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寒冷雪花飘,
喜鹊吟唱落树稍;
欲问何方贵人到,
一乡之长走一遭。
春节后的天气,虽说刚立春,但寒气逼人的感觉依然存在。2月5日,正月初八,清晨,天空浓云密布,雪花稀疏的飘飘洒洒;远处的山坡,只见灰蒙蒙、雾茫茫一片;其他物体模糊不清。远处和近处的树上、蒿草上,都挂满了树挂,显的银装素裹,像一幅素描的画卷。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阵北风吹过之后,天上的云层,神奇般的散去,露出了冬末春初的太阳。
上午9点,在一阵狗咬声中,王文进家迎来了一位贵客。他就是二道江乡一乡之长纪广才。纪广才,48岁,身高1.7米,身体微胖,大脸盘,一双大眼睛,穿一身干部制服。从外表一看,便知是一位精明强干的领导者;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他就是桃源村的民兵连长、治保主任曹国利。他年方20多岁,血气方刚,1.6米的个头,四方大脸,大眼睛,穿一身退伍军人的军装,显的格外有精气神。
呵!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乡之长会来到这个让人冷落的小山沟?为什么曹国利也和乡长一起来呢?这里面一定有事情。要不,春节刚过,为什么到一个平民百姓家呢?王文进一看是纪乡长和曹国利,急忙上前说道:
“纪乡长过年好!国利过年好!”互相问候之后,王文进说道:
“纪乡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进屋吧,外面怪冷的,有话屋里说。”
纪乡长和曹国利跟着文进走进屋里。他们先向两位老人问好,然后坐下。文进为他们两人每人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问道:
“纪乡长这次来我的寒舍,是不是有什么上事情?不管什么事情,让村里的人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何必劳驾乡长大人亲自跑一趟呢?”纪乡长微微一笑说道:
“那可不行,这是乡党委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亲自来。要是我不亲自来,那不太官僚了吗?我这次和曹国利来的目的,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向你宣布,你可不要打退堂鼓啊!”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桃源村原来的党支部书记崔仁义同志,因为工作的需要,现已调到乡政府任计划生育助理。这样,就得再选一名支部书记。经过几天来走访了一些党员,他们都认为,桃源村的党支部书记非你莫属。然后我回去向党委进行了汇报,党委根据党员的要求和意见,也同意让你出山担任党支部书记。因此,乡党委这才做了决定,让我代表乡党委找你谈一谈。所以,这次来就是这么一个目的。”
“纪乡长,我不是驳你的面子,要是在生产队当个队长、会计什么的,我二话不说,让我干我就干。可这个党支部书记难度也太大了,我胜任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现在不想当什么干部,我就想在黄土掺石子的山坡地里发展人参。一方面为自己致富,另一方面为全乡带个好头。对于当书记,我一没能力,二没经验,三没兴趣,四没文化,这个差使说啥我也不能干。纪乡长,你听了别生气,人各有志,不可强勉。常言说的好,‘强拧的瓜不甜’。”
纪乡长一听,刚开头就吃了闭门羹,看起来,王文进这小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于是,他没有上火,也没有生气,像刚才的情景,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等文进说完了,他面带微笑的说:
“文进,刚才你说的这些,不是没有道理。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想法,你有你的打算,你有你的奋斗目标,这些都不奇怪。但,你想过没有,我们可都是共产党员。党员宣誓的时候,可是要为党牺牲一切的,甚至生命。现在,党不让你献出生命;只让你为党做工作;只让你为人民服务;只让你为群众排忧解难;只让你带领群众走致富的道路。这样的道理你总该懂吧?”
“纪乡长,这道理我都懂,我有我的难处,你做为一乡之长应该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首先,我的文化不行,我只念过小学6年级,这点文化,经过30多年的退化,几乎没有了;再就是领导水平不行。当书记和当队长不一样,当队长就一个生产队,几十户人家,几十个劳动力。只要你在前头干,后边他们就上来了。而当书记涉及到千家万户;涉及到党的政策贯彻执行;涉及到方方面面。你说,我要是干的不好,干的一塌糊涂,还不如不干呢?”
“文进,当一个村的党支部书记,难度是有的。刚开始工作,这不懂,那不懂,这都很正常。但是,做为人嘛,都是学而知之,没有生而知之的。况且,这是桃源村全体党员的一致意见,这也是乡党委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能熟视无睹啊?”
