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俗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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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每天担炭不止。每晚膳后去善仁大师禅房学武。善仁大师虽年近百岁,头脑清醒口齿清楚。口传心授“金刚拳”、“金刚掌”密笈。大师演练拳脚,长击短打,飒飒生风。出拳钢劲,出手似箭,刚柔相济,迅猛万变。起落翻转,进退有度。起势如巨鼎,落地如分山。善仁大师用一个半时辰传授“金刚拳”,气定神舒,毫无倦怠之意。

    转眼又过半年有余,俗通师叔把吕方和胡堆儿用于贴墙上的横木又拆去一根。便只有两根了。二人每日头枕一根横木,双腿搭一根横木,腰身悬在半空,二人仍能安睡,可知二人的腰腿功已练得如直木一根。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担炭重量已加到二百斤。二人担炭练功,营养和饭量也大增。在膳房用餐,每人每顿杂合面窝头吃六七个,中午在“兴隆客店”吃饭,吃锅贴,一人要吃两大盘。柳士林一个月三十天,天天午饭不重样。吃得饱,吃得好,又练功,二人身体练得非常强壮。

    和大师学半年,二人对“金刚拳”套路、功法均已熟练。善仁大师要二人每天用一个时辰演习套路、琢磨功法之真谛。每天晚上来大师禅房打坐,苦练“金刚掌”修心养性之功法。

    善仁大师说:“金刚掌是少林功夫的重要功法,视为‘镇山之宝’。历代单传门内视若拱璧,故而流传甚少。练金刚掌先练静心功,再练鼎功、沙包功、硬石功、墩功、桩功。这些功法二人早已演练,所以今后要补静心功、立桩功。”

    打坐两个时辰,大师方准二人回房休息。

    一天,吕方不解地问道:“师尊,孙儿有些不解,何以说我二人早已演练?”

    大师说:“鼎功,童子功练就。沙包功十岁开练。硬石功你二人早已纯熟。墩功、桩功么,你二人上山担炭,担、挑、举,这不是墩功么?你二人每日贴墙睡,那不是横木桩功么?今后要补练立桩功。”

    大师一说,二人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转眼学了一年有余。二人深得善仁大师的真传。“金刚掌”、“金刚拳法”已练得精熟。大师经常手捻银髯喜看二人演练,从不说一句溢美之辞。但从眼神已看得出大师从内心喜欢这二位徒孙。善仁大师认为二人拳脚功夫已可,还要教二人器械和暗器。又传授了“练子枪”、“虎尾鞭”、“六合刀”、“神龙剑”。同时传授“飞镖”、“飞抓”、“飞片”、“飞针”、“彈石”等暗器的防备和使用要领。这二人天资聪颖,凡大师一说一点二人顿时领悟。大师只要看见这两位徒孙,也顿时眉开眼笑。

    一天,二人又去善仁大师禅房练功。善仁大师见二人演练完毕,说:“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衲传功已二年有余,望二人要常练不缀。练功不是光练行,而要用心去练。这叫意在念,念在心。凡用心,既能生气,气生精,精在丹田。老衲传授拳种,只属进攻或防招所用,对一般百姓,不可用此拳去迎击。世上难免有敌我,对敌切莫仁厚。为防敌攻下三路,老衲还要二人学铁布衫,此法为大力神功,用无形一气,布防一堵不可见之墙,阻挡敌人对要害的进攻!因你二人二年中已铺打基础,现在学此功法已水到渠成矣!用心去学,必见成效。”

    二人现在方知大师用心良苦,担炭、贴墙睡,乃练此功之基础。两年半时间,吕方和胡堆儿经过艰辛苦练,终苦练功成。

    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初冬,五台山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这时节上山下山很少有香客游人。吕方和胡堆儿担炭上山,顶风冒雪用了两个时辰。刚到山上,俗通住持把二人叫到善仁大师禅房,大师让二人坐下后,说:“你二人来五台山已二年半,老衲之功夫业已授完,二人要继续演练,老衲便也安心。老衲有一要求,无论何时,你二人所学,都不许说是老衲所授。要切记。还有一缺憾,恐今后着法运用,战中使用之跤法,老衲便拜托俗通传授。这种功人称‘摔跤二十法’,实战运用颇佳。一招一式都有独到之功夫。此跤法是以‘西洋古典摔跤’、‘日本柔道’、‘蒙古那达慕’、‘中国自由式摔跤’,摘其精华组编而成、揉和在一起的综合招法。你二人可向俗通主持学习。如何?”

