这也怪不得张飞着急上火,自打从白云岭东峰突围之后,张飞手底下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马,而且没有一个不带伤的,虽然靠着多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使得士气不至于一下子跌到谷底,然而处境也不容乐观。且不说曹军四处搜索清剿,在失去了给养以及同友军联系的情况下,这支队伍究竟能够支撑多久,张飞心里是一点低都没有。
因此,就在队伍刚刚躲在这山谷里面休整的时候,张飞便像撒网一般将斥候营十几号人全都派了出去,以求能够联络到附近的友军,以便彼此呼应,同时他也期盼着能够有个把来人突出曹军的封锁线前去江夏搬取援兵。可惜到头来,他是想什么却偏偏就不来什么。眼看已是第三天了,派出去的人就如同蒸发了一般,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回来,想来是凶多吉少,换了是谁只怕也坐不住了。
正当张飞急得快要发疯之时,却听得副将来报:“三将军!有情况!”闻听此言,张飞不及细想,急忙奔出帐外,却见一人在近卫将士的带领下飞快奔至近前,跪地拜道:“小人拜见三将军!”
“你是二哥的人!”张飞眼见此人一身黑衣夜行装束,腰间带扣上刻着一个“关”字,正是关羽所部斥候营所独有,当下不疑有他,急忙问道,“我二哥现在在哪儿?”
那人答道:“禀三将军!之前由于曹军攻势极猛,我军寡不敌众,因而丢失白云岭西面主峰!为了保存实力,君侯率领余部突围潜入深山之中暂时躲避,怎奈曹军四处围剿,使得我军几无喘息之机!现如今,君侯正率领余众在一处隐秘的山谷中暂且休整,特令我等斥候营弟兄从小路四散而出,找寻与联络分散的各部兵马,以便相互呼应!小人几经辗转,天幸于此得见三将军,也算不负君侯重托!”
“真是辛苦你了!等我见了二哥,一定帮你请功!”张飞得知关羽的消息,心中万分欣喜,又问道,“我二哥他还好吧?”
那斥候答道:“君侯连日率众冲突曹军封锁,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请三将军放心!”
“哼!我就说嘛,夏侯?那个独眼鼠辈又怎么可能截得住二哥!等我跟二哥会合之后,再找那小子算账!”张飞笑着抹了抹胡子,便问那斥候道,“快说,二哥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
那斥候低着头瞄了张飞一眼,说道:“君侯他们现在正在……”没等他说完,忽然一骑飞奔直入营来,大声疾呼道:“三将军小心!他是奸细!”
“嗯?”张飞一见那人,正是那日率众殿后不知所踪的张成,心念刚一闪动,却见寒光抖现,一柄短刀已然近在咫尺,直刺自己咽喉而来,当下不及细想,双脚未动,上身却猛地向后一仰,于电光火石之间避开了这堪称致命的一击。几乎同时,左手闪电般地探出,正擒住那斥候持刀的手臂,发劲向外一甩,登时将其甩开三丈开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张飞方才站直身子,却见张成大喝一声,拔刀在手,从马背上飞跃上前,立时将那斥候砍杀于当场,便弃刀于地,赶上前来,跪地而拜,谓张飞道:“属下来迟了,险些令将军遭遇毒手,实在罪该万死!”说话间,连连叩头而拜。
“哈哈哈哈!没你的事!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俺还不放在眼里!”张飞拍着张成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俺还以为你小子死了呢,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不错!不愧是俺老张的人!哈哈哈哈!”
张成说道:“是老天爷保佑,让属下能继续为将军效力!属下还要像三将军一样纵横天下,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哈哈哈哈!好!说的好!说的好!”张飞笑得那叫一个豪迈,转念一指死在一旁的那名斥候,问道,“对了,张成!你是怎么知道那小子是冒充的?”
“属下听外面的弟兄一说有关将军派来的人便知道了!”张成忽然面色凝重地说道,“属下四处躲避曹军追捕之际,曾听得曹军流传着一个消息,他们说关将军……关将军他……已经……”
眼见其吞吞吐吐,张飞登时急了,喝问道:“二哥他怎么了?快说!”张成眼见其面带怒色,当下战战兢兢地答道:“他们说,关将军已经……已经阵亡了!”
“什么?你说什么?”张飞登时扯住张成的衣襟将其揪了起来,双目圆睁,叫嚷道,“你说二哥死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三将军!请您冷静点!”张成被他揪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急忙说道,“属下不敢欺瞒将军!关将军是被夏侯?用奸计引诱孤军深入,最终身陷泥沼之中无法招架,被曹军乱箭射杀的!此事属下再三打探过,的确是千真万确啊!”
张飞闻听此言,顿觉心痛难当,撒手放开张成,当下指天顿足,咬牙切齿地骂道:“夏侯?!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俺不杀你誓不为人!这个仇俺一定要报!俺非把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不可……”他刚说到这个“可”字,冷不防忽觉腰间一阵剧痛,似有尖锐之器刺入自己小腹之中。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纵使张飞武功高强,然而在此一瞬之间,更兼惊闻关羽之死而悲伤过度,以至怒火攻心,哪里察觉得到竟会有人对自己忽施突袭?一惊之下,本能地抬脚一踹,只听砰地一声,登时将张成踢飞数丈之外,低头看时,却见一柄环刃刀正插在自己小腹之上,鲜血不住地向外流淌着,登时既惊又怒,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张成骂道:“兔崽子!你竟敢暗算俺?”
