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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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放及一众偏将眼见张靖倒地,大惊失色,急忙跳下马来,涌上前去,只听熊放扯着嗓子喊道:“老大!你没事吧?伤着哪儿了?”一面在张靖身上仔细查找着伤口。

    “没事!腿软而已!死不了!”张靖原想拨开熊放的手,可双手疼痛难当,实在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着他两只手在自己身上翻上找下。

    眼见找了半天,确实没有伤口,熊放这才松了口气,回想起刚才那场恶战,心有余悸地问道:“想不到那个彭雍这么厉害!老大,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办!先扶我回去再说!”张靖原本是想自己站起来的,可是他先前正面硬接了彭雍的奋力一击,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却是大损内力真气,再加上刚才又强忍硬撑了那么久,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这口气来。他倒也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明知道自己绝对站不起来,也就不去逞强了。

    熊放赶紧搀着张靖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只是他下手不知轻重,张靖原本就疼痛难忍的手臂被他这么一扯,差点就断了,当下倒吸了一口气,骂道:“我说你轻点儿行不行?我胳膊好痛啊!”

    熊放赶紧应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下赶紧收力,小心翼翼地慢慢将他扶了起来,搀扶着走回本阵,收兵回营。

    张靖回到帐中,调息静养了大半天,终于将闷在胸口的那股滞气打通,激荡不堪的内息也趋于平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闻门外偏将说道:“先生!晚饭给您送来了!”其实张靖平时喜欢与士兵们一同吃喝,只是这一次经历一场恶斗,元气大伤,因此偏将才特意将晚饭给他送来帐中。

    “拿进来吧!”待到偏将把饭菜放在桌上,说声:“先生慢用!”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张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把他叫住,吩咐道:“你去把高翔给我叫来!”偏将应了一声,退出帐去。

    正当张靖正吃着的时候,熊放人还没到,声音倒是先到了,只听他扯着嗓子喊着:“老大!找我什么事?”一面撩起帐幕,钻了进来。

    张靖一边吃着,一边将他领到地图旁,问道:“西山那边的地形,你知道多少?”熊放咧嘴一笑,叫道:“不是知道多少,是太他娘的了解了!”眼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张靖随手一指,道:“好啊!那你就给我说说看!”

    熊放登时来了精神,当下指着图上,喷着口水,滔滔不绝地将西山前后左右的地理形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什么地方有树林,什么地方是山谷,这条小溪从哪里流到哪里,那个山崖有多高多陡,那叫一个详细,就差没说出哪棵树有几片叶子了。说完之后,越发得意,笑着说道:“老大!怎么样?还行吧?”

    “纸上谈兵,毫无价值!”张靖随手放下碗筷说的这么一句话,就像一整桶凉水,哦不,应该是冰水,从熊放头上倒了下去。熊放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哭丧着脸说道:“不是吧?老大!你不是这么打击我的吧!”

    张靖笑了笑,说道:“我才没空打击你!并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一仗关系重大,绝对马虎不得!你去准备一下,一会咱们去实地看看!”熊放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应了声:“好咧!”便回帐准备去了。

    当夜初更时分,张靖便领着熊放,带了几个偏将,都穿着夜行衣,偷偷潜行到西山探察地形。其实西山的地势,基本就是熊放所说的那般,并没有太大的出入,所以大半夜下来,便已然将前前后后的地势都探察了个清楚明白。张靖原本还想贴近彭雍营寨查探虚实,无奈匪军沿途设下流哨,巡查得极为严密。

    张靖窝在树林里面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偷混过去,便转身问熊放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高点的地方可以看到彭雍营寨的?”熊放想都没想,随手一指右侧一座山崖,说道:“那上面倒是可以看到,只是稍微远了点,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楚!”张靖心想:“看不清楚总比看不到好吧!”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说声:“不管了,走!”便叫熊放在前面领路。

    要说熊放带的路,虽然有点难走,但也算是条捷径,很快便领着张靖等人爬上了那座山崖,随手往崖下一指,说道:“老大!你看!”张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望见彭雍的营寨正在前面,只是离得确实是远了一点,只能勉强看个大概,这还得多亏了营寨当中通明的灯火。张靖看了好一阵子,但见那营寨虽然不大,却是错落有序,布置得井井有条,哨楼箭塔也是一应俱全,防守得极为严密,不禁暗自赞道:“这个彭雍还真是个将才!要是就这么埋没了,那就太可惜了!”相惜之情油然而生,便更加坚定了收服此人的决心。

    这时,熊放凑了上来,说道:“老大!从营寨的规模来看,只怕彭雍手底下得有五六千人哪!咱们怎么打?”