“纪乡长,人的能力有限,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千万不能强加于人。前几天我还在为发展人参做计划呢?准备今年秋天在房西头再发展10帘人参,这不也是在发挥党员作用吗?纪乡长,在黄土掺石子的山坡地上栽人参,别说是咱们乡,就是通化市也找不出第二份来。我的人参,不但长的好,病虫害少,保苗率也高,达到90%以上。你说,样子沟参场发展多少年了,有我的好吗?没有。桃源村的参场不也是干一次黄一次吗?为什么?关键就是管理。人参在家里栽,发病率要比山上的多好几倍,要是管理不上去,别说长的什么样,恐怕得全部死光。纪乡长,你看我栽的人参,才栽上2年,大多数都是5品叶。今年秋天,全部变成6品叶。大的有4两多重,保证帘产人参50多斤没问题。所以我想:我既然走出了这么一条成功的路,况且,对人参的生长习性都熟记在心。我带头干好了,也能带动全乡。你乡长的脸上也有光彩啊!”
纪乡长听完了文进的一番话,觉得这小子真是个蘑菇头,横竖不吃,他还是耐着性子说:,
“文进,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如果你什么也不是的话,我们何苦上你这里多费口舌呢?还不是看着你是块材料。你有脑瓜、有文化、有干劲、有群众威信,这些就足够了。再说,党支部又不是你一个人干,还有副书记,还有支委成员,还有村长,副村长,他们能看你的笑话吗?所以说,党支部是一个整体。让你当书记,主要是让你挑大梁当个头而已。对于工作嘛,可以慢慢地去熟悉,慢慢地去适应,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就拿我来说吧,我原先是桦树村的小学教师,后来组织让我到乡里工作,我二话没说,个人服从组织嘛。我来到乡政府先是一般的科员,过了一年,提升为副乡长,现在又当了乡长。这些,不都是干中学的吗?”
“纪乡长,我怎能和你比呢?你当过教师,见多识广,一看就是个当干部的材料。而我呢?长的其貌不扬,文不能超群,武不能压众,让我当书记,实在是难为我。我恳请纪乡长高抬贵手,文进生来就不是个当干部的材料,当队长我都干不好,当书记就更不用说了。纪乡长,你饶了我吧,你看行吗?”
“文进,这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事情。从去年开始,我包桃源村,桃源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一问曹国利,这几天走访党员他一直跟着。党员对你的看法和评价都是很高的。都说,桃源村党支部书记,除了王文进谁都干不了,王文进要是当了书记,准比崔仁义强。因为他心眼好使,不会玩邪的。国利,你说是吧?”曹国利在一旁接过活茬说:
“纪乡长说的都是真的,王叔,你就干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干一段熟练了就好了。”文进说道:
“对我的评价过高,期望过大,这样会适得其反的。纪乡长,无论你怎样说,我还是干不了,常言说,‘没有弯弯肚子,不能吃镰刀头子。’‘没有三把神沙,不敢造反西歧。’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我就是没有领导水平,文化水平又低。因此,我感到压力大,困难多,不胜任。我感谢桃源村全体党员对我的期望;感谢乡党委对我的信任;感谢纪乡长和曹国利冒着严寒到我家,苦口婆心地为我做工作,我知道你们这是为我好。可是,自己半斤八两能不知道吗?我看,咱们村的党员中,比我强的有的是,请纪乡长见谅,另请高明吧。”
纪乡长这阵看起来,有些吃不住了。但他毕竟是一乡之长,涵养性极高。虽说心里不高兴,但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孔。他看了文进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文进,你小子够滑的,比油桶里的泥鳅还要滑。我向你声明:首先你要明白,不是我纪广才,也不是曹国利我们两人请你去当书记。其次,也不是桃源村哪个领导,更不是乡党委哪个领导请你去当书记。这是乡党委的决定,我作为一名党委成员,我能不执行吗?倘若,今天的工作做不成,你让我回去怎么向党委交代?难道说,还得党委书记亲自来请你吗?文进,我的话你也听明白了。我劝你,不要再推三阻四的。明天,村里召开党员大会,让党员无记名投票选举。如果选不上,你就回来发展人参,如果选上了,你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就得好好干,你看好吗?”
