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颐指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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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方骑马走了两天就进了太行深山。他专走无人敢走的小道。又走了两天,来到五台山下“兴隆客店”。客店还是由岳父本家堂弟掌管。从这位堂叔嘴里得知,岳父和柳媚前时回来,没敢在“兴隆客店”落脚,就上了五台山,现在不知去向。吕方把那匹军马牵到后院,急忙赶往五台山。

    俗通师叔一见吕方到来,抱住吕方左看右看,说:“好孩子,你可回来啦,师叔一直在打听你的行踪。听你岳父说,你被仇家掳走。我想,你不会出事,嘿嘿,果然给师叔说着了,可是运达这小子至今还没有消息,我想,也不会有啥大事吧?”

    吕方便把下山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遇细说一遍。

    俗通师叔听了说:“好小子,有种,干得好!善仁大师已知你回来,只等你快快去呐!”

    吕方随俗通师叔三步并两步走过了大殿,来到禅房,善仁大师正在坐禅。吕方跪在地上,静静等待师尊的教诲。过了一会儿,善仁大师微微睁开双眼说:“是‘真平’吗?”

    吕方答应:“是徒孙‘真平’。”

    善仁大师说:“坐起讲话。”又说:“近前讲话。”吕方爬起身,贴近师尊。善仁大师双眼如电,仔细端详吕方。伸出右手在吕方头上摩挲一阵,说:“话不说,事就多。不说话,事更多。”

    吕方不明此话事理,说:“徒孙儿不忍马上离开师尊,想和师尊多厮守会儿。”

    善仁大师说:“徒孙之心老衲知晓!你下山不足百日,心慈手软,能伤不杀,令佛祖欣慰。但此番下山,你要一路东南,见庙拜佛,见寺入院。再行学艺半年左右,方可圆满。到那时,你功力无人可比,老衲认可,也就放心了。两山不能相遇,两人却能相见。该诛者,当诛,除此害,为国民,亦是中正不该亡矣!切记!切记!下山去吧!”

    善仁大师起身,佛袖回到内堂。

    吕方看师尊下了逐客令,就随俗通师叔走出禅房。吕方问:“师叔,师尊所言是何意?”

    俗通笑笑说:“你还得拜师学艺半年左右,半年出师向东南,这时可能又遇见你的仇人。你就要出手果断。大师之言,寓意深奥,有些事情现在无法诠释,只有你遇到此事方可领悟其本意。”

    俗通师叔陪吕方下山,一路走一路说,把最近柳士林父女如何遭受凌辱,如何逃出山西原原本本告诉吕方。吕方听后,对“坐地炮”一伙为非作歹气得咬牙切齿。

    吕方问道:“师叔可知他爷儿俩现在何处?”

    俗通师叔说:“这件事本是师叔我开杀戒所为,山西三义教不敢惹我,却迁怒给柳士林老儿为我代过,老衲心中不安呐!如今他父女遭追杀,哪敢写家书?所以师叔也不知他父女身在何处。”

    师徒二人边走边说,眼看快到“兴隆客店”,俗通师叔说:“方儿,你要多加小心,在‘兴隆客店’周围亦有‘三义教’耳目。”说罢,从腰身里取出十块大洋递给吕方,说:“路上盘缠,计量着花。明日可一路东南方,遇寺即可进,定能收你为徒。师叔送你到此,我即返山了。”二人分手,俗通回山。

    吕方四更起身,骑上军马一路东南而行。吕方胆大心细,早听见身后边有马嘶蹄声,估计离他三里远处有人马跟踪。吕方一会儿打马飞奔,一会儿又信马由缰。两耳却在仔细听着身后的声音。紧跟吕方的这两个人,正是“三义教”派的杀手。在吕方刚到“兴隆客店”时,他们就发现这匹军马正是“坐地炮”的坐骑。所以,他们一直盯着这匹军马的行踪。这二人一看吕方昨日傍黑从五台山上下来,今日四更骑马而行,二人骑马紧随其后。深秋的后半夜露湿雾浓,被山风一吹,吕方的外衣单薄,冷得浑身发抖。这时天已快亮,吕方骑在马上,有些昏昏欲睡。吕方想甩开二人,找个地方再打个盹。来到一条岔道,找到一处路边小山洞,把草料袋一铺,一手牵着马,侧斜着身子,一会儿便沉入梦乡。听见鸡鸣声才醒。收拾好草料袋,往马背上一搭,一栓,骑马前行。等太阳升起来时,在一个小山村烧饼铺买了十个烧饼,自己吃了四个,喂军马六个。和掌柜的要了碗白开水喝,催马继续赶路。这条路蜿蜒曲折,吕方也不问路,随马而行。走了两个多时辰还没见村,这时军马不再向前走了。吕方知道这马该吃草喂料了。就把马牵到山涧边,让马啃涧边枯草,吕方躺在枯草上小憩。接着又赶路,一直走到下午才见一小村庄。找一路边小店,买饭喂马,晚上住宿。

    第二天早起,又打马前行。走出半个时辰,爬上一个高坡,来到一处山垭口,这匹军马一直咴咴地叫,打响鼻,就是不往前走。吕方忽然想到,是不是前边有大獸出现?吕方仔细一看,前边有两匹高头大马,马边还站着两条黑影。这里虽是官道,山高路窄,吕方一下子明白了,跟踪吕方的两个人走到前边截他。吕方想,事已到此,既来之则安之,下马而行。

    吕方走到两匹马跟前,二人没有让路的意思,吕方拱手说:“借二位光,让我过去!”

    这二人也不说话,“嗖”一下抽出刀来,说:“看这家伙让不让你过去!”

    吕方看天,天已大亮。再看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他们头缠黑巾,身穿深蓝色夹袄,腰扎紧身板带。一派练功习武的打扮。二人眼中冒着凶光。

    吕方走上前一拱手,哈哈一乐说:“二位老兄,咱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无仇无怨,何必拿刀动枪?不知二位想要点什么?”

    二人晃着砍刀说:“咱甚也不要,就要你说实话!”

    吕方说:“那请问要我说什么实话?”

    高个子说:“我问你,我们的吴司令可是不是被你所杀?”

    吕方知道,吴司令就是“坐地炮”,顺口答应说:“是我杀的怎地?不是我杀的又怎地?”

    高个子说:“是你杀的要你拿命来,不是你杀的,让你说出实话来!”

    吕方说:“我一不拿命,二不说实情,你二人又能把我怎样?”