    眼看着差不多快天亮了,站在这山崖顶上,被风一吹,还真就有点冷,张靖深吸了口气,说道:“太冷了!回去再说!”熊放长舒了口气,连忙应道:“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我还以为你不怕冷呢!”张靖嗤了一声:“臭小子!”于是,一面说笑着,一面原路返回。

    等到张靖等人回到营中的时候,已然过了辰时,军士们吃过早饭,正在校场上操练。张靖对熊放等人说声:“累了一晚,都回去休息吧!”便自顾回到自己帐中,倒头便睡。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便命人将熊放以及所有偏裨将官统统叫到自己帐中,一起用餐,顺便商讨敌情。

    关于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军情这一独特的做法,还是张靖在江东当校尉的时候,从周瑜那里学来的。按照周瑜的说法,这其中有两个好处,一是美味的佳肴,原本就是一种刺激,可以活跃思维;二来,既然是讨论,免不了争吵,这正好可以抒发心中的郁结,有助于消化。所以,周瑜经常用这种方法来商讨作战方案。要说起来,周瑜对张靖有知遇之恩,张靖与他亦师亦友,便很自然地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并且逐步发扬光大,到了后来,不光是吃饭,就连洗澡、钓鱼、打猎以及等等,总之,任何场合只要他有兴趣,都可以研究军情。若干年以后,熊放还给这一独特的会谈方式取了个极其生动而又贴切的名字,叫作“啃谈会”。

    张靖一边吃着,一边对围着地图坐成一圈的熊放等人说道:“彭雍的营寨,坐北朝南,北面是悬崖绝壁,而东、西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根本就没有办法让咱们展开兵马。只有南面地势平坦,可以进兵,我看就从这里杀上去好了!”

    熊放扒了一大口饭,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此处虽然地势开阔,可是彭雍的兵马比咱们多,要是倾巢而出的话,只怕也很难一下子打赢他!”一众偏将纷纷点头称是。

    “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同他正面硬拼!”张靖笑了笑,用筷子指着地图说道,“高翔!明天一早,你领一千兵马从南面大路冲上去叫阵,把彭雍引出来!”

    “啊?”熊放差点被噎死,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菜吞了下去,苦笑着说道,“可是,我打不过他!”张靖笑道:“不稀奇啊!我也打不过他!不过,我没让你跟他打,只要你能把他给我骂出来,再把他引下山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熊放两眼瞪得老大,不太相信世上会有这么轻松的差事。张靖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复杂的你行么?”熊放嘿嘿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张靖不去理他,又唤过两名偏将,吩咐道:“你们两个,明天各领五百兵马埋伏在山南路旁的树林里面,一半人拿刀,一半人用枪。只要彭雍的兵马一下山,就两边同时杀出来,刀兵单砍马腿,枪兵只管捅人!同时发响箭为讯号,我随后领兵接应!”两人齐声应和。

    当夜安排妥当,次日一早,各自分头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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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彭雍听到手下传报,说是有一队兵马正朝山南大道而来的时候,当下沉吟思量道:“我看那张靖并非等闲之辈!怎么单单从南面而来?难道他不知道,此处地势平坦,我只需全力应敌,他未必能占到便宜!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一定另有诡计!”一时之间,踌躇不决。忽然微风拂过,吹得帐前一个老树枝叶摇摆,沙沙作响,登时灵光一现,猛然醒悟,笑道:“好你个张靖!果真是不简单,险些着了你的道!”急忙唤来部下张成、侯风二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各领一千兵马,在东西两侧门内候命!只看山下浓烟冒起,便杀下山去,截断张靖退路!”两人应了一声,各自准备去了。彭雍又命人准备二三十辆小车,满装柴草,都要略带湿气,倒上火油,以备调用,一面传下将令:“所有人各守其位,不得妄动!违令者,斩!”一切准备停当,便披甲带剑立于南门塔楼之上,专等张靖兵到。

    过不多时,尘头起处,一队兵马飞驰而来,离寨门一箭之地排开阵势,一将当先出马,提戟喝道:“彭雍!熊放在此!敢出来较量较量么!”

