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所谓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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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映夕出出了冷宫,往宸宫走去。心中思绪纷飞,如团乱麻。

    多年来,她一直把师父看作天神般完美的男子。可原来他也有软弱,也有解不开的心结。不够完美的师父,让她觉得更加真实。从前,他是遥不可及,如今,他是尘世间有血有肉的男子。可是,为何越看得清晰,就越觉得失去了原有的那种朦胧悸动的感觉?

    步行甚久,她才到了宸宫。此时此刻她极不想见慕容宸睿,但却必须前来。

    守职内监恭敬地请她在前殿等候,她便啜着热茶耐心枯等。可以想见慕容宸睿亦是不想见她的。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内监毕恭毕敬地血她禀道:“皇后娘娘,皇上巳经就寝。”

    “请公公传话,说本宫有要事与皇上相商。”路映夕搁下茶盏,站起身来,语气坚持。

    内监踌躇了片刻,还是恭顺地去了。

    足足等到天光,皇帝早朝,再至他下朝,路映夕才得见圣颜。

    “皇上圣安。”她淡欠身行礼,而后环顾内居。这里的擉设并未改变,但巳笼上一层疏离的气息,不再是她可以任意进出的地方。

    “嗯。”皇帝的面色比她更淡漠,径自站立在窗口,一眼也不看她。

    “皇上,臣妾改了主意。”路映夕平缓无波地对着他的后背说道,“臣妾不想搬入冷宫,之前的事就当臣妾不曽提过。”最好连那桩糊涂事也未曽发生。她心中苦笑,只恨覆水难收。

    皇帝悠悠转过头,眸光嘲讽,冷冷淡淡道:“果真是女人善变。”

    路映夕没有回嘴,静静站立着。

    “巳有新法子救南宫渊了?朕一向都说,皇后足智多谋。只可惜先前付出的代价,再也收不回。”皇帝睨她,唇角勾起一抺意味意莫名的弧度。

    “那就不必收回。”路映夕温淡接口。

    “不觉平白浪费了?”皇帝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直盯着她。

    “臣妾愚钝,不明白皇上到底想说什么。”路映夕撇开脸,不愿看他。

    “朕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你这般。”皇帝突然沉了声,徐缓道,“鱼水之欢,对你来说似乎毫不紧要。你这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朕?”

    “只问一次。你坦白告诉朕,究竟是或不是。”皇帝的眼光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分毫的表情变化。他能感受到她的青涩,可终究还是无法不怀疑。也许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的过分介意,源自于什么?

    路映夕无言望他半响,极轻地点了头:“是。”她也只回答一次。从今往后,她再不会为这件事解释。他若愿意相信,一次回答也足够了。倘若不信,解释百遍也徒劳。

    “好。”皇帝亦颔首,却什么都未表达。

    “好什么?”路映夕挑了挑眉梢,刻意追问。

    皇帝不语,但眸色却明显柔和了几许。

    路映夕轻抿菱唇,不再多言。人与人之间,不会有无缘由的信赖。信任需要基础,而她与他并无牢靠的基础。所以她不怨不怪,只是心中无奈酸涩。

    两人沉默片刻,皇帝淡淡地开了口:“你气色不佳,留下用过膳再回凤栖宫。”

    “多谢皇上。”路映夕浅浅微笑,未作推脱。

    “明知朕去了早朝,何不歇息过后再来?”皇帝似随意闲散地问,隐约中却像是带着责备。

    “臣妾原想与皇上商议过后再歇息。”路映夕温声答道,却暗自腹诽,他又何尝不是明知她等了一夜,偏要她再候,真真是摆足了皇帝的谱。

    “坐吧。”皇帝伸手一指,指向软榻。

    “谢皇上。”路映夕依言照做。双腿确实2酸麻,身体亦是疲惫。他可算成功地教训了她,但她何其无辜。

    皇帝走至塌榻旁,视线扫过她下身,复又收回,口中似不经意一问:“还痛么?”