    高个子说:“那就不客气了。”说完举刀便砍。

    吕方本不想伤害二人,所以就闪、转、腾、挪躲避刀锋。嘴里还说:“二位大哥不仗义,两人动刀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这二人也不答话,一刀紧似一刀地砍向吕方,砍头、剁脚带斩腰。虽然刀带风声,但却不是绝命刀。所以吕方只躲也不还手。这二人砍了半天,也伤不着吕方半根汗毛。

    吕方想,我和他们玩得太差劲,一个“空心旋子”,跳出刀圈,说:“二位住手,有话好说。”

    二人停下刀,说:“讲出实话,便绕你性命!”

    吕方说:“那个‘坐地炮’是我杀的,若不信,我的坐骑就是他的军马!”

    二人又仔细看看军马,便说:“是你杀的,你如实把那过程给二位爷讲一遍!”

    吕方说:“别啰嗦了,我承认是我杀的,不就可以了吗?还说那么啰嗦有嘛用?”

    二人说:“那还有五个弟兄也是你杀的?”

    吕方想,什么五个弟兄?马上顺水推舟说:“啊,对,那五个弟兄也是被我所杀!怎么样,还问什么?”

    大个子说:“既然是你杀的,你就应该把杀他们的过程说清楚。现在你就跟我们回山西,咱们到那里也算有个交待!”

    吕方想,麻烦了。这一承认还出了麻烦。问我细节,我哪知道?如跟他们回去,一问细节准露馅。那他们还要继续跟踪调查。把我也搭到里头还解决不了问题。事到如今,那也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二人不耐烦了,说:“怎么样,跟我们走吧!”

    吕方说:“跟你们走?干嘛去?老子还有事哩!”

    二人说:“你小子有胆杀人,无胆承担。可别认为我二人好欺,惹老子急了,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吕方故意激火说:“你也别惹老子,老子急了也不是好惹的!”

    二人说:“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刀!”说罢,那刀带风声过来。

    吕方现在也不躲闪,一个“错手掌”拍在那高个子手腕上,只听“啊呀”一声,那把刀当啷啷飞落山涧。矮个子一看高个子受了伤,就提刀直奔吕方,用刀尖直戳吕方心窝。吕方见那刀尖似到非到之时,飞起一脚,踢在那小子的手腕上,一声“唉呀”左手握住右手,蹲在地上。被踢飞的刀落下时,刀尖不偏不倚斜扎在一匹马屁股上,马一疼,便惊叫起来,前腿跳起来咴咴大叫,这马一叫,吕方那匹军马也叫起来,它用后蹄踢那匹受伤的马。一蹄把受伤马的嘴踢豁。这匹军马撒开了欢,又跑到另一匹马前,直起身子,用前踢去刨马头,这匹马的一只眼给刨伤。这匹军马把那两匹马给打跑了。

    吕方看二人受了伤,本无意加害他们。谁知这两人都是亡命徒。一人捡起一块碎石一齐砸向吕方。虽然都让吕方躲过,却也气坏了吕方。吕方又一想,刚才打斗时这二人始终没有出狠招,算了,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这二人冲上来时,吕方也不还手,凭这二人击打。这二人左一脚右一脚,一拳重似一拳。这些拳脚打在吕方身上,也只不过是蚊叮虫咬一般。吕方佯装被拳打倒,躺在地上“唉呀”一声便死过去。小个子俯下身一摸吕方的鼻子,没气了。又一摸身上,也冰凉了。

    小个子说:“坏了,坏了,我们将他打死了!”

    大个子也过来,一摸吕方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打,这可咋办?”

    小个子说:“那咱们快跟教长说,杀害咱们吴司令的原凶找到了,只是被我二人打死,一具死尸——”

    大个子说:“算了吧,我看这小子不会是元凶,咱们教长心里清楚。把人家打死,人家地方报案,拘了咱们可咋办?”

    大个子看看周围山野说:“咱们把他扔下山涧,喂了野狼,不就省事了吗?”

    小个子说:“咱们这么做有点不仗义!”

    大个子说:“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了。”说罢,这二人抬起吕方,一边走一边说:“死去的兄弟,对不起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可惜你死得不明不白,也由不得我了。”说罢,二人喊了一声“一二”,一撒手,将吕方扔下山涧。

    吕方趁二人齐喊号时,一个“挺尸”,用轻功绝技,轻轻坠向山涧。山涧离上边官道足有十余丈,当快要坠底时,正好有一颗山崖树,圆头松,吕方顺势落在松树顶上。吕方便坐在树顶上休息,一休息,便睡着了。

    吕方在梦中听见军马咴咴叫,还有人高喊。一睁眼,却见山涧底军马正在扬脖打着响鼻。还有几个尼姑在涧底向他指指划划。吕方想,这儿有尼姑,必有尼姑庵,如有尼姑庵,此处不远便有寺院。那我该去寺院找方丈讨点吃食。想罢,向涧底一看,还有三丈多深。那匹军马正在下边。吕方施展轻功绝技,一个倒翻身,跳下树。当身子向上时,正好骑在马背上。这时有三个尼姑背着荊筐采药,一看躺在山崖松树上的小伙子一个跟斗翻下来,如同四两棉花落地,恰好骑在马背上。个个赞叹不已。用敬慕和爱怜的目光看着吕方。

    吕方不敢正视她们,在马上抱拳拱手说:“请问仙姑,此处是否有寺院?”

    三位尼姑用手指指东南方,说:“有十余里路,半山有一座‘飞云寺’。”

    吕方谢过众尼姑,打马直奔寺院。

    这军马撒欢似的一阵小跑,转过山涧,直奔东南,又向山上跑,果然有一座尼姑庵。门楣上写着“慈云庵”。转过姑庵,再向北看,一座高山。高山山腰,正对着一座寺院。走了一会儿爬山路,才到寺前,山门上有“飞云寺”三个大字。吕方来到山门,把马缰绳随意搭在马脖子上,大步走向石阶,叩响山门。一个小和尚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问:“施主做甚?”

    吕方说:“拜见方丈!”

    小和尚说:“都在做功课,不可打扰!”

    吕方说:“我可等。不过,小师付,我一夜劳顿,肚子在抗议,可供点早膳?”

    小和尚指指天说:“早膳?你来晚了。午饭,你又来早了。那你等吧!”

    吕方说:“可让我的马吃点草料?”

    小和尚说:“立秋百草结籽,现在都深秋了,遍地都是草料,放马寻找吧,何愁无食?”