    彭雍见只有熊放一人,却没看到张靖,暗自笑了笑,便传下号令:“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自出战!弓箭手给我盯紧了,只要有胆敢上前的,直接射杀!”一面盘腿坐在塔楼当中,叫人端上茶水,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营中将士按兵不动,没有丝毫异响。

    熊放见营中半天没有动静,心想:“我看你能忍多久!”便命众人统统下马,席地而坐,一齐放声大骂。一时间叫骂声连绵起伏不断,将彭雍祖上不知道骂到多少代,甚至连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孙子、乃至于重孙子都给骂了个通透。岂料彭雍充耳不闻,伸伸懒腰,躺在塔楼上,闭着眼睛,小憩起来。

    直到午时将过,彭雍才醒了过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向寨外望去,只见熊放等人都蔫头耷耳地坐在地上,他们骂了半晌,又被太阳晒了半天,早就筋疲力尽,口干舌燥,眼下是没有力气再开口了。彭雍心下大喜,当下令人备马,手提天罡战戟,领了两千人马冲出营寨。

    熊放一早望见寨门开处,一队兵马涌了出来,心中暗喜,骂道:“娘的!总算出来了!”急忙大喊一声:“上马!备战!”要说长沙军将士还真是训练有素,累了大半天,听到号令居然一点都没有怠慢,立即抖擞精神,提枪上马,重新列阵迎敌。

    彭雍见长沙军结阵如此迅速,丝毫不乱,也忍不住暗暗称奇,当下举戟遥指熊放道:“你个手下败将!不是要我出来么?现在我出来了,你想怎么样?”

    熊放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彭雍!你不要得意!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打算……撤兵!”话还没说完,拨马便走。手下兵马也跟着一拥而逃。

    彭雍见状,当真哭笑不得,心里骂道:“见过无耻的,还真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下挥戟喝道:“给我追!”众军齐声发喊,一路追将过去。

    刚追过山腰,眼见两下林木茂密,彭雍急忙勒住兵马,令后军将先前准备的柴草车推上前来,指着两旁树林,吩咐道:“给我统统点着了火,丢到林子里去!”手下虽然不明就里,但军令如山,也只能依命行事,当下将所有的柴草车全部点燃,一齐推到林中。那些柴草本身湿气未干,被火一烧,顿时生起滚滚浓烟,顺着风势,一路向下,灌入树林当中。

    此时,张靖预先所安排下的伏兵正埋伏在两边树林之中,眼见着熊放领兵退下山去,正等着彭雍兵到准备冲出去截杀。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彭雍半道上停下不说,还来了这么一手,一时间浓烟滚滚涌进林中,把埋伏的士兵一个个熏得咳喘难忍,泪流满面。强忍了许久,终于支撑不住,纷纷奔出林外,咳喘连连。

    彭雍眼见伏兵一出,心下大喜,当即挥戟大喝一声:“给我上!”一马当先,领兵冲杀下来。长沙军还没喘过气来,仓促应敌,登时被匪军冲乱了阵脚,哪里还顾得上张靖说的什么刀兵砍马,枪兵捅人,只顾一阵乱斗,混战在一处。好在领头的偏将还有没忘记给张靖发讯号的事,一枝响箭惊鸣着飞上天空。

    此时,张靖领兵正在山下等候讯号,却突然望见半山腰冒起浓烟,心知不妙,急忙领兵上山,却正遇上熊放兵马下来。一见张靖,熊放急忙上前,指着山上的浓烟,问道:“老大,你玩火啊?”他还以为是张靖临时安排伏兵在后面放的火。

    张靖哭笑不得,苦着脸说道:“是啊!我玩火!我玩大发了!”急忙催令兵马杀上山去。熊放挠了挠头,不明就里,也顾不得多想,领兵随后跟进。

    张靖当先杀上山来,只见两军正混战在一处。被烟熏出来的伏兵阵脚大乱,只能各自为战,匪军人多势众,却是抵对不过,死伤颇重。正混乱之间,忽见一名枪兵士卒接连挑杀数人,一面呼唤同伴道:“大家不要慌!先生马上就会来接应咱们了!三人一组,结成靠背阵迎敌!”虽然他只是个普通士卒,然而此刻的一番话,倒也令众军士清醒了过来,顾不得多想,当下三人一起,背靠着背,结成许多个小的三角阵势,匪军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他们不得。张靖目光从那枪兵脸上一扫而过,只觉他甚为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当下暗自赞道:“此人虽然年幼,倒也有几分见识!”只是眼下情势危急,也不容他多想,大喝一声,挥枪挑杀十数人,直取彭雍而去。

