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若是这般深谋远虑,何不为将来着想?以我父子在朝中势力,将来锦曦就算在宫中,一则没有离开南京,加上家中诸多庇护,二来太子也不敢委屈了她。”徐辉祖想得深远,终不肯打消将锦曦许给太子的意图。
徐达摇了摇头,儿子虽然才华横溢,却看不透帝王之心。这当口嫁与太子,弄不好让皇上的疑心更重,会惹来天大的祸事。他沉下了脸,喝道:“此事就这么定了,燕王若选不中锦曦,便也罢了,为父自当为她觅得良缘佳婿。太子之事切莫再提。你也休得再自作主张!明白了吗?”
他狠狠地看着儿子,几十年沙场征战的威仪杀气直逼得徐辉祖低下了头,轻声回了句“但凭父亲做主”,这才满意地挥了挥手,让儿子离开。
徐辉祖漫步到了后园,远远瞧见锦曦正在照顾兰草。他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望着她。
锦曦穿着粉色滚蓝边的夏日常服,细心地将兰移到背阴处。她弯着身子,阳光照得黑发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徐辉祖闭上眼,满园青翠中只留下这处朦胧的粉色刻在眸底,隐隐牵动着心里的温柔。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岁末他奉父母之命上山去接锦曦的情景。栖霞山染上了斑斑银白,空山新雪,人到了这里,心跟着便静了下来。
想起十年不曾回府的锦曦就在这里生活,他轻声叹息。
庵堂清静之地不容车马喧哗,徐辉祖嘱车马在山下等候,独自拾阶上山。
木鱼声敲响了一庵寂寥,向后院行去时,四周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锦曦会孤单吗?他的心隐隐有些疼痛。
庵堂后面修了一处院落,两扇深褐色的月洞门上有了几条深深的裂纹。徐辉祖站在门前,久久不敢推开,他很怕瞧见一个对他充满怨恨的妹妹。
她出生时道士算命说她克兄、不长寿,徐辉祖大了知晓事理后,就对锦曦有了歉疚。克兄与不长寿,怕是前者让父母更为在意。所以,本应在府中娇滴滴长大的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会在庵堂里清苦长大,父母一年中也只前来见她一面。
他迟疑地去推门,手放在木门上触到一片冰凉,又停了下来。这时院里飘出琴声,一个清朗的声音脆生生地唱着一曲《蝶恋花》:“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
点点轻雪落在徐辉祖身上,他长叹一声,锦曦还是过得很寂寞。他推开木门,吱呀一声,门发出轻响。
一个身披青缎银狸披风的瘦弱少女俏生生地坐在梅树下。
“锦曦吗?大哥来接你回府了。”
徐辉祖瞧见少女身体一震,并未回头。他轻咳一声,“锦曦!我是大哥!”
少女缓缓回头,一双晶莹乌亮的眸子盈满惊喜与笑意,开口却是怯生生的,“大哥!”
那一声如初生的雏鸟破壳,徐辉祖急走两步,已拥了她入怀,用自己从未听见过的、带着哽咽的声音低唤了一声,“我们回家,再也不让你离开了。”
怀里的锦曦弱得像风一样轻。徐辉祖小心地不敢让自己用更大的力,生怕一用劲便搂断了她的骨头。
她是他的妹妹,他舍不得伤害半点儿的妹妹。
徐辉祖沉浸在往事中。锦曦回头,已瞧见了他,高兴地唤了一声,“大哥!”
他睁开眼,含笑走了过去,“又在摆弄你的宝贝?”
锦曦笑了,拉着徐辉祖的手往绣楼行去,“宝贝在楼上呢,大哥你随我来!”
徐辉祖微扬了扬眉,笑着由锦曦带他前去。
“素翠红轮莲瓣兰?”
锦曦得意地看着徐辉祖吃惊的脸色,“嘿,珍贵吧?”
“锦曦,你从何处得到此兰?这品兰花,整座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盆!”徐辉祖眼中疑虑之色更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