    吕方心想,出门这是第一寺,所指寺院就是这座了。他双手合十,站在台阶上耐心等待方丈。那小和尚早将山门关闭,自回禅房做功课去了。寺院建在半山腰,北面高山直插云天。山上流下一溪水,淙淙细流被圈在一池塘内。这座池塘就在寺边。寺的右边是松涛林柏,里面建有高僧圆寂的塔塚。寺的左边是收割完庄稼的山地、梯田。这里四周种有果树,有柿、桃、李树等。果树侧边,是一片枫林,正是枫林红叶层林尽染之时。那匹军马跑到田里,吃着谷草,口渴了又跑到池塘里饮水。马吃饱喝足就跑到山门前。见吕方站在山门前一动不动,用头拱拱,见他不理它,便跑到山门石阶下,靠着山门前一颗银杏树蹭痒痒。眼看已近正午,山门“吱”一声又开了,小和尚将吕方领进寺内。吕方先向功德箱内投入两块银洋。点一炷香,纳头便拜。拜罢,又随小和尚转入后堂。见一长眉老和尚正在诵经。吕方想,这便是方丈了。

    吕方倒头叩拜道:“方丈在上,小徒在此有理了。”

    老方丈年不过七十岁,双眼一睁,光亮一闪,问道:“施主可有要事?”

    吕方说:“小徒随山游水,遇寺进香,今日路过此处,拜见方丈。”

    方丈说:“拜我何来?如进香者,可随小僧去膳房用餐、客房歇息!”

    吕方说:“我从五台山而来,师尊曾颐指东南,教我逢庙拜,逢寺进。虽没详细告我真情,我想,可能与‘飞云寺’有关。故而到此寺,讨个明白。”

    方丈说:“不用讨明白,住本寺便了。”说罢一挥手,小和尚立刻引吕方转到客房。客房安排好午饭:一海碗小米干饭,一钵子白萝卜豆腐菜,还有一碗山蘑菇清汤。吕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三扒拉两咽把饭吃的场光地净。拍拍肚子,只有七成饱。小和尚收拾好碗筷,送上一壶枣叶银杏茶,喝了两口就去看那匹马。军马已被牵到寺后马厩。

    马厩里喂着五头小叫驴,两匹枣红马。五头小叫驴是“飞云寺”百亩寺田的主要劳力,那两匹马可是和尚出入寺门的脚力。吕方看看马已安置好就走出山门。一看西北乌云压山,乱云飞舞,刮起了西北风,眼看要变天。吕方返回客房时,果然下起了雨,雨中夹杂着冰雹,下了一地。吕方端起枣叶银杏茶,连饮三杯,放下杯子仰面躺在炕上,睡着了。他梦见了分别近三个月的孙运达,二人搂在一起,尽叙离别之情。二人又骑马回到白洋淀,看见大嫂、大哥、柳瑛,还看见妻子柳媚,柳媚怀里抱着一个男孩,那孩子已长到三尺高了,连声叫他爹爹,他虽高兴,高兴得哭了,但却不能应声。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客房,再看屋内,小和尚点上蜡烛,桌上摆上晚饭。两个金黄色的玉茭面窝窝头,一碗红萝卜小米汤,还有一碟咸菜。

    小和尚说:“今晚变天,特给施主一件僧袍。让施主吃得饱,穿得暖,好好休息。”

    吕方说:“谢谢方丈关心。”

    吕方常年练功习武,早已成习惯,不论多忙多累,总是定时起身。这天睡到寅时不到,便一个鲤鱼打挺,穿好衣服。刚开一点门缝,一阵风夹杂冷子吹进门来。小冷子被吹得沙沙响,天突然降温。众寺僧照常练功。集体练一阵拳脚后,便分散自练或对练。刀、枪、剑、棒……十八般兵器在寒风中上下飞舞。有些僧人打着各种拳脚,不分流派,各取所长,而突出专长。吕方想,看来本寺方丈能融通百家之长,补己家之短,这个方丈肯定思路开阔,善体民意。于是吕方跳到一边,轻舒双臂,远蹬近踢,闪转腾挪,练自己的功夫。他练得正酣畅淋漓时,忽听一声断喝:“哪来的偷儿?竟敢偷学我寺功夫?给我拿下!”

    吕方一惊,身边已围上来四个高大威猛和尚,伸手就抓吕方。吕方也不还手,只一纵身,就跳出包围圈。抱拳道:“我乃住寺客人,想向列为师兄学习,得罪了!”

    这四个和尚也不答话,重新包围,施展各自拳脚。吕方看这些和尚出手凶狠,但均是点到为止。见此情景,也就应付还招。虽然四个和尚对打吕方,吕方使了几下鸳鸯连环腿踢倒两个。这两个和尚就趴在地上哈哈大笑。剩下两个,一个被吕方用缠手扔在地上,另一个被吕方一掌拍在左肩上,坐在地上不起来。

    那个高声断喝者乃是本寺总管,一看吕方不费劲便打败他四个手下,这时他才走上前,抱拳嘿嘿一笑说:“师弟,我这厢有礼了。方丈请你到后堂回话!”原来是总管导演的一场闹剧。

    吕方到后堂,方丈正在练功。方丈练完功,说:“天随人意,我不留天留。这天一变,往后可是越来越冷了。今冬便在本寺过。本月初,善仁师兄曾派人来,让你来寺和老衲学‘神虎术’。今日看你功夫,果然名师之徒,老衲怕功夫不深,误人子弟。”

    吕方听方丈话中有话,扑身倒地跪在方丈面前,说:“善仁师尊指派小徒而来,小徒功力必定有不足之处,万望方丈指教!”

    方丈说:“想从师,先静心,方能安然。学好‘神虎术’半年少,八个月正好。不知可否?”

    吕方说:“一切听从方丈安排。”

    方丈说:“既如此,且听老衲按排,自明日起,白日随寺人一样,练功、干活。晚膳后来此地练功,如何?”

    吕方点头称是,拜过方丈随总管走出后堂。

    夜里吕方躺在客房,时时思念着大伯大妈、师兄运达、运达的哥、嫂和柳媚父女。把该想的亲人都想了一遍。听见巡夜寺僧的梆声,才合眼入睡。

    这天白天,外边还在下着小雨,寒气越来越重。吕方所住客房又大而且只有他一人,所以屋内空旷,便在屋里练功。练得身热,又在炕上盘腿打坐。打坐时间长了,又起身活动,窜到房梁上练轻功。从午饭挨到晚膳后,才去后堂。方丈正在房内等他。

    方丈说:“艺无止境,学海无涯。你受我善仁师兄指点苦学三年,功夫很深。大师还要你继续学习,看来功不止,深无境,将来必有实用。今日由老衲传授你一种‘神虎术’。此术历史久远。相传齐国二十五世君主齐景公偶在深山见两只白虎在奇妙游战盘杀、怪吼威嚇惊人。故‘神虎术’为春秋时期齐人所创。‘神虎术’锤炼阴阳二神和丹田纵横提吸,以达立体变身旋滚发变波浪神力。‘神虎术’分两大功法,一为宝阳功法,一为宝阴功法。这些均为极其阴怪毒绝的功法。到目前为止,老衲所知,会此术者不过十数人。此种拳术,功法特殊,临战实用。对你今后对决大有裨益。你要耐心,不可浮躁,虽有家难之苦,现在却要全力以赴,以最短时间学好此术!”

