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及唐傲一干人虽然对于唐幂的性情忽然之间竟会有所转变而颇感意外,但眼见其日渐开朗,脸上又重现出往日那活泼灿烂的笑容,心下均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欣喜之余,倒也懒得去追究其中的缘由。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有这个结果是最好不过的了,至于原因如何,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在唐门盘桓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能打听到周昆的消息。略感失望之余,张靖、张?、王殊三人别过这些日子殷勤相待的姥姥等人,离开唐门重新上路。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接受姥姥的建议,混在一支唐门的商队当中,一路向北,直至过了梓潼,这才分道扬镳,转往汉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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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郡本属益州,初平二年,时任益州牧的刘焉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会同别部司马张修领兵进击汉中太守苏固。不曾想,在张修杀了苏固之后,张鲁又将张修杀了,趁势尽夺其部兵马,掌握汉中权柄。
刘焉死后,刘璋继任益州牧,便以张鲁不顺从其调遣为由,尽杀其母家室。张鲁一怒之下,便割据汉中,自立为主。两家自此结怨,经常刀兵相见。
张鲁祖父张陵,乃是五斗米教的创教祖师。张鲁继承其道,以“五斗米道”教义来教化管治汉中百姓,可谓政教合一。其法旨在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对于犯法者宽恕三次,如若再犯,才会施以惩处。如若所犯过错较小,情节较轻,则不过罚之修整道路百余步作为赎罪,并不轻易施以牢狱酷刑。
此外,凡万物生长的时令,禁止随意擅捕滥杀,又禁酗酒。更创立义舍,放置米粮酒肉于内,免费供给过路的行人自行量腹取食,并且宣称,谁若是贪欲过盛,而取得太多,则必将得罪鬼神而受惩罚。
正是由于张鲁在汉中的一系列独到的教义和宽惠的政策法令,使得如今天下遭逢乱世之际,汉中的百姓却能够过上相对安定的生活,也吸引了不少外地逃难的流民纷纷涌入汉中,从而更加巩固了张鲁在汉中的统治地位。
正是基于这一原因,再加上朝廷势弱,只得加封张鲁为镇夷中郎将,领汉宁太守,使其独镇汉中,只依时通贡朝献而已。
在汉中停留了一月有余,张靖三人方才离开南郑,沿路向北而行。一路慢悠悠地遛着,张靖于马上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张鲁在汉中甚得民心,百姓安居乐业,更加大力拥护!照这么看来,只怕将来咱们也很难觅得可乘之机啊!”
“你说的不错!”张?叹道,“汉中的形势,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撇开地利不说,如果将来强攻汉中的话,即便能够得手,光是收拾民心就够咱们头疼的了!”
王殊从旁说道:“若是将来我军夺得西川,就必须要拿下汉中!否则,蜀中就将失去北方的一个重要门户与屏障!于我大为不利!”
“不错!”张靖沉吟道,“对于蜀中而言,汉中的战略位置是不言而喻的!将汉中掌握在手的话,决不仅仅只是扩张版图而已!届时,进,可以出陇西,谋夺雍、凉之地;退,足以稳固蜀中!如若汉中落入他手,那就等于是将蜀中大门的钥匙交给对方!到时候,人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如此一来,那我军进入蜀中又有何意义!”
张?同王殊相互一视,各自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张?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军既要入蜀,则第二步必须拿下汉中!只是就目前汉中的形势而言,实在不宜用强!依我看,还是往后静观发展,再另行窥探可乘之机吧!”
“也只能如此了!”张靖同王殊相互一视,各自叹了口气。于是,一面闲叙,继续任由着座下马匹慢慢悠悠地向前遛去。
不觉将近黄昏,来到一处山边,张靖抬头望去,但见其山在夕阳与晚霞的辉映下煞是惊艳,亦且险峻之极,不禁叹道:“好山!好山!”恰路旁一老农挑柴经过,当下俯身问道:“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山?”老农答道:“这叫栖凤山!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飞来一只金凤凰,在这山上成仙,所以才有这么个名字!”说着,伸手一指那山头,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们看!那山头不是像火一般红艳么?据说就是那只金凤凰成仙时化作的火焰映照下来的影子!”