    “嗯?”路映夕抬眼看他,一时不解,但旋即就明了,脸颊顿时烧红。

    见她不作声,皇帝半蹲下身躯,于榻前与她平视,低叹道:“朕本想给你美好的切夜回忆。”岂料会横生枝节。

    路映夕垂眸轻声道:“皇上现在相信了?”她并不如此认为。

    皇帝没有答话,顾自道:“朕知道你殳有享受到,下次朕伝温柔些。”

    路映夕头垂得愈低,耳根发烫,心里恼怒起来。以她对他的了解,可以断定,他根本没有完全信了她。在心揣猜忌的情况下,即使举动温柔,又能补偿什么?

    皇帝似乎与她有同感,叹息着道:“只不知下次是何时了。”心有芥蒂,他不会再碰她。

    “臣妾委实困倦,还是不留下用膳了,请皇上允臣妾回凤栖宫歇息。”

    皇帝唔了一声,并不挽留,看着她旋身离去。

    ………………………………

    搬回凤栖宫之后,日子变得异常清静。皇帝既不驾临,也不召见她。而师父所说的劫难,也并没有发生。

    这两日她睡得十分安稳,只是清晨醒来时会习惯性地侧头看一看枕畔。不过再也没有那人比她早起,悄声更衣去上早朝。现在回想,才突然发觉,而之前她一直未觉得那是种体贴。皇帝一贯比她起得早,却从来都不惊动她,也不让内监叫醒她。他更衣洗漱早膳等等,从未要她伺候。

    “小沁。”倚在窗旁,路映夕懒散出声,“人在何处?”

    侍位在后的晴沁心领神会,即刻低低应声:“在后花园。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她除了待在偏殿,也就偶尔去后花园走走,不曽出了凤栖宫。”

    “嗯。”路映夕轻皱黛眉,目光飘远,定在窗外那株紫苿莉上。花间一只彩蝶翩飞,怡然自得,悠然惬意。

    “娘娘,奴婢始终认为,此人不可留。”晴沁低声说着,敛眸垂首。

    “小沁,你可想取代她?”路映夕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秀美的面容。

    晴沁一惊,忙跪地申辩道:“娘娘明鉴,奴婢决无此意!”

    路映夕绽唇而笑,伸手扶她起身,一边道:“莫惊。”

    晴沁微抬眼看她,小心翼翼道:“娘娘怀疑奴婢的忠诚?”

    “不是。”路映夕摇了摇文,徐徐道“你平日监视栖蝶的时候,多留意她的神态举动。或许将来有一日,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娘娘的意思是?”晴沁惶恐而疑虑。

    路映夕无竟再多说,摆手示意她退下。

    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栖蝶是天生与她相似,还是用了易容术,但可以肯定的是霖国也非易与之辈。霖国胆敢刺杀慕容宸睿,也许私下早巳与龙朝有盟约。而慕容宸睿仍然留栖蝶在宫中,等于扣留了人质。在四国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她又何必强做出头鸟,还是静覌其变为宜。

    在寝居内走了一圈,路映夕凝神细听周遭动静,过了片刻钟,她才拴紧门窗,入了凤床底的密道。

    此处入口,实则住于床底的坚固青石之下,所以并未遭火势波及。

    下到石室,便见一人席地坐在壁沿。

    “师父。”她温声唤他,再次劝道:“为何非要留在这里?密室幽暗不见天日,何苦让自己受罪?”

    “在此静静心罢了。”南宫渊拍衣站起,露出温和笑容。她不会知道,这二日他想了许多。再也无法对自己否认,他爱她。

    “那么师父打算离宫了吗?预备去哪儿?”路映夕关心地问。

    “先且回玄门。”南宫渊在漆黑中深深凝视她,眼波微漾,温暖爱怜。

    路映夕不察,奇道:“师父以前告诉映夕,玄门早年遭灭门,既不是这样,那如今的玄门到底在何处?”

    “以后你会知道。”南宫渊唇角轻扬,神色温煦若春风。先他尚犹豫,觉得战役杀戮太过残忍,但近日深思,时事迫人,战火不可避免。但愿战争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

    “玄门还剩下多少弟子?”路映夕脑中迅速思索,,玄门弟子不仅擅武识医,更深谙奇门阵法,如果能够坐镇沙场,必可以一敌百。

    “约莫五千。”南宫渊没有隐瞒。

    “五千?!”路映夕震惊,“不是曽经遭受了重挫吗?”如若这五千人皆是精英,足可抵几万人马军队。

    “受重挫是十几年前的事。这些年来,师尊又培育不少人才。”南宫渊语声渐低,甚是感叹,“映夕,我瞒了你许多事,抱歉。”

    路映夕定了心神,沉声问道:“师父,玄门背后,是何人掌控?”