    吕方叩拜道:“师尊放心,小徒一定潜心学习,倾心用功。”

    方丈说:“今日学习,先讲功、法、气、神梗概和应用。凡人之精气,意在丹田。丹田气可支全身,‘神虎术’气韵丹田,可力千斤,巧功运乎,又可四两动千斤。今天老衲先演示一下气在丹田之法。请看,老衲身后这八仙檀木桌,我可用掌吸力,且任由我动。发动功力可让它随我前后左右平动。”说罢老方丈开始运气发功。眼看那八仙檀木桌离地而起,随方丈身形而动……。方丈立即扭转身躯,八仙桌如被磁石吸住一般。

    吕方看罢,叫一声好。方丈一摆手说:“寺内不可喧哗。”

    方丈放下八仙桌说:“在拳脚和器械打斗中,丹田气用得好,便可使出精妙之法,克敌制胜。‘神虎术’即讲究动态中体现打斗艺术。讲究省时省力省功。充分运用好丹田之气而达到以小制大,以弱胜强,最终取胜。‘神虎术’全招分徒手、器械。交手又分近身战和夜战。在实战中又分护身和暗器。在搏杀中讲究以阵脚为基准,用拳、脚、穴、滚等不同技法相配合,综合灵活运用,以高妙、神绝之招法取胜。精通‘神虎术’,在击打中就能体味大活丹田之运用的绝到之处。‘神虎术’搏杀三十法,还有护身擒拿百招。要能纯熟此术,半年尚少,只能学此搏杀绝技所以老衲要延长学业时间。好,老衲今讲到此。从今日起,每天晚膳后来此地学习。五天学一术。希你丢却私心杂念,静心静气和老衲学习‘神虎术’。今日开篇第一套,就是……”

    转眼间,吕方在“飞云寺”学了月余。天气越来越冷,不久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吕方同和尚清扫院内和山门外大雪,回房中温习方丈教授的“神虎术”套路和功法。和尚做功课,吕方就去寺内粮仓掰玉茭粒。

    下第二场雪时就到年关。吕方在“飞云寺”过年。这天晚上,大家都停止了功课。聚在膳房度除夕。膳房专门做了除夕饭。这顿饭是“炸面筋拌粉丝”、“酱萝卜丝拌花生渣”、“葱花拌豆腐”。每人一碗本寺酿造的米酒。举杯共祝“飞云寺”功长课深,佛法绵长。酒过后,吃了一顿“白菜粉条”馅的水饺。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正月十五雪打灯,又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过后,迎来了春天。

    开春,吕方便和和尚们起早练功,然后去田里拔庄稼秸秆、翻地保墒。谷雨来到便在地里播上种子。每天勤劳耕作,晚上和方丈苦学。又过了两个月,“神虎术”招法学到一定阶段,时间就到了六月。

    农历六月,满山翠绿,蜂飞蝶舞。这天晚上练完功,方丈对吕方说:“你已学会此术,明日早可下山。”

    吕方跪在地上说:“师尊,徒儿所学功夫还差甚远!徒儿应再学一时才走!”

    方丈捋须嗔笑道:“这已延长两月,所学足够。我知你思亲心切,其实你早想走了。但无奈老衲没有发话,你真正应该下山的日期就是明日。”

    吕方说:“师尊能掐会算?”

    方丈手拈长鬚道:“实不相瞒,在你没到来之前便差俗通前来,一切早与老衲说知。”

    吕方听罢心胸豁然开朗,面向西北磕头感恩师尊暗中相助。

    方丈说:“此次下山之前,老衲要考考你的功力,要亲考功力!”说罢,方丈坐在一旁看吕方演练。

    吕方先练一套“神虎术”套路。接着演练“神虎术”的三十法、护身擒拿百招。又演刀、枪器械套路,从演练到收式,气不喘,心不跳,面不改色,没出一滴汗。

    方丈看罢,心里说,果然是块好料,可惜不能留在本寺。说:“演练得不错,练功为的是强身健体,学以致用,融会贯通。方为学会。”说罢,指着那檀木八仙桌说:“试你功力,演练一下如何?”吕方颇有为难地说:“师尊,我学艺不精,功夫浅薄,恐难如方丈希望那样!”

    方丈说:“由浅往深,由难转易,就是飞跃。甚事都如此,你怕何来?”

    吕方说:“那我就演练一下看。”吕方马上安神定气,运足大丹田之气,用手掌轻轻抚摸那紫檀八仙桌,一提丹田,立刻似有一股磁力通过臂流向掌心。一提掌,那紫檀八仙桌如有人在地下托起一样,轻轻随吕方手掌而移动。吕方一收丹田,那紫檀八仙桌平稳放回原处。

    方丈说:“好,看你功力已成,明日下山。你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是俗家弟子,有一幅佛家心肠。这次下山,要你遇事果敢,出手利索。除奸灭霸,出手无情。”

    吕方想想说:“请师尊放心,遇事徒儿知如何处置就是。”

    方丈说:“明日寅时下山,不必告诉其他人等。路上信马游缰最好!”

    吕方说:“是。”拜谢方丈后,返回客房,已经深夜。

    夏天夜短天长。吕方起身时,天已微亮。轻轻走出客房,到马厩牵出那匹军马,从小门走出“飞云寺”。翻身上马,沿山路慢慢向山下走去。吕方骑在马上,看远山如黛,近山如翡翠。走到山下,过“慈云庵”,这里流水潺潺,鸟飞虫鸣,令人心旷神怡。吕方想,如能在这仙山圣地居住,也不妄为一生。吕方一想起师尊的卦卜,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想起死去的父母,更激起复仇的怒火。想起离别已久的师兄、妻子、岳父,黯然神伤。亲人们你们在哪里?去哪里寻?又去哪里找 ?