    二人马上跪在地上给俗通师叔磕头。俗通咧着大嘴呵呵一笑说:“罢了罢了,今后跟我学,让善仁大师休养一段时间,其实这种跤法,是善仁大师当年在北洋水师任总教头时总结编创的,后来传授给我。我肯定学得不好,教得也不强,你们就凑合学得了。你们记住,只有半年时间,必须学会!”

    从这一天起,吕方二人便向俗通师叔学“摔跤二十法”。

    俗通住持说:“咱们常说,练武不练功,回头一场空。练武又练跤,近战身不飘。今天,先说二十招法是,“二郎担山”、“银兔扛枪”、“张飞骗马”、“黑狗钻裆”、“燕青揹胯”,…… 还有二十小招法,如“连环勾”、“手别子”、“担山腿”、“拐子腿脚”、“小背胯”,……大对小,整整二十招。从今开始,每三天学一招,学六十天。对练、实战应用百二十天。每天晚膳半个时辰后开始学跤法。……”

    俗通住持每天精心传授,二人勤学苦练,摔跤技艺渐长。拳技和摔跤虽然都是功夫,但两者功法不同。学会了摔跤的各式招法,对今后在应用近战实战中大有禆益。经过半年的刻苦训练,二人的摔跤技法获得长足进展。在对练中不拘泥套路,能够灵活运用,达到动作干练、利落,摔法技艺高超,博得俗通住持的欢心。

    民国十九年五月端午节快到了,吕方和胡堆儿下山担炭,中午在“兴隆客店”吃饭,饭后二人议论,离六月二十五还有一个月另二十天,最迟不过六月二十下山,去阜平给父母姐弟迁葬。

    二人正在商量,柳士林进来问道:“刚刚我听后生说,六月给父母迁葬?还有五十天呐?”

    吕方说:“父母去世三年迁葬,我们和王师叔说定了的。我们得提前给师叔去信!”

    柳士林说:“具体甚时间?”

    吕方说:“就定在六月二十五日。”

    柳士林说:“还早哪!为何这么早做准备?是人手少还是钱不够?”

    吕方说:“当时王师叔说,人手他给安排。至于费用么,我们有,不用大叔操心!”

    柳士林听后,“啊,啊”了两声便走了。

    胡堆儿感到奇怪,说:“柳大叔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心事?”

    吕方说:“咱们给父母迁葬,柳大叔能有嘛心事?”

    胡堆儿最善于察言观色,分析人情。说:“肯定有什么想法!”

    二人说了几句,便和衣靠在炕上被垛睡午觉。下午担炭回山后,刚用完膳,俗通住持把二人叫到善仁大师禅房。善仁大师正端坐在蒲团上,听见三人进禅房,只微微一笑。俗通住持站在一旁,吕方和胡堆儿跪在莆团上。

    过了会儿,善仁大师睁开双眼。双眼一睁,炯炯有神。问:“俗通,两徒孙上山几年了?”

    俗通合掌说:“差个月不足三年。”

    善仁大师念了声“阿弥陀坲”,说:“眼看后生学习届满,武功如何?老衲观察要看真功!”

    俗通住持说:“大师要看单演,还是双练?”善仁大师说:“单演一场!”胡堆儿单独演练一遍“大力金刚掌”、“金刚拳”、“六合刀”……练完后站在一旁,再看吕方演练这几趟拳脚。

    善仁大师说:“演戏讲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们要继续刻苦演练,不可懈怠。今后你们要不分门派,取之长,补己短。融百拳于一身,功夫才可见长!。”善仁大师见二人基础功力好,所以学套路快,而且能达到拳路精通,结构严谨,从心里高兴。接着要二人表演硬气功。二人表演了“单掌劈石”,又演“脚踏石板”。…

    善仁大师还要看二人对练和对打功。

    吕方和胡堆儿在对打中,运用了金刚拳,八卦掌,摔跤等招法。还用了铁布衫防护着法。轻功、气功全用上,二人足足打了一百个回合,把所学拳术、招法,全揉合用了。二人打斗了约半个时辰,收势后,身无虚汗,气无大喘。虽然打了个平手,却令人百看不厌。

    善仁大师这才有了笑摸样,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永不懈怠,才出真功。”

    俗通住持说:“大师要你们继续加强练功。今日演练结束。”

    五月初五这天,吕方、胡堆儿下山担炭,中午去“兴隆客店”用饭。一进门,柳士林早在门里等他们。把二人迎进客房,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盘用芦苇叶、马莲草包的江米粽子、两只薰蒸的童子鸡、几碟下酒凉菜,还有两瓷瓶杏花汾酒。吕方皱了一下眉头;胡堆儿马上想起来:今日端午节了。

    吕方说:“大叔,我二人虽不是僧人,但我们一直遵守寺规。今日为何不是粗茶淡饭?