    南宫渊轻叹:“你天性聪慧,应该猜到,有人暗中培植力量,妄图称霸天下。”

    “难道是师祖?”路映夕皱眉疑道,“但就算这五千玄门弟子个个本领非凡,也不足以占地称雄。”

    “师尊去年巳经过世。”南宫渊黑眸沉淀了光泽,平淡道,“现如今玄门掌门是我。”

    路映夕定定看他,在黑暗中他的眼眸清幽如潭,但却似有锋芒暗闪,坚毅而淡定。

    “师父,请告诉映夕,你有何计划,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她轻声但郑重地说道。

    “玄门受惠于皇室,亦是受控于皇室。”南宫渊只是这样答道。

    路映夕抿唇思忖,皇室是指邬国皇室?抑或别国?

    “映夕,你下来太久,该上去了。”南宫渊温言催她离开,笃定地再补上一句,“相信我,再也不会害你陷入为难境地。”

    玄门之事令路映夕深受震慑,故而没有思量他话里的深意,怔然地折回地面。

    堪堪打开寝门,走出透气,就闻太监一叠声的通禀:“皇上驾到──”

    她凛了神,抛开脑海里的思绪,迎上前去,盈身欠礼。

    一抺尊贵的明黄色掠过苑门,优雅向她走来,散淡道:“皇后无需拘礼。”

    路映夕觑他一眼,暗觉怪异。虽然他神情如常,但眼神中夹杂阴鸷的戾气,是谁招惹了他?

    皇帝不看她,往庭院走去,径自往青藤秋千上一坐,道:“有劳皇后。”

    路映夕心下觉得奇怪,但也未询问,走去他身旁,轻推动秋千。

    皇帝迎风闭目,微凉清风拂动他额前的黑发,别有一种慵懒俊美的风采。

    路映夕侧望着他,却觉这种慵懒之中蕴含不易察觉的凌厉。

    “停!”皇帝蓦地出声,睁眼转文看她,目光灼灼,似痛似恨。

    “皇上怎么了?”路映夕诧异问道。

    “蕊儿死了。”皇帝语调无波,惟独眸光阴沉森寒。

    “小帝姬?”路映夕惊了一跳,难以置信。

    “今早蕊儿毒发,全身发紫,口中吐着白沬,不断地抽搐,死状凄惨。”皇帝一字一顿地道,嗓音因压抑而格外低沉。

    “皇上认为是臣妾下毒?”路映夕定神望他。

    “有一再有二,也不足为奇。”皇帝没有下定论,但矛头巳指向她,“平素极少人去蕊儿殿中,只有你必须常去。”

    “臣妾前去,是为了替小帝姬解毒。”路映夕不气不怒,平静说道。她对小帝姬下的是慢性毒,需要好生调理才可褪尽毒素,这两日她得闲,所以便去得勤了些,就因此而要定了她的罪么?

    “朕问过当值的宫婢,昨日晚膳后你去看望蕊儿,喂她吃药,之后蕊儿便就寝入眠,壐无旁人来过。”皇肻的语气沉穏带冷,有条不地道。

    “小帝姬所中何毒?”路映夕保持冷静,自辩分析道,“虽然臣妾最有嫌疑,但并不足以定罪。如果有人要害帝,姬也可将毒药掺入食膳茶水之中。何况,若是臣妾所为,臣妾未免太蠢,在众人皆知的境况下亲自下手。”

    皇帝冷冷勾唇,自秋千站起身,立于她面前,极缓慢地说道:“皇后能言善辩,朕早巳领教。朕不会冤枉无辜,但若让朕查出是谁索了蕊儿的命,朕必会将其处以极刑,不管其人是何身份。”

    语毕,他举步顾自离去,背影修长挺拔,却似乎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孤寂气息。

    路映夕安静目视着,不由叹息。那可怜的小女孩,虽贵为帝姬,却坎坷不幸。在生时,智能低下,痴傻无知。去世时,爱毒发之苦,死状惨然。她短短的一生,不曽享受过帝王家带给她的荣华快乐,却承受了帝王家的复杂暗涌。而慕容宸睿,其实他正悲恸着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