“纪乡长,你刚才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的心里觉得没有底。纪乡长你说,桃源村在二道江乡是个大村,600多户人家,2000多口人,我能胜任吗?我担心的是,一旦干不好,前任党支部书记会看笑话,这又何苦呢?还不如不干,不干就什么也不能发生。我的心里现在想的,只有发展人参,把人参发展好了,为咱们乡带个好头,这不也是党员为党做贡献吗?纪乡长,不管怎么说,这个书记我是不能答应。”
“你小子还真是凭果子不吃——拿糖啊!你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都是你说的算了?那还要组织纪律干什么?还要党性干什么?这是党委的决定,你王文进执行也得执行,不执行也得执行,明天就去参加党员大会。”
文进一听,纪乡长终于发火了。他冷静的想了一想,不要再难为纪乡长了。既然是党委做出的决定,纪乡长又亲自登门来请,不要不识抬举。于是,他说:
“纪乡长,不要发火嘛,我把个人的观点向你袒露出来,也是信任你嘛。当然,个人服从组织,这是不能动摇的。既然这样,我就先试一试。如果以后干不好,你可得多担待点,我心里真的不托底。”
“这会嘛,说的还可以,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8点,在桃源村召开全体党员大会,选举党支部书记。要是选不上,就便宜你小子,要是选上了,可不能拿五作六的。那样的话,会让人瞧不起的。”
“纪乡长,你放心,我既然说要干,就说明我已经下了决心。我决不辜负纪乡长对我的希望,也决不辜负乡党委对我的一片心愿。我只要说干,就一定要干好,不干出个样来,怎能对得起纪乡长呢?不干出个样来,怎能对得起乡党委呢?不干出个样来,怎能对得起桃源村的全体党员呢?纪乡长,我会尽我的全部所能的。”
“文进,这话要是你早说,不就早解决问题了吗?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呢?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大叔,大婶,我们要回去了,打扰你们了。”
“纪乡长,文进留你和曹国利在这里吃了午饭再回去。你看,都11点多了,全是现成的,一会就好。”文进诚心诚意的挽留。
“文进,不麻烦了,乡里和村里都等着听信呢?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文进这小子真是个大滑头,你是滑蛋掉进油篓里,滑对着滑,耽误我们这么长时间。原打算来告诉一声就行,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多话题。不过,这也好,这也充分体现了王文进是有水平的,我们没看错了人,党员也没看错了人。别看一个党支部书记不起眼,它对一个村的经济发展和精神文明建设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其实,在没走访党员之前,我们党委也对桃源村的全体党员过了一遍筛子。结果,还是文进你小子。因为,你有这方面的才能。第一,你当了20多年的队长和会计,有领导经验,有群众基础;第二,你有文化,虽然只念过6年书,可你现在的文化程度比高中还强;第三,你不会搞派别,因为你正直无私;第四,你人缘好,都说王文进没有架子,平易近人;第五,你笔杆子硬,从你写的汇报材料、发言稿,以及退党申请书来看,都写的贴切实际。很生动,很有说服力;第六,你孝敬老人,听说从小就和母亲在一起,从来不和老人吵架、拌嘴,顺从老人的心意。这方面是非常可取的。现在交朋友,首先得看是不是对老人好,对老人不好的交不得。综上所述,你是一个合格的党支部书记。好了,闲言不说了,我和国利回去复命。记住,明天上午8点,开党员大会。”
纪乡长说完和曹利往外走,文进再三挽留也没留住。走出大门外,纪乡长回过头来说:
“文进,这顿饭你给我留着,等你当了支部书记以后,我们再回来吃。”说完和曹国利步行回桃源村。
且说王文进,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静。他万万没有想到,桃源村党支部书记的头衔会落到他的头上;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乡长纪广才会冒着严寒,步行10里路亲自上门来做工作,他更万万没有想到,乡党委会做出让他出任支部书记的决定。他现在的心里很乱,有喜也有忧。喜的是:一个40多岁的农民即将走上党支部书记的岗位。和全体党员、全体农民一起发展农村经济,让农民走致富的道路。忧的是: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怕干不好,辜负了全体党员和乡党委对他的期望和信任。他继而又想:不管怎样,既然答应了纪乡长,就一定要干好。要树立起信心,凭自己的实力、凭自己的文化水平也能干好。只要和支委成员,村委会成员团结好,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想到这里,感到心情好多了。他转念又想:做支部书记工作,需要天天上班,那发展人参的计划不是泡汤了吗?还有,家里的老人年龄这么大,孩子和妻子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守着,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怎么办?他想到这里,心头又泛起一层烦乱。可自己已经答应了,又怎能说话不算话呢?哎,真是个难题啊!他忽然又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家里的人换班照顾老人。除玉华上中学外,剩下的人,一天留一个在家里,连做饭,喂猪、照顾老人。这样,不就解出了后顾之忧了吗?文进想到这里,返身进屋。这时,已经快到12点了,饭菜都摆在了桌子上。于是,就和家人一起吃了中午饭。