    柳士林一咧嘴,哈哈一笑:“二位后生,今日就是端午节。你们可知道?在我这小店吃过多少顿饭么?”胡堆儿低头心算:“大叔,因为每天吃一顿,也就是一千零五十五顿,另外再加十天,一共吃了一千零六十五天!应该是一千零八十五顿饭!”

    柳士林眨眨眼、点点小脑袋:“后生算得对。可今天就是端午节。所以,今天表示庆贺端午节,也是祝贺咱们的三年来的友谊。当然,这只是算到今天。另外呢,我,我还有事要说,……”说到这里,柳士林转着小脑袋,眨着小眼睛看着吕方和胡堆儿,喘了口气。

    胡堆儿拉着吕方跪在地上,给柳士林磕头:“大叔待我们亲如父母!恩重如山!”

    柳士林扶起二人:“二位后生先不必施礼!我心里话还没说完呢!小老儿本是山西太谷人氏。只因家境贫寒,父母将我卖到五台县柳家。那时我只有两岁,甚事不知。十八岁那年,养父母相继过世。二十二岁那年,我只身来到五台山下开了一家小饭铺。招徕南来北往的商客,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买卖公平,深得商客之喜爱。二十五岁那年,太谷有一家商富招我入赘。怎奈商富人家又看不起小老儿,我便和媳妇逃出那家。自此媳妇和父母断绝来往。我二人重回五台山下,开一客店。就是咱“兴隆客店”。小老儿三十岁时,媳妇为我生下一双女儿,在小女十五岁时,媳妇去世,为感谢媳妇待我的恩德,我立志不再续弦。我们父女三人相依为命,苦度年华。这一双女儿虽没有念过私塾,但因家教,却能识文断字。别看小老儿功夫不高,这一双女儿却练得一身绝技。刀、枪、剑、棍;拳、掌、脚、腿,都有功夫。这双女儿虽无有天香国色,但也有闭月羞花之美。我这么一说,决不是小老儿卖瓜自卖自夸。后生应该知道,我决不是自顾多情。因为二位后生人品好、功夫高,两个女儿早有托身之意。如二位不嫌我小老儿脸皮厚,就与我一双女儿喜结连理。不知二位后生可给小老儿一个面子?”这时的柳士林已经面红耳赤,心中咚咚乱跳。

    胡堆儿早猜到柳大叔有心事,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三年来,从没看见过柳大叔的一双女儿,今天提出此事,无言以对。再看看吕方,如没事人似的,他坐在桌前,只顾瞄那桌上的酒菜,一直皱眉头。他本不喝酒,也不喜欢荤菜。刚刚柳士林说的话,也不知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胡堆儿在桌底下用脚踢他,吕方也不理他的动作。胡堆儿心里十分冒火。

    柳士林见胡堆儿二人不回话,胡堆儿红着脸低头不语,吕方好像没事人一样,柳士林心里有了普。“后生们不说话,是不是有难言之苦哇?”

    胡堆儿这时心里正在打小鼓。三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对男女之事似知非知。那时,吕茗大姐多次表示亲近,胡堆儿都是故意躲开。今日自己已长成个汉子,男婚女嫁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自己连个亲人都没有,惟有师尊、师叔是自己的主心骨。

    “大叔哇,我们至今孤身一人,此事关系人生大事,我们可否回寺禀报师尊、师叔,征得同意如何?”

    柳士林还以为两个后生准会马上答应“同意”或“不同意”,谁知后生却如此尊师敬老,把个柳士林高兴坏了:“我找对了人,找到了两个好女婿”!他心中暗喜。马上说:“你们是俗家弟子,和尚哪能管俗家之事?还是你们自己作主!”

    “大叔,岂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还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还是禀告我师尊、师叔,好给大叔回话。”

    柳士林越听心里越高兴,高兴之余,还要逗逗这两个后生。说:“老和尚绝不管俗家之事,还是后生给大叔一个痛快话。若不,我这张老脸往那搁?”

    当柳士林和胡堆儿一问一答时,吕方正在心里琢磨自己“练铁布衫”功,运气不足,为何原因?这时才听见柳士林要胡堆儿马上回答问话。胡堆儿只是低着头不语。吕方想,人家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你,你还端起架子来了。就说:“哥呀,大叔给你天大的面子,你还吭吭哧哧不说个痛快话,你对得起大叔的一片心吗?”