“哈哈哈哈哈哈……”张成虽然被张飞势大力沉的一脚踢了个正着,登时咳了几口血,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仍然笑着慢慢爬了起来,伸手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笑道,“你武功这么高,我若是不找个替死鬼,又怎么可能伤得了你!”说话间,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块已然凹陷变形的护心镜扔在了一旁。原来,就是靠着事先准备好的这块护心镜才使得其挨了张飞那么重的一脚而不至于当场毙命。
事到如今,就算张飞平日的反应再怎么迟钝也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事情再明显不过,显然张成背叛了自己,当下怒从心生,喝骂道:“你个兔崽子!你竟敢出卖俺!”
“三将军!别说的那么难听!属下也只是想走属于自己的路罢了!”张成眼看着张飞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而身旁众军士也一早严阵以待,只等张飞一声令下,便能将自己碎尸万段,当下劝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以三将军您这么好的身手,若是肯归顺曹丞相,为朝廷效力的话,必定能够升官加爵,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好过跟着刘备四处颠沛流离,无处容身的好啊!”
“呸!”张飞骂道,“你个兔崽子!俺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不是东西!自己做了叛徒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来诓俺!你那脸皮真是比锅底还黑、比鞋底还厚啊!”
张成满不在乎地笑道:“三将军!属下可是念在多年的交情,才好心好意相劝的!想那刘备一个织席贩履之徒,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前途的,又何必死钻牛角尖地愚忠于他呢!还不如趁早别寻出路,也免得同关将军一样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放你娘的屁!”张飞暴吼一声,怒气中烧,更加牵动伤势,登时血涌如注。只是那环刃刀深入肌肉之中,若贸然拔出,只怕更会加重伤势,当下咬紧牙关,用腰带将伤口上下勒紧,稍稍止住了血流,便怒视着张成,喝道:“俺张飞别的本事没有,骨头却还硬得很!想要俺投降曹操老贼,简直是白日做梦!”
对于张飞受伤的深浅,张成心中自然有数,当下笑道:“这又何必呢,三将军!不怕告诉你,徐将军的大军很快就要杀到了!以你现在的伤势,就算再怎么神勇,只怕也是插翅难逃啊……”
“俺他娘的就先杀了你!”没等张成说完,张飞暴喝一声,踏前一步,左手向外划开一道圆弧,右手隔空一掌直向张成拍去。此时他与张成相距尚有三四丈远,然而其掌力极为浑厚,纵使在这样的距离上仍就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将过去。
只一瞬之间,张成便觉胸口一阵压迫,竟险些喘不过气来,张飞强劲的掌力便似一堵无形的高墙,直向自己身前疾冲而来。他大惊之下,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强大的气劲震得倒飞出去,撞倒在兵器架上,只觉五脏六腑翻转过来,胸口剧痛难当,不知已断了几根肋骨,鲜血不住地自口中狂喷出来。正痛苦难当间,耳旁却又传来张飞的暴吼声:“兔崽子!把命留下!”这么多年跟随左右,他当然知道张飞是个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的人,濒死的恐惧使他顾不得伤痛,咬紧牙关奋力爬了起来,夺路便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张飞最看不起那些胆小怕死之徒,当下啐了一口。不过,他既然发了话要宰了张成,就一定说到做到,是以眼看着张成要逃,也决不开口下令部下围堵,只是他有伤在身,若要追上前去,只怕又得牵动伤口。正在此时,他一眼瞥见死在一旁的那名奸细,当下斜奔两步赶上前去,抓住那具死尸的颈项提将起来,随手一抡,直向张成砸将过去。
只顾逃命的张成哪曾料到张飞居然会来这么一手,那死人的脑袋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其后脑。张飞的手劲绝对不仅仅是“惊人”二字可以形容的,只听砰地一声,两人皆撞得头骨碎裂,脑浆迸出。张成满脸惊疑地倒地身亡,两眼瞪得斗大,直到他断气的当口只怕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哈哈哈哈!看到了没?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张飞环顾四周将士,笑得很是得意。众将士无不拍手叫好,一面对张成唾骂不已。
正此时,忽闻四下里喊声大震,一骑飞奔而来,叩拜于地,说道:“三将军!不好了!曹军……曹军杀过来了!”
“慌什么!来了就跟他们拼了!俺老张从来都不怕死!”张飞很是不屑地嗤了一声,环顾众将士道,“弟兄们!你们怕不怕死?”
“不怕!”众将士们以整齐划一而又坚定地语气大声应和着,展现出高昂的士气和毫无畏惧的斗志。
“好!不愧是俺老张的弟兄,要的就是这股气势!”张飞放声大笑,显然这些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袍泽所展现出来的无所畏惧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耳听得喊杀声越来越近,当下喝令道,“弟兄们!把家伙都拿出来,好好招待一下曹军的那帮杂碎!要让他们知道,想要咱爷们的脑袋,不是那么容易的!”
“嗬……”众将士群情激昂,呼喊声在山谷之中来回震荡不息。
很快,曹军的旗幡和队列便出现在了视野当中,张飞部众毫不迟疑地展开阵型,硬生生地顶上了曹军前锋的强力冲击,一场生死血战由此揭开序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