文进吃完中午饭以后,想利用中午的时间好好的睡上一觉,等明天参加党员大会还有精气神。谁料想,躺在炕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思前想后:想起了去东北找大哥往回走的时候,所遭受的苦难;想起了好心人对他们的无私资助;想起了父亲去世时的悲惨情景;想起了刚来六队的时候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的情景;想起了社教工作队胡尔培养他入党的前前后后,还有一套珍贵的三枚名章;想起了一个让人瞧不起、看不上的外来小子当上了六队的出纳员、会计员乃至队长;想起了被招工不让走的悲观情绪;想起了退党时的不佳心情……唉,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强制自己睡觉也不行。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一轱辘身坐了起来。干什么呢?现在外面天寒地冻,什么活也干不了,上山割柴禾吧,又捆不住。唉!还是看电视吧。文进想到这里,伸手打开了电视机。这个电视机是14寸黑白的。这是1982年买的,效果还不错。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看了一会电视,文进觉得没有意思。于是,又回想起上午的事情:今天纪乡长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如果是早听点风声,也不至于这样被动。上午和纪乡长的谈话,想起来让他有些后怕。人家是一乡之长,诚心诚意地看着你王文进像个人样,才来找你。为什么不去找张三,不去找李四?为什么不去找其他的党员?为什么偏偏来找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纪乡长面前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说真的,要是换了别人,想干都干不上,有了这样的好机会,还不骑毛驴吃豆包——乐颠了馅。自己是有些不愿意当干部,但是,党员信任你,党委信任你,共产党信任你,你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和纪乡长说的那些话都过了头,让纪乡长都下不来台。多亏了纪乡长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要不,一甩袖子走了,全村35名党员还愁找不着书记吗?想到这里,文进感到打心里对不住纪乡长,心中产生了一丝惭愧。唉!总算事情过去了,等以后有机会一定找纪乡长当面认个错,当面给他陪礼道歉,虚心接受他的批评……
冬末春初的残阳,像火一样红挂在西边天上。文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信步向山上走去。他是要趁傍晚人静的时候,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让自己有个好状态,去面对明天的党员大会,面对选举。如果被选上了,领导肯定让自己表态发言,你讲些什么呢?还是利用这段时间准备一下,免得现上骄,现包脚,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地步。他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的汽车道上,这时,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下山了,剩下的只是残阳感染的红霞。
王文进站在汽车道上,只见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笼。偶而,传来放鞭炮的噼啪声。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文进踏着吱吱作响的雪地往回走,继续想他的心事。的确,在这个时候,换任何一个人,都会想明天如何去面对。何况文进呢?他想到了明天的选举,会是个什么场面呢?全村30多名党员,能参加多少呢?都有谁能投他的票呢?结果会怎样呢?要是真落选,那倒也好,回家扎扎实实地发展人参,也没有什么丢人现眼的。要是真的选上了,往后就得好好的干。村长邓春明工作有魄力,也有工作方法;副村长王长有有实干精神。要是三个人拧成一股绳,不怕工作干不好。另外,再就是在工作中,要讲究领导艺术;在工作中要推功揽过,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这样的领导,人家才能服气;这样的领导,人家才能拥护;这样的领导,人家才能佩服,才能和你并肩战斗,同甘共苦。对!就得这么干,要不然的话,那多没劲。要争取主动,争取勇挑重担,争取多做工作。把每个支委成员,村委会成员,争取到自己一边。这样,才会有力量,才会形成一个战斗总整体……
文进想着想着来到了家门口。他推门进了屋,只见一家人都在等着他吃晚饭。母亲焦急的说:
“文进,饭都凉了,你上哪去了?快吃饭吧。”
“娘,我到房后去转了转,回来就黑了。”
于是,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晚饭。吃完了饭,文进觉得有点累,便上炕脱衣躺下了。刚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