    这时太阳冉冉升起,给东山顶上的薄雾披上彩霞。走过“慈云庵”,拐过一座山,沿崎岖山路继续往东南方向走去。

    快到中午,拐过一座高山,来到一路边小村。村口有一处卖烧饼小铺,吕方买了十个烧饼,自己吃了四个,把六个喂了军马。又把军马牵到小河边啃青草,吕方便倒在柳树荫下打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串枪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跳上军马循枪声而去。吕方想,在这深山野岭,哪里有人用快枪打人?不是土匪就是官兵在欺压百姓!跑了没有五里,见山涧下,一匹骡子驮着个受伤的女人,两个尼姑扶着她,急急忙忙往西奔跑。山路上一个老尼姑用佛尘迎战两个恶煞般的人。这二人,手抡着钢刀一齐杀向老尼。这老尼年约五旬,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但出招不狠,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吕方一看此景,快马奔到跟前,一个“飞鹰歛翅”跳下军马,一刹那,便站在老尼和那二人中间,一抱拳说:“二位,何必以多胜少?以强凌弱?何况又是位出家之人?”

    那两个恶煞一个约三十四五岁,身高体壮,留一撇小黑胡,上身穿黑绸对襟衣,下身穿黑绸紧身裤,头上包一黑巾。另一个个头不高,只有二十多岁,穿戴和那人一样。二人都长一脸横丝肉、肉眼泡、大嘴茬子。年纪大的见吕方从中“打横”不屑一顾的看了吕方一眼,说:“在哪儿撒尿——露出你个毬来?你是干甚地?”

    吕方听了也不生气,说:“朗朗乾坤,清平山野,何必以凶杀为快?”

    那个年轻小恶煞说:“教长,咱们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一杆子拨不着的“山货”也来凑热闹,咱们一齐作了算了!”说罢,便举手开枪打吕方,老尼“嗖”一下甩出佛尘,“叭”一声把手中枪打掉。那年岁大的恶煞一看伤了弟子,便举枪对准老尼,吕方一个“箭步”赶上,一脚把手枪踢飞。这二人见来人身手如此凌厉快捷,知道来人功夫高强,急忙轮刀便砍。

    这两个黑煞之一就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人称“绝名阎罗”。

    吕方也不还手,只是躲闪说:“二位何必动野?有话好说!”

    站在一边的老尼双手合掌说:“我佛以慈悲为怀,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善乎?”

    “绝命阎罗”说:“老子从来不信你们那套!老子杀人如麻,谁人敢阻拦老子之路,老子格杀勿论!”

    吕方不听也罢,这一听,可气炸了肺,激着了火。吕方一动真功,运用“神虎术”空手夺刀术,只一招便把那“教长”手中的刀夺过来。顺手用刀面拍了一下“教长”的脊背,“教长”便倒在地,吕方紧跟一脚,把“教长”踢得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那个小恶煞一见“教长”被打死,两眼都红了,这个年轻的恶煞要为“绝命阎罗”报仇,抡起刀来直奔吕方。吕方这时也不躲闪,飞起一脚直踢那把刀,只一脚,那把刀被踢断两截,“嗖”一声落到山涧。吕方又一脚,把那小恶煞踢飞到山涧里。

    吕方回头对老尼说:“请庵姑师傅快快走吧!”

    尼姑手执佛尘说:“谢谢施主出手相救,阿弥陀佛,多念我佛慈悲!”老尼转身追赶已远去的两个徒弟。吕方弯身拣起两把手枪,装进草料袋,骑马继续向东南方向赶路。

    六月,湾道山村是很美的。山上树木葱茏,红花伴着绿草;梯田上谷子、玉茭迎风摇曳,蝈蝈趴在豆叶上振翅高歌。村南山涧涓涓清流,蛙鼓齐鸣。村北七里河,潺潺流水,鱼儿逐波。

    柳媚抱着刚刚一岁多的小儿,心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这小儿一生下来便与众不同:一头寸长浓密黑发;生下来便睁开双眼向人嘻笑。只有饿极了才哇哇叫两声。柳士林高兴,高兴得只顾咧嘴笑了。白天,两眼不错珠的看着外孙。夜里,做梦还和外孙拉嗑。王娥娥一家更是高兴,柳媚奶水少,为了这个孩子,她东家要几个鸡蛋,西家要碗羊奶,或把刚做完月子的媳妇叫过来,给小儿喂几口。肖翠翠热心肠,小孩子的尿布、屎褯子,连换带洗,她一人包了。还用女儿的小衣服改了几套婴儿服,给小儿做了几双冬、春穿的老虎头娃娃鞋。

    在皇台镇,经常有外地口音的生人,打听这个,询问那个。周显光听到这些消息,就告诉柳士林,柳士林清楚这些外地人十有八九是山西派来的。他想,这样下去,会给周家造成影响,或出现麻烦。孩子也过了周岁,其实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又一想,现在带着孩子去找吕方,不方便。只有把孩子寄放在这里,由自己去直隶桑洲找吕方。只有找到吕方,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但又一想,吕方长着两条腿,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是现在写信,也不方便啊!柳士林决定只身回山西去寻吕方。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柳媚。

    柳媚说:“你一个人回五台找吕方,不行,还是由女儿陪同去才放心。”可转念一想,自己和父亲去找吕方,那孩子怎么办?扔不下,舍不得!柳士林执意去山西寻找吕方,柳媚仍不同意。后来柳媚又一想,孩子每天吃不了多少奶,大部是喝羊奶或喂玉米糊糊。孩子给谁带都可以。想到此,跟爹说:“爹呀,我想好了,咱这孩子不认人,跟谁都可以,喂甚都能吃。我想把孩子托付给周大哥一家,孩子保准受不了罪!”

    柳士林说:“那孩儿虽好喂,你可知道人家干不干哪?你以为喂个孩子就像喂个小狗哇?那是操心费神、担惊受怕的事!”

    柳媚说:“这些我都知道。大嫂做梦都想有个孩子,我让她照看咱的孩子,保准高兴!”

    但真要把孩子留下,柳媚又低头不语,半天不说话了。她心里不是滋味!

    柳士林看柳媚低头不语,知道她心神不定,说:“要不咱把孩子带上回山西?”

    柳媚最后一咬牙,说:“不,先把孩子留给大嫂,等咱们找到吕方,再来接他!”柳士林看柳媚下定决心,也就点头赞许。柳媚等大哥大嫂从山上回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周显光说:“妹子,我说心里话,不愿让你爷俩走,怕什么?不就是来几个人么?他敢在咱这湾道山这一亩三分地闹,还有他好结果?”

    王娥娥说:“我舍不得你爷俩。是啊,应该找到孩子他爹,这可是一个家呀!您爷俩坚决回山西去寻孩子爹,那孩子我可看定了。孩子在我手里就和在你怀里一样,决不会受半点委屈。只等你找到孩儿他爹,把孩子再接走。”说到这儿,王娥娥就抹了眼泪。

    柳媚说:“嫂子,咱们还会见面的,别哭哇!一哭我也憋不住掉泪!”

