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一朵烟花升上夜空;这烟花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幻化成无数美丽的橙色线条;但这凄美艳绝的线条,却注定只能绚烂极其短暂的时间。很快,那夜空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夜空;除了曾经看到过这朵烟花的人,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两行泪水、从阿湖的脸颊流了下来,但她还是在说着话:“在那之前,每一次走进葡京赌场,我总是提心吊胆;可是,在那之后,虽然我还会害怕,却再也没有在牌桌上畏惧过什么;因为我知道,即使你没有和我再说过哪怕一句话,当我输掉了所有一切的时候,你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递给我一张船票……”
阿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伏在餐桌上,轻轻的抽泣起来。在这个时候,我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她;我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阿湖随着这抽泣而急速起伏的肩头。
过了一会,阿湖勉强抬起头,她轻声对我说:“阿新,你和她先回房间吧。”
“不,我们一起……”
阿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请求总是那样的让人无法拒绝;她轻声而又坚定的说:“去吧,我……我不想在她的面前丢脸。”
可阿莲也没能和我一块回去房间。已经在马靴酒店的赛场大厅里、枯坐了一天的刘眉,想要给自己找点快乐;她要去娱乐场里玩吃角子老虎机。
而和她同来拉斯维加斯的阿莲,必须陪着她。
于是我一个人回到了房间。虽然心情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可每一场Wsop比赛,都像是踢过十场足球赛一样,令人疲累不堪;我匆匆洗漱完毕后,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很快的,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当我睡意朦胧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还是灯火通明;而阿湖和阿莲也都还没有回来。
我打开门,看到同样疲倦的陈大卫,正倚在门边的墙壁上。
“陈大卫先生,请进。”
出乎我意料的,他摇了摇头:“阿新,我说几句话就走。”
“呃……那您请说。”
“今天的比赛结束后,几个老朋友打了我的电话,把我叫来马靴酒店。我们像往常一样开始玩牌;接着你的那位小甜心也走了进来。刚开始的时候,她一直避免着和我的正面交锋,但在对抗我那些朋友的时候,却毫不手软,她拿下了好几个不小的彩池;大约赢到三十万美元的样子……”
娱乐场里,无论输赢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我很奇怪,像陈大卫这种动辄数百万美元进出的巨鲨王,竟然会为了区区三十万美元,来向我兴师问罪;但我还是带着歉意的说:“这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陈大卫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又摇了摇头,接着说下去,“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另一个人也走进了这个房间。1989年的那次Wsop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和我在一张现金桌上玩过牌了;可今天,他坐进了牌桌;我觉得这样很尴尬;于是就换了现金走人,那几个老朋友也是一样;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在回家之前,应该来通知你一声。”
陈大卫是1987和1988两年的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金手链获得者;1989年也只是被对手抽中了一张极其幸运的牌,而屈居第二。那个击败他的对手是……
菲尔-海尔姆斯!
顾不上再和他客套了,我走回房间,一边快速的换衣服,一边大声的问他:“他们在哪个房间?”
“你知道马靴娱乐场里,最大赌金牌桌房间的命名规则吗?”
“是的,它们是按历年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金手链获得者的名字命名的。”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那你觉得,我会在哪个房间玩牌?”
陈大卫……当然会在陈大卫房间玩牌!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的。在最大赌金牌桌房间的外面,我一个个的看了过去——章尼-冒斯房间;道尔-布朗森房间;斯杜-恩戈房间……
在第十四个房间的外面,我终于找到了——陈大卫房间!
一个巡场拦住了我,他微笑着向我解释:“对不起,进入最大赌金牌桌房间之前,您必须换取至少三十二万美元的筹码。”
我拿出支票递给他;他看过上面的金额后,问我:“您想换取多少筹码?”
“全部。”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后,我扶住膝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起来;在大约二十次深呼吸后,巡场端着一个筹码盒走了过来。
“这是您的筹码,请您清点一下;先生,祝您好运。”
我推开那扇画着陈大卫夺冠时真实场景的门,走了进去;只一眼,我就看到了阿湖、和那个依然穿着黑色夹克的巨鲨王菲尔-海尔姆斯;他们正占据着椭圆形牌桌的两端。
看上去上一把牌应该刚刚结束,因为发牌员正在“哗哗”的洗牌。
还好,我来得并不迟。阿湖的面前还摆放着差不多六十万美元的筹码;但我们三个人都很清楚,如果继续这样对战下去的话,她迟早会把这些钱输得一干二净。
“你也想来参加我们的牌局么?小白痴?”菲尔一边洗着筹码,一边斜视着我,语气里满是不屑的问道。
他今天没有戴上墨镜,也没有戴上耳麦和那顶鸭舌帽;我很容易就看到了他的脸;在这张脸上,是夹杂着蔑视和傲慢的表情。
“不,海尔姆斯先生。我只是来告诉我的同伴,应该回房间休息了。现在已经……”我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下去,“已经夜里两点钟了;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不是么?”
“才两点钟,夜生活还才刚刚开始。”菲尔不停的洗着筹码,他嘟哝着说;但当发牌员提醒他和阿湖下大小盲注的时候;两个人却同时摇了摇头。
菲尔-海尔姆斯站了起来;他又开始习惯性的发表胜利宣言了:“这样的胜利没有任何快感;她就像在给我送钱一样;虽然我很喜欢这些钱,可一直这样玩下去的话,无异于为了一条小鱼,而放弃整个大海……”
没有人听他在说些什么;发牌员坐进一张椅子里,开始打瞌睡;我则走到阿湖的身边,帮她整理筹码。
菲尔又滔滔不绝的、在没有听众的房间里演讲了一会儿;然后他终于闭上嘴,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了。但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并且对我说:“小白痴,我等着你。”
门“呯”的一声被关上了;这个时候,六十万八千美元的筹码,也整整齐齐的放进了盒子里;我把筹码盒推向杜芳湖;她端起这盒子,站了起来;默默的跟着我走出房间;在兑换筹码的时候,她轻声问我:“阿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大卫告诉我的……他和我都不想看着你输光。”
阿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他没和你说,我一直都有赢着的吗?”
“你从陈大卫的朋友那里赢到三十万美元,又把其中的二十万送给了菲尔-海尔姆斯;不是么?好了,阿湖,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
没多久后,阿莲也回来了;她和阿湖进了里间——也许是因为被吵醒过的缘故,我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觉了。隐隐约约间,我似乎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但这声音极其微弱,除了几次“阿新”被我听到之外,其他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清。
既然毫无睡意,我索性胡思乱想起来。明天,最迟后天,我就要离开拉斯维加斯了。可这个时候菲尔却说“他等着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第二天早晨十点钟,当我们三个人准备出门吃早餐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房间外挤满着一群扛着摄像机、拿着麦克风的记者;首当其冲的,又是那位芭芭拉小姐。
“东方小男孩,可以打扰您五分钟的时间么?”美女主持人笑容可掬的问我。
我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姨父跳楼自杀后,有那么一段时间,香港的狗仔队也曾经这样挤满在那幢别墅的门口——这种经历让我对记者这个职业很是反感。
但我心里也清楚,在香港我可以对记者说“无可奉告”;可在拉斯维加斯,我可没办法阻止他们。我只能把芭芭拉小姐、以及多达二十几位的记者们请进了房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