    胡堆儿这时才知道,吕方现在还把自己当局外人哩。一听就火了,瞪着吕方便说:“你可别把自己摘落得挺干净,还自当没事人一样!大叔说的啥事?你没听清还是没过脑子?大叔说的是咱俩的大事,你说该不该禀告师尊、师叔说说?”

    吕方这才知此事是对两个人说的。一听这事,脸“腾”一下红起来,半天才说:“我还当此事只对你说的。如此事对我两人,那,那得禀告师尊、师叔,征求他们的意见。”

    柳士林成竹在胸,因为他估计说此事,这两个后生准要征求俗通住持的意见。所以,在几天前俗通下山办事时,柳士林早已将心里事告诉了俗通。

    “二位后生,也别掐了,大叔今日得给你们细说一番。你们吃了我壹千多顿饭,你们可知道天天变着样的饭是谁给你们做的么?全是我的两个女儿给做的!一年四季给你们穿得冬暖夏凉的适令衣服和鞋袜,是谁做的吗?全是我的两个女儿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你们三天换一双鞋、十天换一套衣服,她们为什么这么用心伺候你们?就因为两个后生和我家有缘份!只有这种缘份,她们才不惜一切照顾好你们的生活。!这不是大叔在你们面前评功摆好!也许你们问,你女儿那么好,为何不早嫁出门?你两个女儿长得如何,那不是你空口白说么?好!请近前,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小老儿长得不才,但我的两个女儿可如花似玉!不信,请两位后生见见面!”

    柳士林信手把南窗推开,对面是一座二层小楼,在小楼的环形通道上,两个女子正扶栏向这里眺望。柳士林一招手,吕方和胡堆儿坐窗对视,二人不好意思。柳士林说:“两个后生,小老儿已把这张脸扔在地上了,你二人还扭蹑作甚?”

    吕方和胡堆儿只好向窗外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可不得了。娘啊,楼台上站着两个美如天仙的姑娘!两人长得一般高矮,一样胖瘦,两张脸一样白净。虽没有擦粉抹黛,但光彩照人。头上黑发如漆,一条独辫打到腰胯。头前刘海,拦住两道柳眉,一双杏眼,水汪汪,会看情愁。一张小巧鼻子更显得温静而刚毅。两姐妹上身都穿一样的浅绿色丝斜襟凉衫,衫的下摆绣着菊花瓣花边。纤腰围着干活围裙,围裙上绣着一双色彩艳丽的对嘴凤,……两地相隔不过五丈远,看得清楚,看得真切。四人对视几眼,又都急忙低下头。那一双姐妹却清音细嗓般叫道:“爹呀——竟拿女儿取乐,那端午节的酒不能不喝呀!”

    这莺歌般的一声,令胡堆儿、吕方青春少年筋酥骨软。柳士林关好窗户,说:“好,咱们先来个一口清!”吕方和胡堆儿说:“大叔,我们不胜酒力,这您知道。为感谢大叔对我们的挚爱,我们就先敬大叔一杯。我二人只能连喝三小杯,否则今日就不能担炭上山了!”

    柳士林说:“好,就凭二位有这份孝心,小老儿今日就多喝几杯!你们可以拣最爱吃的吃,好吧?”连敬柳士林三杯后,二人专拣素菜吃。

    今日二人心里高兴,饭也顺口。江米、大枣苇叶包,马莲扎,吃到嘴里更显端午节的味道。这些粽子可是二姐妹所包。二人吃完粽子,又喝了几口泉水,摸摸肚子,饱了。告别柳士林,担炭就往山上走。

    三年来,那四只猴子一直由二姐妹喂养、照看。吕方和胡堆儿也没时间照看一眼。但猴子们却不会忘记原来的主人。这一天,二姐妹心里高兴,便将猴子放出来,去小老儿屋里看看。柳士林多喝了几杯,倒在炕上睡着了。这时桌上是残羹剩酒,还有一瓶汾酒没有开瓶,桌上有两只童子鸡也没人动过一筷子。猴子一见,马上来个风卷残云,把酒菜、花生米、小凉菜吃个精光。然后,这四只猴子就窜到房顶,向山上一看,看见两个主人担着炭,悠闲悠闲地往山上走。四只猴子马上提着那瓶汾酒和两只鸡,跳下房往山上追。 猴子以杂食为主,一般不吃肉,但它们却会喝酒、吃童子鸡。四只猴子连跑带窜,很快就要追上主人。老猴提着汾酒用嘴一咬,便把汾酒的软木塞打开,那汾酒的香味立刻逗起猴子的馋虫 。老猴马上喝了一口,特舒服,小猴一看也奔过来,抓住瓶子也喝了一口。这一口呛得小猴直翻白眼。四只猴子抢着喝,没几口便喝个底朝天。接着又把童子鸡撕着吃完了。把瓶子一扔,就发疯似的继续追主人,等追到主人了,这四只猴子开始耍酒疯,一会儿跳到吕方头上撒尿,一会儿站在胡堆儿肩上翻跟斗。吕方二人一看,这四只猴子喝了酒,已半醉了,只好停下来。因为猴子不能上山。现在又醉了,怕抓伤人,招惹是非。决定下山把四只猴子送回“兴隆客店”。但一想,这样上山下山再上山,等最后上到山上,准超时误点,耽误功课。令二人左右为难。就在犹豫不决时,却见两个女子从山下跑上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柳士林的一双女儿。吕方和胡堆儿这时手脚无处安放似的害羞。这两个姑娘却大大方方地说:“二位,难得相见,但我二人却天天能看见你们。”