    肖翠翠从山上回来时,背了一捆青草。这青草是喂驴喂马的好草料。一听说柳媚爷俩回山西,大嗓门叫起来,说:“回山西找啥呀?就找孩子他爹?我看别找了,他大老爷们都不找老婆孩子,还要满世界去找他?孩子没问题,有我和嫂子看着,这孩子决不会受半点委屈!你爷俩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周显光又找柳士林说:“大叔,我的本意还是不去的好。四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俺们就是从老槐树底下迁来的,不是外人。安心住在这里,和自己家一样。”

    柳士林说:“贤侄也不用劝了,大叔明日去心已定。指望你照看好孩子,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孩子还没名没姓,权当你自己的小儿,将来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大叔纵死也可瞑目了。”

    周显光一听这话,扔下嘴里的烟袋锅,扑咚跪在地上说:“大叔之话可折煞小侄!我全家可尽心照看好孩子。非分之想周家可不敢有,只等大叔和弟妹找到吕老弟,我会将孩子养好亲手奉还。”

    柳士林一把扶起周显光说:“这件事就这么定!明早我爷俩即动身返回五台,多则几月,少则十几天,即可返回。一切都要贤侄费心尽力!”到了夜晚,三个女人可热闹了。这个哭那个叫,又哭又闹又是笑。这三个人一夜没睡觉。夏天夜短,天蒙蒙亮,周家大人孩子都起了炕。柳媚梳洗完毕,往日白皙的脸上抹了几道锅底黑。头上罩了一条兰花毛巾,一身土布衣裤,俨然一个山野村妇。柳士林自打来到周家,从不刮胡子,任由长了一脸络腮胡。他本来就瘦,那脸如刀条,再蓄上胡子,就只剩下两只眼了。

    爷儿俩吃了一顿面鱼汤,黑豆玉茭面窝窝头,柳士林吃完饭就准备上路。柳媚吃了几口饭,就返到屋里,抱起孩子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让孩子吸吮。两眼流泪,泪水滴到孩子的脸上。吃会儿又抱起来亲,亲了又哭。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噼噼啪啪落在孩子的小脸蛋儿上。柳士林进屋看了看孩子,就走出屋。王娥娥和肖翠翠站在屋外不声不响陪着落泪。老猴和小猴躲在一边也看着柳媚抱孩子。

    周显光在大门外牵着一匹骡子静静地等着柳士林爷俩。这匹骡子是从本家堂弟周显成家借来的。柳媚看看窗外,轻轻放下孩子。俯身看看孩子,又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了亲又放下,这才扭头奔到大门外。

    柳媚走到大门外马上又返回来,向王娥娥和肖翠翠二人面前一跪,说:“小妹这次回山西,或者去桑洲,山高路远,凶吉难测。孩子刚满周岁,就托付给二位大嫂。如果我们能顺利返回,咱们姐妹还能相见;如有不测,娥娥大姐就将这孩子当你的亲生!能拉扯他长大**,我死也无憾!”柳媚话一出口,这三个女人又抱在一起痛哭起来。柳士林只好返回院子劝三人。

    柳媚刚走出院子,老猴驮着小猴吱吱追出屋子。柳媚抱住小猴说:“乖,听话。我去去就回来,回去吧。”老猴这才拉住小猴躲在一旁不动。柳媚出门跨上骡子,柳士林跟在后边,下坡过涧,走出村。老猴揹起小猴下坡追下去,从此,这两只猴子再没有回来。再也没人看见两只猴子。

    皇台镇东西方有一条官道。这时天已大亮,紧抽慢赶,吆喝着骡子,沿官道向西北方向走去。山道崎岖,车马不多,走过几道山岗,太阳就升起来了。太阳一升,就晒得燥热。柳士林小步跟着骡子后面,湿透了衣衫。走到山底小河边,爷儿俩捧起河水喝。小憩一时又急忙赶路。柳士林人在走路,心在想事。两眼看着前方。他清楚,这条路上还没有安定,那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无声无息,其实危险也许就在眼前。

    赶骡子不过走了两个时辰,眼前突然闪出三个人来。这三个人,个头不高,腰板挺直,动作干练。象是习武出身。头戴黑巾,腰扎板带,年纪不过三十多岁,有个年纪小的乳毛未干。这三人每人手里握一把钢刀。三人站成三角形,年纪大一点的用刀一指柳士林说:“小老儿,你还认识咱家吗?”

    柳士林故意揉揉双眼说:“咱家眼花认不出来你是那个洞里爬出来的。”其实他早就认出来,这小子便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王喜魁,江湖人称“绝命阎罗”,因为这小子武功、轻功特好,一般人在他手里十有八九命送黄泉。

    “绝命罗阎”说:“老家伙,此案全由你家惹出,快年余没有结果,今日本教长亲自出马,便是要寻你这‘神拳柳’,今日无论如何要得一个结果。”

    柳士林说:“你想怎地?”

    “绝命阎罗”说:“识相的,跪在地上让小爷绑,这叫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一码归一码。如不这样,别怪小爷手中的刀。”

    柳士林一歪头说:“咱们前世无怨,近世无仇,我不知怎地得罪了你?”

    “绝命阎罗”说:“吴司令被害,我的手下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难道你不清楚?”

    柳士林这才嘿嘿一乐说:“哦,我当何等惊天大事,不就死了个‘坐地炮’么?他咎由自取!至于你手下那几个冤魂,那也是咎由自取,怨得了何人?”

    “绝命阎罗”说:“既然你清楚此案,你就担起这个罪名吧!”

    柳士林说:“那就随你的便吧!”