    彭雍一戟劈死一人,眼见张靖飞奔而来,当下冷冷一笑,喝道:“张奕庭!你的诡计已经被我识破,我的计策只怕你还不知道呢!”便拍马迎上前去,与张靖斗在一处。张靖知道他天罡战戟的厉害,不敢硬拼戟刃,只是不断挥枪挑拨戟身,一面暗自思量道:“看来我真是太小看此人了!只怕他不只是单单破我伏兵之计这么简单!”

    彭雍所率的匪军毕竟不能与训练足备、装备精良的长沙军相比,随着张靖、熊放两人领兵参战,很快便拉成平局,又渐渐反占上风。眼见将要反败为胜,突然听得一阵喊杀声自山下传来,却是张成、侯风两人领兵抄杀长沙军后路。两面夹攻,长沙军顿时阵脚不稳,虽然不至于一下子被击败,但也伤亡渐多,逐渐丧失优势。

    张靖眼见形势不利于己,急忙荡开阵角,飞马而走。彭雍叫声:“想走?没那么容易!”随后拍马紧追不舍。张靖奔到熊放身旁,叫声:“高翔!把戟给我!”甩手将手中长枪扔了过去。熊放不及细想,一手丢过半月戟,一面接下长枪,随手刺死一人。却听张靖喊道:“带着弟兄们冲出去!我来挡住彭雍!”

    “是!老大!”熊放也知此时不能有丝毫怠慢,大喝一声,当先提枪开路,领兵向山下冲去。匪军阵中,张成、侯风见时,各提一柄大刀,飞马赶来拦截,却被熊放一枪一个,当场挑杀,顺势冲开阵势,突围而走。张靖领着后军,挡住彭雍,且战且走,随后冲下山去。彭雍眼见长沙军虽败,却是丝毫不乱,战斗力仍就异常强悍,心知即便追上去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只追到山脚,便收兵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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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靖领兵退回大营,清点一番,折损了将近一千兵马,其他人也多数带伤,心中懊悔不堪,一面命军医替众人好生医治,一面回到帐中,闭门静思。直到太阳下山,心情才趋于平静,便出帐照常与士兵们一起用饭。

    饭后,张靖在营中散步,见众将士虽然吃了败仗,却丝毫没有垂头丧气的沮丧样子,反而个个奋然,都说要报仇雪耻。张靖心中深受触动,豁然开朗起来。转头望见先前在战场上指挥众人结阵御敌的那个枪兵,正在一旁与同伴团坐在一处说笑,便走了过去。众人一见他来,急忙起身行礼。

    张靖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便问那枪兵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那枪兵一愣,想到张靖平日里也经常与将士们说笑,便也不以为意,拱手答道:“属下李遥,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张靖拍了拍他那还略显单薄的肩膀,笑着问道,“为什么来当兵?”李遥道:“想出一份力,希望天下太平以后,能有个家!”

    张靖笑道:“怎么,你没有家么?”却见李遥双目黯然,低着头说道:“属下的家人,都死在战乱当中了,早就没有家了!”

    张靖闻言,深有所感,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是啊!如今战乱四起,又有几个人能有个完整的家呢!”当下摇了摇头,转身走开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李遥,以后你就做我的副将吧!明天一早,来我帐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多谢先生提拔!末将一定好好地干,决不辜负先生厚望!”李遥哪曾想过,自己当兵还不到两个月,就能被提拔成为副将,尤其是给这位亲兵爱卒的奕庭先生当副将,当真是欣喜万分。身边的伙伴也都由衷地替他高兴,围着他不住地道喜祝贺。这个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爬到老子前面去了!”那个说:“以后当了将军,可别忘了咱们弟兄们哪!”还有的说:“等打完了这一仗,可得请客喝酒啊!”直说得李遥满脸的不好意思,只顾在那儿呵呵傻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