    胡堆儿和吕方近前一看,这二人比在窗前看得更真切,却更漂亮。胡堆儿和吕方马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感谢二位为我们操心费力,我们在这儿有礼了。”

    两姑娘说:“我爹说的可是心里话,也代表我们。望二位三思,切莫辜负我们的好意!”

    每年五月,都是五台山的旺月,山南海北的香客,看客,多不胜数。此时正是下山时刻,山路本来就窄 ,猴子一耍酒疯,便引得人们围堵,又见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人们驻足回头观看。上下山道被拥堵,一时上下两难。为尽快疏散人员,吕方、胡堆儿和两姑娘商议如何把四只醉猴送下山去。

    姑娘说:“二位只管上山,此事有我姐妹安排。”

    两位姑娘追上山来的本意,一是来追猴子;二是四人近距离见面;三是二姐妹包了一筐粽子,让二人送上山去,也给师叔、师尊尝尝她们亲手包的端午粽子。

    这二姐妹平时不抛头露面,这次一露面,却让一个浪荡哥儿看得真切。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从这天开始。姐妹二人拉住猴子急忙下山。那些爱沾花拈草之徒也追着姑娘下山,怎奈这些无耻之徒无功底,竟追不上这两位姑娘的步伐。

    吕方二人看两姐妹带着四只猴子已走远,这才担炭往山上走。“上山三十里,石阶一千一。山下风和丽,山上雷闪击”。近三年来,吕方、胡堆儿二人担炭不止,不管狂风暴雨,不管冰天雪地。经年的汗水浇洒在这来往的山路上。长年重担爬山,上石阶,强健了二人的筋骨,磨炼了二人的毅力。自打往山上挑炭那天起,每天食量大增,平时每天只吃半升多米,现在要吃一升半。练成了一双铁脚板、铁肩膀、铁双臂,一身铁打钢铸般的肌肉,一跺脚,可以踏碎一块条石。一举手可力托千斤。磨炼了意志,练成了真正功夫。现在,身挑重担上山,如同云燕高飞,只用了一个半时辰,便上了山。俗通师叔正在山门等候二人。见二人上了山,便说:“快快沐浴更衣,善仁大师正在禅房等候二人。”

    吕方、胡堆儿马上把炭送到过堂。沐浴更衣后,随俗通师叔去禅房见善仁大师。

    善仁大师端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一张一合诵经念佛。二人跪在地上,静静地屏住呼吸,等待大师的问询。过了半袋烟的功夫,善仁大师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炯炯有神,扫了二人一遍,点着下颚问俗通住持:“徒孙进山多少日了?”

    “按年更算,不足三年。若按天算,已经上山壹千零九十天。”善仁大师用眼又扫射俗通,见俗通住持双手合十,静静回答。“你看二人学业如何?”“以徒儿看,二人吃苦耐劳,学成功业!”

    善仁大师微微一笑说:“二徒孙可近前来!”

    吕方和胡堆儿怯生生地往前爬,靠近善仁大师。善仁大师一抖佛袖,用右手按住胡堆儿的头顶,一边摩挲,一边说:“血汗辛劳,换来功业垂成。”然后用左手指点着右手背说:“胡姓不为本,实为本姓孙。水边去寻根,双胞兄唯亲。你本将帅才,家国灾难深。七尺男儿汉,杀敌献真身。”善仁大师念完诗白,又说:“想你今后凶多吉少,总要有个名号,老衲赐你真名:姓孙名运达。为何不用你养父之姓氏?你养父之姓按卦理推测,实不宜也!但你要永远记住养父母的恩德,逢祭日送香燃纸以求告慰。切记切记!”