“听起来倒是个很美的故事啊!”张靖呵呵一笑,拱手谢道,“有劳老人家了!”那老农摆手说声:“不客气!”便挑着柴径自离去。
张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栖凤山,不住地点头乍舌,却听得张?在一旁说道:“怎么着?看见凤凰了没有?”心知她是故意出言挤对,当下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会把故事当真的无聊人么?”
张?嗤笑道:“那你干嘛死盯着那座山?”张靖说道:“我是在研究山势!”当下指着山头,一面比划着谓张?、王殊道:“你们来看!这座山背靠悬崖,东、西两侧有险峰相连,只有北面地势稍显开阔!这样一座山往这儿一杵,简直就是南郑的一道天然屏障!如果说能够在此建立一座永固的城塞,以左右两峰互为犄角,又有东面成固,西面沔阳相互依托,即便是北线褒城、阳平关失守,只要还有这一条稳固的防御链在此,也足以阻遏百万大军的锋芒,从而确保汉中不失!”
“好!好!好!果然有远见!”张?连连拍手赞了一声,却又说道,“可是你不觉得,对于眼下而言,这个‘远见’实在是太远了点么?我看咱们还是考虑是否加快速度赶到下一个镇上比较实际!要不然,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
“对对对!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张靖呵呵一笑,当下举手一扬,说道,“那咱们就快马加鞭,即刻赶路!”说话间,已然扬鞭打马,当先而行。
张?、王殊相视一笑,各自催马疾行。
常言道,说者虽然无心,听者往往有意。利用栖凤山的地利之势建立永固防御的这个想法,张靖虽然只是一时有感而发,随口这么一说,当晚睡上一觉,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然而王殊却暗暗地记在了心底。
多年以后,也正是靠着张靖当初的这番灵光一闪的余辉,才使得蜀中免去了一场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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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河畔,张靖、张?、王殊三人正一面遛马,一面闲聊。忽然闻得一阵雁鸣,抬头看时,只见一行飞雁正排开“人”字队列展翅高飞。正在此时,一枝羽箭陡然间直冲云霄,正中那只当先的头雁,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三人马前。
张靖俯身一看,不禁赞道:“好箭法!”却听得张?从旁嗤道:“得了吧!就你那水平还能品评箭法优劣?”当下不禁瞥了她一眼,说道:“无箴!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没错!我的箭法是不咋地!但架不住我见多识广啊!就凭我的眼界,品评一下优劣那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好啊!”张?有意挤对他,当下笑道,“那你就说道说道这一箭好在何处吧!”张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一面跳下马去,随手捡起地上的那只雁,提将起来,指着直入雁嘴的那枝羽箭,说道:“这一箭好就好在正从嘴里射进去,而不损伤皮毛!要知道,大雁飞行之时,全靠叫声相互照应!然而,大雁鸣叫之声极短,嘴巴也张不了多大,想要在如此电光火石之间将箭从其口中射入,绝非易事!仅凭这一点,便足以看出射出这一箭的绝非等闲之辈!其眼界之过人,箭法之精准实乃当世罕见!”
张?、王殊听罢这番论述,甚觉有理,不禁相视而笑。张?略一点头,笑道:“行!算你有本事!”张靖不无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张?嗤道:“得了吧!你真要是有能耐就把你射箭的本事练得跟你接箭的本事一样厉害吧!”
“你这不是难为我么?”张靖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对飞过来的东西反应比较敏感!”王殊闻言,不禁笑道:“这就说明老天爷是很公平的!给了你一样突出的本事,自然会有一样薄弱之处!这样才能平衡,不至于偏心嘛!”
“那也不全对!老天爷有时候也偏心!比如你们俩就没什么缺点嘛!”张靖说着,略一转念,却又笑道,“当然啦!那得除去无箴经常作弄人之外了!”他这么一说,虽然明知是有意挤对,却也使得张?无从辩驳,只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吁……”正此时,马蹄声起处,但见得十数骑迎面而来。当先一人跳下马来,走上前去,笑谓张靖道:“朋友!你手里那只雁是我的!”
“哦?”张靖见其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一身劲装打扮,颇有英雄之气,暗自惊叹之余,却故意笑着反问道,“有何凭证?”
那人闻言,不禁一怔,当下细观其人,虽然年少,却英气逼人。而此时张?、王殊二人早已下得马来,立于张靖左右,那人见时,暗自惊叹不已:“这三人虽然年少,却均有龙凤之气,看来绝非等闲!”便笑着说道:“那箭头上刻有我家的名号!朋友若是不信,不妨拔出来看看!”