    论功夫,柳士林可不在乎这三个人,但论力气,柳士林年过半百,气力不足,但柳士林有一颗永不言败的雄心。这三人如能轻取柳士林,那也是假话。更何况柳媚一身功夫也不是白给的。

    这三人围住柳士林挥刀便砍。柳士林开始是躲闪,一个弹跳,跳出圈外。从腰间‘哗啦’一声抽出那九节鞭,说:“看,这九节鞭可是你手下的武器?”“绝命阎罗”一看九节鞭正是手下的武器,那气不打一处来,抡起刀便砍。柳媚一看这架势,忙从背囊中取出一把短刀,和这三人混战在一起。

    “绝命阎罗”功夫出名,他的刀法又快又狠,他的轻功也是上乘。所以爷俩战三人,占不了便宜。这三人想轻取这爷俩,也不实际。五人战在一起,四把刀寒光闪闪,那挂九节鞭打得呼呼作响。真是挨着死,碰着亡。“绝命阎罗”一看三人战两人不能速胜,如战时间长了,恐遭小老儿的毒手。所以暗暗从怀里抽出上了膛的小勃郎宁手枪,到关键时刻一枪结果了这小老儿。柳士林耍着九节鞭,应战三人,两只小眼却早看着“绝命阎罗”的一举一动,就在“绝命阎罗”想勾机时,一粒弹子正打在“绝命阎罗”拿枪的那只手腕上,哎呀一声松开手,手枪落在地上。“绝命阎罗”身边的徒弟见师父受到暗算,瞬间抽出手枪甩手一枪,正打在柳士林的胸口。柳士林一捂伤口,一个趔趄,把那九节鞭哗啦一声甩出去,一头栽在地上。可怜老英雄柳士林没来得及和女儿打一声招呼,便倒在血泊之中,又被踢下山涧。

    开枪打柳士林的是“绝命阎罗`”的得力弟子,自以为立功,又用枪瞄准柳媚骑的那匹骡子。正在此时,忽听背后一声炸响,这小子如同一捆柴禾,倒向山沟。这一抢正是周显光从他背后开的枪。原来,周显光见柳士林爷儿俩走出村子,便返身回家取那杆猎枪,骑着毛驴在后边悄悄跟着。他知道,这爷儿俩路途凶险。到关键时刻,他要挺身而出。天快晌午时分,他见三人抡刀杀向爷儿俩,揪着心,藏在一块岩石后,慢慢靠近这三个人。当他见一个小子掏枪时,他就瞄准了这个小子。这小子开枪,他也搂动板机。他跑上前去,“绝命阎王”回手一刀,把他砍倒在地,他拼命大喊:“柳妹子——快跑吧!”

    柳媚见爹爹被人开枪打死、踢落山涧,一时不知所措,听见周显光的喊声,她才回过神来。她看见周显光倒在血泊中,紧拧双眉,骑着骡子冲过来,要决一死战。“绝命阎罗”一看,现在只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子, “绝命阎罗”想用软法子逼柳媚下地。柳媚骑在骡子上,回刀便砍。这二人只是嘻嘻笑,不还招。前躲后让,挑逗柳媚。

    就在这时,从山上走下来三位尼姑。这三位尼姑是从外地化缘返回,看见两个男子围住一个骑骡子的女子,一位年长的尼姑对“绝命阎罗”施礼说:“二为施主请了,何冤何仇血溅山野,却又为何调戏良家妇女?”

    “绝命阎罗”抬头看看三个尼姑要打抱不平,嬉嬉讪笑说:“老子愿意调戏小娘们,你们喜欢也来和老子耍么!”

    年长尼姑怒目圆睁说:“乾坤朗朗,岂能任尔等胡作非为!”

    “绝命阎罗”说:“你们如愿意,可与老子耍耍。别看我们两个人,保证使你们满意。如若不愿意,请你屎虼螂搬家——滚蛋!”

    这老尼一甩佛尘说:“无耻之徒,今老尼要教训你这不良之辈。”说罢,扬起佛尘便和“绝命阎罗”战在一起。另两个尼姑劝柳媚快走。柳媚报仇心切,抡刀参战。“绝命阎罗”的小徒弟一看四人围战师父,也抡刀上阵。

    四人战“绝命阎罗”师徒二人,二人有些吃力。老尼怕战多有失,也不愿伤及任何人,所以暗示两尼姑带柳媚快走。人一走,战事也便休了。这“绝命阎罗”主要恋战对象是柳媚,主要注意力是柳媚。三尼姑一动手,打得“绝命阎罗”顾东不顾西。正打得火热,那两个尼姑紧护柳媚顺山路向下走。一看柳媚已走出圈外,“绝命阎罗”持刀便追。老尼却用佛尘拦住去路,“绝命阎罗”年轻,武功又好,老尼修行几十年,那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地步。趁老尼喘息之时,“绝命阎罗”便捡起地上的勃朗宁手枪,顺手三枪,一枪打伤一个尼姑的手臂,一枪打穿骡子的耳根,第三枪打中柳媚的脸面,柳媚“唉呀”一声,就伏在骡子背上。骡子耳根挨一枪一惊,顺山坡一气跑下。没受伤的尼姑扶着柳媚跑,另一尼姑右臂受伤,急忙用手帕扎紧,紧追骡子。老尼一看“绝命阎罗”开了枪,抡开佛尘打向他开枪的手,这小子手疾眼快,躲过佛尘,将枪扔在地上又轮刀杀向老尼。

    “绝命阎罗”右手被柳士林用弹子打伤,右手抡刀吃力,他的徒弟抡刀要杀老尼。老尼武功虽高,但心怀仁爱,不忍动杀戮。看柳媚三人已走远,所以,老尼且战且走,只为拖延时间。吕方听到枪声,催马赶到,话不投机,这才动了杀机。吕方杀死“绝命阎罗”和他的手下,出了这口恶气。却不知“绝命阎罗”就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三义教”群龙无首,这个杀手组织也就名存实亡了。对“坐地炮”之死也就无人过问了。虽然吴氏夫人心中耿耿于怀,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从此,山西少了一个“绝命阎罗”,地面从此清净了。

    吕方骑马悠闲,心中舒畅。在这深山野岭之中,看到的是山花烂漫,听见的是百鸟飞鸣。走在小溪旁,行在山林中,吕方突然悟出一个道理,为什么寺、庵都建在深山老林?就是因为山高林密,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少埃尘、多安闲。在这里,闲时荷锄劳作,安心诵经布道。食天赐五谷,饮地涌甘泉,垂身练体,益寿延年。吕方遐想今后,不知不觉走到下午。急忙打马找一店铺,想打尖休息。谁知走了一程又一程,却不见一村一铺。继续前行,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走到一个大村镇,一打问,这个大村叫皇台镇。吕方寻了一家小店,吃饱喝足便休息了。

    周显成十五岁跟父亲赶驮子。爷儿俩赶骡子去山西驮煤炭,两天一趟。把驮回来的煤炭送到山下灰场、砖窑。爷儿俩一趟能赶十匹骡子,一次能驮两千斤,能挣两块大洋。这十匹骡子都是石灰场主和砖窑主的,但要他们喂养。三年前,父亲不幸去世,周显成就自己赶十匹骡子去山西驮煤炭。