    胡堆儿磕头叩拜,感谢师尊赐名。

    善仁大师又伸出左手,按住吕方的头摩挲,用右手指着左手背说:“四海漂泊肝胆侠,除暴安良走天涯。石头城里斗敌寇,千军万马活气煞。张扬不是英雄色,潜心静授皈佛家。”善仁大师念了诗白,接着说:“你本俗家,十数年后即皈依佛门。老衲赐你法号“真平’”是也。”

    吕方连扣三个响头,说:“谢师尊赐徒孙法号。”

    善仁大师说:“你一生吉凶各平,但你有后,后皆成才。只是你一生无缘享受。”过了会儿,善仁大师按着手指掐算说:“时刻已到,下山去吧!”

    吕方和胡堆儿起身拜谢,问道:“师尊是不是不让我们回山了?”

    善仁大师说:“时日已满,各奔前程,运达可去寻找你双胞胎兄长,“真平”可按时日迁葬你父母尸骨还乡入土为安。”

    二人哭拜大师。善仁大师说:“不可谢老衲,此乃上世缘份。实数已定,下山去吧!如有话,可和俗通一说。”

    二人随俗通住持回到客房。俗通师叔永远是个快乐人,见吕方和胡堆儿心事忡忡,就问二人说:“是不是不解大师的卜意呀?别想多了,有些事是随遇而安,现在没有,几年后可能就遇上了。莫多想了吧!”

    胡堆儿说:“大师非让我二人马上下山,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会会众师兄弟呀!”

    俗通住持说:“情谊本无限,心通自然知。还是收拾行李快下山去吧!”

    胡堆儿和吕方说:“师叔,侄儿我们还有重要话和您说!”

    俗通住持笑眯眯地问:“还有何私密事,要和我说?”

    吕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我们要做新郎啦!”

    胡堆儿白了吕方一眼说:“今日下山担炭,‘兴隆客店’店主说,要我们俩,我们。。。。。。”

    俗通住持哈哈一笑说:“这种好事,不用跟我说。跳出五界外,不思人间情。这事由你二人做主。”

    胡堆儿一把拉住吕方跪在地上,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条,师叔该记得吧?所以,遇到此事,我们上无父母,下无亲人,只有请师叔做主!”

    俗通住持一挥手,说:“不可不可!俗家之事,碍我佛家何干?别往一块扯!男婚女嫁,自己做主。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山西女子历来对人情深意厚。勤劳、节俭,把家持能。不论家中富有还是贫寒,出门都是一身干净利落。‘兴隆客店’那个小老儿的一双女儿可了不得,这一双女儿长得美如天仙。小老儿家教甚严,从不许二人随便出入家门。就连同周边的商贾都难得一见。好多有钱人家都想娶这一双女儿做儿媳妇呐。‘兴隆客店’的小老儿可是个好人家,和五台山来往亲密,知根知底,好人家。他那双女儿生得乖巧,而且识文断字,还会一身功夫,功夫还不浅呢!……”

    俗通住持谈了半天柳士林一家,最后还背了一句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胡堆儿一听,还是没说做主之事,就问到:“那,那师叔您答应了?”

    俗通住持又哈哈一乐,说:“我可没有说!听言知意,决断自行。师叔不涉红尘,何有做主之说?”

    吕方插话说:“还用师叔说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自知说露了嘴,偷偷看了俗通师叔一眼,却发现俗通师叔并没在意。

    俗通住持说:“我可没答应。”

    这时进来两个小和尚,向俗通施礼说:“善仁大师派我给二位师弟送来下山的盘缠贰佰银元。请查点!”

    俗通住持说:“点什么?给二人即可。”

    胡堆儿和吕方一见银元,跪在地上说:“谢谢大师关怀,但此银还是留给寺里使用。”

    俗通住持说:“你们每人一百银元。一是奖励你二人为本寺担炭三年的脚费,二是孙运达要寻亲安家……‘真平’要下山迁葬父母回乡。这些都要费用。”

    俗通住持一摆手,让两个和尚将银元分两份装好袋子,斜捆在“孙运达”和“真平”的肩上,扎实停当,就往外走。二人本无家什一身轻。一出门,但看天色已黑,就想转身回房。

    俗通师叔一拉二人说:“趁天还不太黑,快快下山去吧!”

    五台山上比山下黑得晚,山上黑了天,山下更是黑一片。此时正是五月初五,钩月已升上天,山上静悄悄,山风凉飕飕,二人还是不愿下山。

    俗通住持说:“今天就是天上下尖刀,也要下山,这是师命!”