张靖微微一笑,随手拔出雁嘴当中的箭枝,将箭头上的血迹在雁身羽毛上略一擦拭,果然清楚地刻着一个“马”字,当下不禁笑谓那人道:“阁下姓马?”
“不错!”那人笑着拱手应道,“在下西凉马孟起!”张靖闻言,不禁一惊,急忙问道:“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锦马超’?”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正是在下!不过,什么‘锦马超’之言,不过是朋友赏面吹捧罢了,倒也不值一提!”
张靖见其率直不拘,不禁笑道:“久闻孟起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只大雁,便道:“既然这只雁是孟起将军射下来的,理当归还!”说罢,右手将那枝羽箭放在雁身之上,左手自下托起雁身,递上前去。
“多谢!”马超微微一笑,伸手上前,左手自下托住雁身,右手却搭在那枝羽箭之上。张靖顿觉一股强劲陡然间自羽箭上传递过来,不由暗自一凛,心知马超有意出手试探,却丝毫不露声色地一松手指,将右掌放空,暗运巧劲,已然悄无声息地将马超传过来的劲道转到了雁身之上,只听得嗑嘣一声轻响,那只雁的骨骼已然被震得粉碎。
这一手,大大出乎马超意料之外,一怔之余,张靖已然抽手而回,退开两步,笑嘻嘻地冲其拱手行礼,心下不禁赞道:“此人如此年轻,竟有这等功夫!倘若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却也丝毫不动声色地冲其微微一笑,便扭头冲身后人马喊道:“老庞!接着!”说话间,左手一甩,将那只雁扔了过去,紧接着右手甩出,那枝羽箭有如流星一般疾射而出,不偏不倚又自那雁的口中射将进去。待到马队头前一人接下那只雁时,便如同那枝箭并不曾拔出一般。
张靖三人见其露了这么一手功夫,均忍不住暗自惊叹道:“西凉锦马超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手看似简单,若非眼界过人,亦且功力精纯,决计难以做到!”
正此时,却又听得马超朗声说道:“还未请教三位尊姓大名?”适才,他与张靖略一交手,便知其非泛泛之辈,又见张?、王殊气质过人,也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本性豪爽不羁,又嗜武如痴,平日遇上身手不凡之人,总不免要结交一番。如今眼前三人均非等闲,他又岂能放过。
“孟起兄客气了!”张靖见马超的确是难得的当世英雄,也想结识一番,便换了个颇显亲近的称呼来套下近乎,一面自报家门,又将张?、王殊与之引介一番。
相互见礼已毕,张靖说道:“我等本是云游修行路过此处,不想竟能得见西凉的英雄,真是不虚此行啊!”
马超闻言,不禁赞道:“似你等这般年纪,尚且有如此上进之心!比起我当年这般岁数之时,可要强得多了!”说着,扭头一招手,唤道:“老庞!过来!”但见先前接雁那人应声下马,奔上前来。马超指其谓张靖三人道:“这也是我西凉的好汉!庞德,庞令明!”
对于庞德这位西凉马家军麾下以勇武著称的骁将之名,张靖三人也是早有耳闻,当下各自行礼。张靖见那庞德极为精壮强悍,不禁笑道:“早就听说西凉马家军麾下除了枪神马超之外,最响当当的就属刀王庞德!今日有幸得见庞将军的风范,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庞德眼见其年纪轻轻,竟然知晓自己的威名,欣喜之余,不禁咧开大嘴哈哈一笑,说道:“老弟不必客气!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听着别扭!叫我老庞就行了!”笑得那叫一个痛快。
马超素知其秉性,生怕他得意忘形太过失礼,便笑谓张靖三人道:“你们别介意!他就这德性!谁夸上他两句,就立马找不着北了!”这番话,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对了!孟起兄!”张靖转念问道,“你不是应该在西凉的么?为何会来此处?”马超笑着说道:“事情是这么回事!家父奉诏前往许都面君受职,我便与众兄弟连同老庞一道随行相送!日前到得长安,考虑到西凉缺人镇守,恐生变故,因此家父便命我与老庞二人先回西凉!我二人想,反正一时半会之间西凉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便在长安玩了几日,这才准备上路回返!”