    周显成比周显光兄弟小,是本家堂叔的大儿子。周显光两天前从周显成那里借骡子,周显成答应后就赶九匹骡子去山西驮炭。柳士林爷儿俩回山西这天,周显成正好赶驮子回来。看看天色阴沉,就吆喝着骡子加紧赶路。正走之间,却见从山边跑来一匹骡子,仔细一看,却是借给周显光的那匹黑毛骡子。这匹骡子为何惊慌地向自己跑来?周显成一看,这匹骡子耳朵流着血,再看身上有黑血痂。摸摸骡子,却没有大伤。但为什么只见骡子不见人哩?周显成忽然想到,这爷儿俩是不是出事了?因为他知道,这爷儿俩是避难来到湾道山。到底得罪何人,周显成不知道。周显光大哥对这爷儿俩特好,这爷儿俩肯定不是孬人!周显成这么一想,就着了急:这爷儿俩可能遇害!如果遇害,这山边、涧道定有尸体。周显成也顾不得赶驮子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他一会儿上岗一会儿下涧。那骡驮子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直走到太阳扁西,他才发现地上血迹,沿血迹下到涧底,终于看到柳士林满身血,仰面躺在涧底。打一声口哨,那匹受伤的黑骡子顺山道跑到涧底,周显成把柳士林的尸体横搭在骡子背上。又沿路寻找,在酸枣树丛中发现两具死尸,他把这两具死尸翻过来细看,这两具死尸无外伤,衣着也不像本地人。继续向前找,在溪水边终于找到了周显光的尸体。周显成抱住大哥的尸体就嚎啕大哭起来,他见大哥当胸有碗口大的伤口,周围血肉模糊,他扛起周显光的尸体,提着那杆鸟枪,边走边哭。那匹黑骡子迎面走来,周显成把大哥的尸体也搭在黑骡子背上,一边哭一边赶着驮子回家走。

    王娥娥见柳媚爷儿俩一出村,心里如同长了小草。又见周显光扛着鸟枪骑着驴随后出门,那颗心就悬起来了。这孩子也怪,见他娘和姥爷出门不哭不闹,快晌午时大哭大闹。喂奶不喝,哄着不睡。王娥娥就更加坐卧不安了。这孩子哭累了,就在她怀睡着了。王娥娥心里更毛燥了。肖翠翠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停闲。吃晌午饭时,孩子醒了,王娥娥喂羊奶,他往外吐。不喝不吃就是哭!

    王娥娥说:“这孩子平常不爱哭哇,今天邪门了,怎么哭起来没完了?”

    肖翠翠说:“我看这孩子不是病了就是中邪了!”

    “你净瞎说,这么点的孩子中哪家子邪?”

    肖翠翠说:“你看吧,也许出啥事!”

    王娥娥没有吃午饭抱起孩子走出家。她认为孩子热,就走到村外,在一棵白果树下乘凉。一到白果树下,孩子马上不哭了,王娥娥心里也踏实了一点。周显光平时不爱说话,也不能问他,问他也不说。周显光究竟干什么去了?王娥娥不知道。但她知道,周显光肯定是保护柳媚爷儿俩去了。但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女人担心男人决不向好处想。王娥娥就是这样,她担心丈夫遇到不测。王娥娥抱着孩子靠在白果树干,山风阵阵吹拂,清凉而爽快。王娥娥两眼发涩,合眼就睡着了。孩子也偎在她怀里又睡着了!

    周显成紧扶着驮两具尸体的黑骡子抄小路往家赶。走到家时,见那匹小毛驴正往家里走。到湾道山村口时天就全黑了。他把领头驮子栓在村口,急忙往村保家里跑。村保是周家族长。族长就是一村之长,他说出每句话,全村大人小孩都要听从。

    周显成一边哭一边喊:“爷爷呀爷爷呀,出了塌天大祸了!”

    村保是个年过五旬的精干小老头。他从屋里走出来问:“出了啥事,这么惊慌?”

    周显成喘了口气,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村保一听,急忙说:“你快去村外看好尸体,我去显光家!”

    村保到了周显光家,对王娥娥说:“显光家,爷和你说句话!”

    王娥娥听村保要跟他说话,那颗心就像要飞出来一样。抱着孩子往外走,两腿如筛糠一样,迈不开步。“大大大,爷爷呀,有有啥事?”

    村保两眼看着孩子说:“爷有话和你说。你你先抱好孩子……”

    肖翠翠急忙从里屋跑出来说:“嫂,让我抱孩子!”

    村保说:“显光家,你要挺住,大孙子出事了!”

    王娥娥一听,“扑咚”一声摔倒在地上,过了半天,又“哇”一声大哭起来。肖翠翠抱着孩子、拉着女儿,躲在一边哭泣。

    村保说:“还有,孩子的姥爷,二人遭人暗算。可孩子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发生了,就只好看眼前了。现在,爷儿俩尸首已被显成用骡子驮回来,就在村外。现在天热,咱们紧要之事是先办丧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王娥娥木然地摇摇头。肖翠翠抹着泪眼说:“爷呀,我嫂现在头昏脑胀,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切后事爷就当家做主吧!”村保主持操办了周显光和柳士林的丧事。把周显光和柳士林的棺材殡埋在东山岗周家祖坟。柳士林是山西人,但周家既不知他家的准确地址,也不知他的名号,所以村保就让周显成在他的坟前树了一块无字碑,等待后人续字。

    丧事完毕,村保对王娥娥和肖翠翠说:“我有一句话要对你们说。显光家,你还年轻,去留自便,爷我决不拦你。但这个孩子权当咱周家的根脉。如你要走,你必须守孝三年,把孩子拉扯大,一切花销由咱村帮你。三年后你走,就把孩子交给显亮家。”

    王娥娥一听跪在地上说:“爷,我听你的。我活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这孩子就是周家的根。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把孩子抚养**!我离不开这个孩子啊!”

    村保说:“既是这样,那爷可就不管这孩子姓张姓李了,我就让他姓周!取名姓周名玉!就叫周玉!”

    村保转脸看着村民们说:“我还要告诉大家,从今往后谁也不许议论周玉`的身世,谁要嘴浅,我让他家一辈子入不了咱周家的族谱、也不许入咱周家的祖坟!”

    从此,周显光有了后代。这个孩子就是周玉!

    吕方在皇台镇住了两宿。这天离开店家打马下山时,路过一座山岗,却见一家出殡上山。一行孝子头戴孝巾,身披孝服,哀嚎悲切,喇叭声咽。众人抬着两口棺木!吕方奇怪,谁家一天走两口人?又想到自家,自家不是一天被害死四口人吗?想到此,不觉潸然泪下。吕方哪里知道,这两口棺材中其中一口就长眠着他的泰山大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