    二人无奈,挺了挺腰,肚子还空着呢。走出山门,二人又向俗通住持一拜,眼含热泪说:“师叔留步,后会有期!”

    俗通住持一摆手,说:“什么后会有期,快快下山去吧!”

    二人这才慢腾腾地向师叔及众武僧施礼拜别,沿下山路走去。二人边走边聊今后去向。

    胡堆儿说:“师尊说我姓孙,我却不记得。说我家在水边,我也没印象。我怎么不姓胡呢?还说我有双生哥哥?师尊能掐会算有那么准吗?”

    吕方说:“你还怀疑咱师尊的卦法?”

    胡堆儿说:“我不敢!”

    吕方说:“因为你离家时还小,什么都不会记得。你家在水边,这肯定的!”

    胡堆儿说:“谁家在水边?”

    吕方说:“孙运达家呗!”

    胡堆儿说:“真平大师!”二人齐声哈哈大笑。

    吕方说:“大哥,运达二字如何讲解?”

    胡堆儿说:“你来拆解!”

    吕方说:“这‘运’字就是走,走干什么?就是一边走一边找,最后找到家。找到双生哥哥,也就达到目的了。”

    胡堆儿说:“你是净胡謅。那么家在水边呢?”

    吕方说:“好解,可能在海边,也可能在河边,这不都有水么?但咱们直隶有海。一是我老家有海,二是在京东滦州南边有海。在海边?不太可能!据我所知,保定府东北边有个白洋淀,南边冀州有个衡水湖,我分析,你家可能在这两个地方。……”

    胡堆儿马上心理活分起来,说:“果然是‘真平大师’见多识广,听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吕方说:“先别忙,我还没说完哩,孙运达有将帅才,说明老兄能当将军,可能指挥千军万马!说明老兄是国家栋梁之材!”

    胡堆儿说:“你别瞎说,那只是师尊的设想罢了。”

    吕方说:“师尊之言,岂能儿戏?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老兄今后能成啥气候?”

    二人边走边聊,在议论师尊给二人的卦象。却忽觉有人从后边追来,只一闪,就觉得肩上的搭背袋被人掠走。一模肩,果然没了。来人如同一阵风,转眼即逝。天又黑,什么也看不清,二人顾不上聊天了,撒腿一阵紧追。这两个盗抢贼不快不慢地和胡堆儿二人保持两丈远距离。贰佰银元是二人三年的血汗钱,也是这次下山办事的费用、盘缠。想到此,二人火冒三丈,胡堆儿一个“猿猴跳崖”,跳到二盗贼的面前,两贼人想返身逃,吕方却在后断了路。

    胡堆儿说:“二位,请归还我们的盘缠钱!”

    吕方说:“有难处可商量,不必盗抢!”

    这二人头戴黑罩,身穿夜行衣,背插一把明晃晃的柳叶刀。这二人一叉腰说:“此树是我栽,此路由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吕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话乃剪径劫匪惯用恐吓顺口溜。在此每天走一趟,已走三年。从没听说过五台山有盗抢蟊贼,一直平安无事。到如今却发生盗抢五台山俗家弟子之案例,这还了得?不除此害,如何对得起师尊的谆谆教诲?

    吕方顺口答道:“此树佛祖栽,此路师祖开,世人平安路,蟊贼拿命来!”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罢,那两蒙面人抽刀便砍。吕方一见蟊贼举刀砍来,也不躲,用右掌直迎那刀刃。只听一声脆响,那刀被当啷啷拍飞,落到山下。另一个蒙面人抽刀便走,也不和胡堆儿恋战,胡堆儿在后紧追不舍。吕方见那蒙面人没有了刀,拳脚并用打过去,那人专打吕方下三路,吕方好笑,也不躲闪,只由那蒙面人踢、蹬、踹。吕方下身早就气功铁布衫围住,任由击打,毫无反应。即便打到一拳两脚,也如同蚊叮虫咬一般。此时吕方有点发火,使了一套“拐子腿”招法,一脚正踢在蒙面人当胸。骨碌碌滚下山去。吕方一惊,这一脚本来就重,再摔下山去,肯定要了他人性命。百块大洋就要人性命,岂不太残忍了?想到此,用了一个“插翅虎”招法,轻飘飘随风追去,一把拉住此人,那人得救不但不感谢,反而当胸打了吕方一拳,扭头跑了。回头再看胡堆儿,正和抡刀蒙面人打在一起。打了几个回合,蒙面人节节败退,一扭身掏出暗器,一甩臂,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胡堆儿手疾眼快,伸开右掌直接应对暗器。只听噗一声,将飞来的物击开两块。原来是块顽石。那人又顺势投来,又被胡堆儿击碎。蒙面人一看,不易得手,便一个虎跳,躲进山坡边的树丛中。吕方和胡堆儿一看蟊贼败走,没有夺回二百块银元,自认倒霉。二人打斗,出了一身臭汗,山风吹来透骨冰凉。再有,没用晚膳,肚子饥饿。二人垂头丧气往山下走。