“哦?令尊去了许都?”张?闻言,不禁略一沉吟,谓马超道,“马将军!恕我直言,令尊此行,恐怕凶多吉少!”马超闻言,不禁一惊,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张?叹道:“如今的朝廷,早已名存实亡,所有的实权全都被曹操一手掌控!令尊此番前往许都,表面上是奉朝廷诏命进京,其实不过是曹操假借天子之名矫诏赚诱而已!”
马超闻言,甚觉有理,略一点头,却又说道:“即便如此,但毕竟是以朝廷诏命为名,如若不去,势必会被曹操安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到时候,只怕难以应付!”
“你以为令尊去了就会没事么?”张?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曹操何许人也?不用我说,相信马将军不会不明白!早年令尊曾因衣带诏之事同曹操有过冲突,以曹操之奸险,岂能轻易罢休?就算他的度量大到可以撑船,不与令尊计较,但是以马家军在西凉的势力,他又岂能置之不理?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马家军的势力存在一天,对于曹操而言便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他要实现独霸天下的野心,就必须要拔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必定要将你们马家军除之而后快!而令尊身为马家军的领袖,自然首当其冲!我相信,曹操此番诏命令尊前往许都,暗中必定早已做好了安排!一旦令尊踏进许昌城,便如同送羊入虎口一般,其后果必定是九死一生!”
“这……”马超听罢张?这番论述,心下陡然一凛,暗自将前因后果仔细思量一番,登时直惊得冷汗直淌,倒吸着凉气说道,“这……倘若果真如此,父亲岂不休矣?却该如何是好?”
张?见其略显六神无主的模样,当下叹了口气,谓其道:“唯今之计,只有兵分两路!一路日夜兼程追赶令尊,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将他截住,将其间利害告知,劝其尽快回返西凉!另一路,则需尽快赶回西凉坐镇!如若令尊果真遭遇不测,西凉军心也不至于因此崩溃!只要保存住马家军的实力,将来总会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无箴言之有理!”张靖从旁谓马超道,“孟起兄!如今能够稳固西凉军心之人,也就只有你了!你应当即刻赶回西凉,决不能迟疑!”
“不错!你们说的对!”马超闻言,心知眼下已是迫在眉睫,丝毫迟疑不得,当下点了点头,急忙吩咐庞德道,“老庞!你马上带人前去追赶父亲!”
庞德点头应道:“包在我身上!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追上主公!”说话间,毫不迟疑地跑回头去,纵身上马,随手招呼一声:“你们几个!跟我来!”便扬鞭打马,领着数人风驰电掣一般飞奔而去。
马超拱手谓张靖三人道:“今日提点之恩,马超永世不忘!他日若有机会,再向三位道谢!在下就此告辞,后会有期!”张靖三人拱手回礼拜道:“一路保重!后会有期!”马超当下别过张靖三人,领着手下人马直奔西凉而去。
眼见着马超等人绝尘而去,张靖不禁问张?道:“马腾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庞德能追得上么?”张?笑道:“不管追得上追不上,曹操和西凉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
“无箴说的一点都没错!”王殊从旁说道,“如果庞德能够追上马腾,劝其返回西凉,那么对于曹操而言,他精心策划的阴谋便宣告落空!如此他必然心存不甘,势必会再施毒计!至于马腾还会不会上当,那就是后话了!反言之,如果庞德没能追上马腾,那么马腾一旦到了许昌,则必死无疑!如此一来,势必激起马超兴兵报仇,那么曹操便更加无暇南顾,对于我军而言,却是大大的有利!”
“那咱们岂不是只能作壁上观?”张靖闻言,不禁叹道,“唉!说实在的,我还真是有点担心哪!”张?闻言,不禁问道:“你担心马超啊?”
“我担心曹操!”张靖耸了耸肩,笑道,“据我所知,曹操手下好像没什么人能干得过马超!真要打起来,恐怕得有些苦头吃了!”
“那要看怎么打了!”张?笑道,“打仗毕竟不比江湖殴斗,不是光靠几个能打的人就行的!从刚才马超的表现就看得出来,此人勇武固然有余,智谋恐怕不足!真要是打起来,绝对不是曹操的对手!”
“算了!这事也轮不到咱们瞎操心!”张靖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上路吧!要不然,今晚又得露宿街头了!”张?、王殊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各自上马,继续上路,向东而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