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可能性在来平托银行之前,我和阿湖就已经想到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
不过,除了阿湖,我不想再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我依然微笑着、淡淡的对他说:“那样的话,让我母亲多赚两千万,也总比让你们银行赚去这笔钱的好。不是吗?”
米襄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开始给我办理还贷手续。大约十分钟后,他把那张借据还给了我。
“阿新,你在这里坐坐。我去金库取那张房产证,还要把这些钱入帐。”
“嗯。”我轻轻的应了一声。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摩挲着这张借据,我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我这两个月生活的话,除了多姿多彩、波澜壮阔之外,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词语了。我敢说,90%以上的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有我这两个月的生活刺激和……精彩。
尽管,这并不是我想要追寻的精彩!但不管怎么说,两个月前的生活,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记不记得第一纪念中学里的那些同学,以及葡京赌场那些鲨鱼。曾经烂熟于心的名字和面孔,现在,似乎都已经变得陌生而模糊。
是的,从阿湖出现在我面前、借给我两万港元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命运快车就滑向了另一根铁轨。那些原本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却陆续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推动着这辆快车不断前进。
从阿湖到阿刀,再到陈大卫、阿进、托德·布朗森……
要是没有阿湖、或者那些人出现的话,我根本没可能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什么Wsop。要是没有这场Wsop,我也就不会遇上、并且得罪了菲尔·海尔姆斯。要是没有海尔姆斯恼羞成怒般的挑战,以及堪提拉小姐、和那二十五位巨鲨王的帮助,我也根本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那两百万美元……
真是那样的话,在母亲决定卖掉这套别墅的时候,我将没有任何发言权,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就算母亲没有出现,我也只能继续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每周去澳门的葡京赌场,赢回几万港元。这样的生活,也许要一直维持两百个月,也许更长……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
一千二百万港元,对拉斯维加斯那些巨鲨王来说,也许就是一顿大餐的花销。但对之前的我,却不啻于一把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为了这沉重得让我抬不起头的债务,我除了要竭尽心力的、在牌桌上和人斗智斗勇之外,还不得不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这一点,那个和我住在同一间宿舍里的男孩子,是最清楚的。好几个月里,除了最低的生活保障,自己唯一的开销就是每个月那八张船票……
但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在姨父的书房里。阿湖也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我已经让妈咪住进了仁爱医院,院方也开始寻找可以匹配的肾源。他们答应,只要找到肾源,就马上给她手术……预计总费用大约在四十万美元左右。”
“而我现在可以拿出这笔钱,都是因为你……”她笑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阿新,要是没有你,也许我永远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别这么说,阿湖,那都是你应得的。不要忘记,我现在都还欠你五十万美元呢。”我摇了摇头,也站了起来,走到阿湖的身后,透过玻璃窗向下看去。
她的两个弟弟正热火朝天的,整理着那块草坪。而餐厅的方向,一股炊烟袅袅升起,那是杜芳华正在给我们大家做晚餐。
从米襄理那里离开之后,我和阿湖先是去了母亲下榻的酒店。她不肯见我,但却让那位一直面若冰霜的女人转告我——
“之所以要卖那套房子,是因为杨自喜女士在债务处理掉之前,没法离开香港。既然你已经还清了这笔贷款,那杨自爱女士当然不会再卖掉这套房子。你可以保留那份房产证,也可以放心的在那里住下去……”
有了这个承诺,我就完全放下心来。尽管我和阿湖都还在猜测,刘眉的父亲为什么会愿意花三千万港币,买下这套别墅……但我们暂时也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开这个疑团。
香港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我马上又要重返拉斯维加斯,继续那场战斗。而姨母和赵姨也离开了这里……于是我让阿湖的弟弟妹妹们住进这套别墅。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他们将暂时充当这套别墅的主人,直到我从拉斯维加斯回来。
当然,我也交待了他们,姨父姨母的主卧室,和这间书房,是不能擅闯的禁区。
看得出来,这个决定极其受到杜车逢和杜车迎兄弟的欢迎。他们干得很是卖力。我和阿湖站在窗前,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我忍不住问道:“阿湖,既然阿姨已经进了医院。那也就是说,你会留在香港,直到她的手术做完?”
阿湖摇了摇头:“这边有两个弟弟、还有芳华都可以照顾她。可是,阿新,你的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跟你去拉斯维加斯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后,我竟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我笑着问道:“阿湖,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沙哑而无比温柔的声音,在房间里荡漾开来:“是的,阿新,你在牌桌上是条巨鲨王;可是,你不可能一直生活在牌桌上的,当你离开牌桌后,我想,你一定也需要我的陪伴和照顾……”
她转过头来,凝望着我的双眼。我能感受到,她双眼里传来的、那极其复杂的情感。而我也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她。我们两两相望着。时间仿似在这刹那间,变成了永怛。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事情,是永怛的吗?
答案是……没有。
就连这间书房,也是一样……虽然,它的布置和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但书桌和书架上那些久未清理的尘埃,和地板上胡乱丢弃的报纸、书本、以及那些画着复杂无比的、股票图的纸片……都在无声的告诉我,一切事情,都已经完全改变了。
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坐在姨父面前,低头认真听着他的教诲了……
又沉默了一会之后,阿湖开始整理起这间书房。我想要帮忙,但却被她拒绝了。她微笑着说:“阿新,你是个男人。这种事情,让我们女人来做就好了。”
于是我只能静静的坐在那张老板椅上。这张椅子,姨父坐过、姨母也坐过,现在……当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我才真正的感受到,一个男人的责任。
阿湖对我说:“你是个男人……”
是的,姨父说过的那句话,也言犹在耳
“你是一个男人,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你去面对,所以,你一定要学会镇定。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得意忘形,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一蹶不振。”
在牌桌上,我的确已经可以做到这一点了。但在牌桌下,我还没办法做到……我没法像姨父那样,就算在自杀之前,也还能心平气和、面色如常的和我讨论牌局!
离开了牌桌,我只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鱼儿!
可是,做不到,并不等于不用去做!我已经不是那个只有到要钱的时候,才在桌上留张纸条的男孩,也不能再依仗姨母的宠溺,去要求一些单凭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甚至,连我的母亲……
是的,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一根藤,那就只能去做一颗大树!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依靠。从现在开始,我的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阿湖已经擦拭好了桌子和书架,也把那些报纸、资料和纸片整理到了一起。她轻声问我:“这些东西,是要扔掉吗?”
“不。”我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姨父留下来的。我甚至还能感受到,这上面残存着姨父的气息,我不想丢掉它们。而且,我隐隐的觉得,姨母也会赞同这个决定。
从阿湖手中接过那一沓纸质品,我拉开一个抽屉,想要把这些东西放进去。但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我看到了抽屉里,静静的躺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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