    没走出二十丈远,突然又窜出四个蒙面人,而且还有两人各拿装着银元的布袋子,说:“钱就在这里,想要钱,快过来,想要钱,拿命来!”

    吕方说:“今天咱们可掉进盗贼窝里了,今日为何有这么多盗抢贼?”

    二人激火冒烟,决心要除掉这伙盗贼,以保五台平安。这四个蒙面人个个功夫上乘,不论是出招、身法都远胜前面两个蒙面人。六个人打斗在下山的路上,一会儿弹跳在悬崖边,一会儿又飞落在岩石下。六人打斗既是斗智斗勇,又比试谁的轻功、气功上乘。

    吕方说:“蟊贼,别仗以多胜少,小爷不尿你们!”

    四个蒙面人说:“见你们功夫如此有深度,何不和咱们入伙?咱们六人歃血为盟,上山为王,岂不乐哉?”胡堆儿说:“呸!虎不能同狼为伍,英雄不能和蟊贼同流合污!”

    四个蒙面人齐说:“那就不用客气了!”

    虽然这四个蒙面人武功上乘,但吕方二人对付这四个蒙面人绰绰有余。打斗了几个回合,四个蒙面人眼看败局已定,忽一人打了一个口哨,四人齐向山下跑。二人急忙追赶。又追了五十丈远半路又窜出六个蒙面人。这六个人前后夹击,也不答话,挥拳便打,出招更狠更凶,却都是点到为止。这六个蒙面人决不和吕方近身打斗,就好像知道吕方会使绝招。吕方越看越不像强抢蟊贼。正在这时,一个蒙面人脚踢胡堆儿,胡堆儿一闪身,蒙面人用力过大而摔倒在吕方身边。吕方趁机用了一着“贴身靠”,那蒙面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另一个蒙面人过来搭救,被吕方用了一个“错骨招手”,左臂脱钩。四个蒙面人跳出圈外,说,想讨银元,去搬磨盘!

    吕方见两个蒙面人坐在地上便说:“两个‘蟊贼’听了,等俺取回银两再送你二人去官府治罪!”吕方和胡堆儿顺着四个‘蟊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磨房在枫林深处的半山腰。这是专供山上各寺生活食用的米面加工作坊。

    吕方和胡堆儿每天担炭都要路过磨房。作坊里按有十盘石碾、十盘石磨,每天都碰上各寺僧来这里担米挑面。二人来到作坊,先摸石碾,没有钱袋。又摸石磨,摸到第十盘石磨,才摸到钱袋。钱袋压在磨扇下面。一盘磨重约千斤,上磨扇重三百五十斤。要想取出这两袋钱,没有真功可不行。

    胡堆儿说:“这有何难?我来搬磨扇,你来取钱袋!”说罢,两手卡住园磨扇,运足丹田气,叫声“起” 轻轻搬起上面的磨扇。

    吕方吹了一口气,“扑”一声,把两个装银元的面袋吹出磨扇外。胡堆儿轻舒一口气,把上面的那盘磨扇又稳稳地落在了中心轴上。

    “好功夫!”忽听一声喝采,呼啦啦从四周跑出来一群和尚。

    五个大红灯笼从磨坊屋闪出,立刻把磨坊照得红光一片。善仁大师如天尊下界,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左手抱着禅杖,右手单掌直立,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吕方和胡堆儿跪在地上。善仁大师走近前来,用右手分别摸挲二人头顶,说:“功已练成,老衲心安。下山行事,慈悲为先。善有善待,恶要恶顽。善恶有别,斩恶除奸。二人快快下山去吧!”

    吕方和胡堆儿仅记师尊的临行教诲,挥泪拜别。二人刚走出磨坊门口,吕方想起被拆骨的两个“蟊贼”,正遇见搀着那两个“蟊贼”迎面走来。

    吕方走上前,深施一礼说:“小弟出手过重,请各位师兄原谅!”说罢,上前用手推了几下,拍了几下穴门,一试,胳膊、大腿都复了原位活动自如。吕方这才放了心。谢过众和尚,二人下山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