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自然是哭哭啼啼的不舍得,武迎儿也躲在房间里面哭。
金莲只得道:“大爷莫要伤心了,玉儿这又不是……又不是……”忽然说不下去了。
武大道:“玉儿呀,一直以来我就当你是我家二郎的媳妇来看,虽然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二郎才不得不答应那个什么西门大官人的,可是……可是真的要去吗?能不去吗?”
“……大爷,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为了二爷……”金莲低下头。
武大差点就嚎啕大哭了。
“我写了信给施恩,二爷发配应该是在施恩那边,这样二爷去了能有人照应着。”金莲叹息:“至于西门庆……你们就当我出门游山玩水了……”这个选项确实很不能安慰人……
武大心里是很有些疑虑的:潘玉儿到底是不是潘金莲?张大户曾经许诺许配给自己的婢女潘金莲,当时是以“暴病身亡”的理由对武大交待为什么没有按时把人送过来。老实本分的武大郎,当时是完全相信了的,只是现在……不由得不怀疑了。张大户一口咬定潘玉儿就是潘金莲,而曾是张家家仆的富生也证实了这一点,试问一个有钱的地主,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承认自己当时是撒谎了,潘金莲并没有病死?
虽说人品和信誉这种东西,对一个地主来说不是那么重要,可毕竟是在一个三十多年来一直处在社会最底层的残疾人的面前默认了这个事实,也挺不容易的的。况且张大户还为此送上了性命。
——说起来,武松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更加可疑。武松应该是听到了张大户或者富生说的话,在武大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惊诧之前,抢先打死了张大户,这本身就很有古怪:莫非二郎早就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曾经与哥哥有婚约的潘金莲?
武大有点心酸:二郎不再是当年那个与哥哥之间无话不说的乖弟弟了。不过,武大并不想因此而责怪弟弟。武松对潘玉儿或者说潘金莲小娘子的情意,全家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很难说有什么具体的可以描述的举止。
对武大来说,那就代表了弟弟喜欢金莲;而做哥哥的,成全弟弟是很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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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有点心慌意乱。武松喜欢自己,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这个北方汉子不明白怎么追求女孩子,在爱情方面根本未开化,所以当武松终于说出口的时候,金莲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武松也很惊奇自己终于能说出口了。一直以来,他所接受的教育,是不拿女人的意愿当作一回事的,女人要遵从三从四德,不可以有自己的主张,只能够被男人挑选,从皇帝妃嫔到平民妻妾都是一样。然而这个大男子主义的武松,却总觉得潘金莲是那种必须要小心对待的女人。
起初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女人,本能认为:哎呀这个小女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逃跑!心里有一点惊叹,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想法。他是想见到长兄如父的武大郎能够再娶个妻子的,但是又觉得自家哥哥太过老实,这个眼睛和心思都很活泛的潘小娘子,哥哥是拿不住的。
之后金莲自作主张拿了他的银子去开店,并且开的风生水起形势大好,心里又很是佩服金莲的聪明。
当然,首先被武二郎同志关注到的“这个小娘子很有趣”这种罕见的品质,起到了很大作用。
武松不知道怎么追求女孩子,这很正常。这个年代的女人是不用追求的,或者像西门庆那样,拿银子和珠宝砸人,就表示追求,也是有的,只是这一招武二郎学不来。如果没有张大户,或许再过一年半载的,自己就会正儿八经的找个媒婆向她提亲也未可知——对武松而言,这就表示了追求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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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想了很久,不知道西门庆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哭死哭活的贴钱也要把自己变成他的四姨太。西门庆的女人们都是各有特色,虽然在潘玉玺的审美观看来,并不算惊世大美人,却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标准:正妻吴月娘,是清河县吴千户之女,娇俏可人,小家碧玉升级版的样貌;二房是前歌姬李娇儿,生的婀娜多姿;三房乃是李瓶儿,自幼学得琴棋书画,曾是蔡京女婿梁中书的妾室,梁中书死后西门庆便娶了回家。
金莲心道:好啊,就差那个什么梅就能凑齐了。
因正妻和几个妾室都不在阳谷常住,金莲进门倒是觉得十分清冷。院里挂了红布意思了一下,西门庆出门迎下新妇,并肩一齐进了正厅。
“这边没人,规矩就省了。”西门庆道:“以后你也不用往清河县的老宅去,就住在这边,我一个月总也有十天上下在阳谷。”
金莲梳了妇人的发髻,很不习惯,嘟着嘴道:“是。”
西门庆瞧了她几眼:“这发髻以后不用梳了,难看的紧。前一阵子我瞧你梳两个独辫子就好看的很。”
金莲想起来自己前一阵子有几天因起的晚了,只来得及梳麻花辫,不知西门庆何时看见的。
“以后你叫我‘相公’就成了。”西门庆嘻嘻一笑。
“知道了,相公。”金莲忍痛道。
“家里你看需要添些什么仆人,我去叫人买回来。”西门庆道:“衣服、头面都放在你屋里,你去换了衣裳,晚上有些客人要来吃饭。”
金莲发愣:“啊?”她不懂宋朝娶妻都有什么手续,不过好像没有叫新娘见客的规矩吧?
“为什么我要去换衣服?”金莲不解的问。
“让你换了衣服先吃饭,你总不能跟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喝酒吧?”西门庆捏捏她脸颊。金莲本能想躲,头微微一偏。
西门庆缩回手:“潘玉儿,好像你不大乐意啊?”
“我有吗?当然如果你是说我不乐意跟你的朋友们一起吃饭,那是肯定的。内眷似乎没有与外人同桌的可能吧?”
“那几个知道我娶妾,非要闹着请客喝酒。你要是不喜欢,我带他们出去便是了。”西门庆的性子很是温和。
金莲听得老大不乐意:至于口口声声点明是“纳妾”吗?
也不多说什么,侍女来扶了她进屋换衣服。
见过了东京小柴郡王送的华丽女装,也不见得西门庆置办的衣裳有多好,比起曾经见过的西门家的女人们的衣着来说,档次差不多,只是颜色素雅些。金莲向来不爱攀比这些,随便选了一套粉色的衣裙,侍女帮她换下大红色的嫁衣。
——年轻真好,还能理直气壮坦然穿着粉红色。
潘玉玺向来觉得粉红色是种很俗气的颜色,只适合小少女以及不明白自己年纪的女人,想不到换了天然材质的织物和重叠复杂的穿着方法之后,粉红色也能显得十分俏丽。潘玉玺不禁想起自己灰暗的少女时代——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孩子往往是最大的牺牲者,不提也罢。
然后解了妇人发髻,命侍女绾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选了一支碧玉簪子簪上,褪下腕上金镯子,换了一对碧玉镯子。
西门庆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雅了一些。”于是命侍女去取宫纱头花来。少顷侍女取来一只细钿镙金漆盒子,西门庆接过来,打开取了一朵玫红色的宫花,亲手簪上金莲云鬓。
“碧玉虽然很衬你,但是颜色过于清冷了些,这样就好多了。”西门庆很满意自己的搭配。
西门庆十分殷勤,金莲也只得还以微笑。笑过之后总是会责备自己:这是个混蛋哎,怎么还可以对他和颜悦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