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自己强横的战斗实力。不过张燕显然志不在此,他的目标还是东郡。这一点此刻在他身边的于毒十分地清楚。
此刻张燕和于毒正隐身在金乡城外西北角的一片密林之中,对面则是一痤小山,两边张燕都伏下重兵严阵以待,静静守候敌人的到来。
满脸凶相的于毒用铜铃般的巨目环视周围,闪过精光,低声“嘿嘿”笑道:“燕帅,按照速度来看,鲍信和张邈马上就会赶来送死,今次若是可消灭掉鲍信等人,那么兖州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燕帅这招引蛇出洞的确漂亮,此战之后,看他们还怎么阻挡我们的脚步!”
略显单薄,但身体极具流线型美感的张燕摇头道:“哪里有那么简单?我所担心的是青州刺史太史慈。要对付鲍信和张邈,西面的那三个可以首尾呼应、随意变换成一个整体的连环埋伏就已经足够了,鲍信虽然有些谋略,但行军打仗非其所长。眼前的这份大礼是专门为太史慈准备的。”
于毒显然是好勇斗狠之辈,闻言冷哼道:“燕帅太高看太史慈了,待会儿我便亲自出手给这个太史慈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战神这个称号不是是个人就可以随意叫的。哼,青州铁骑,那又怎样?到了我黑山军面前还不是一样屁滚尿流?”
张燕看了他一眼道:“无论谁来都好,我黑山军的前途命运乃是最重要的,自我义父起兵以来,我黑山军大小百余战,攻无不克名战无不胜,打得中原各郡闻风丧胆,但始终无法成其大事,说穿了就是每一个可以站得住脚的地方,我之所以要进攻东郡,就是为了我兄弟日后的前途着想。若是以前,我定会选择啸聚山林终老一生,但现在天下大乱,若不趁机成其大事,那我们在早晚会被别人吞掉。”
于毒迷惑地看着张燕,不明白自己面前这一向深沉不可测度的大帅今天为何会和自己说这许多话。
张燕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吗?若是想站住脚,就必须有合法的地位,这就要有朝廷的命令,若是我到东郡,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到长安去,为自己讨得东郡太守一职,到那时,我们在名义上就决不再是匪类,然后我再去亲近青州刺史太史慈,有了朝廷的命令和太史慈的支持,我们经过一段的休养生息,定可雄霸一方,就算是谋夺天下,也未可知呢!”
于毒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征得朝廷的命令我倒是懂得,可是为何要去讨好太史慈呢?可要讨好太史慈为何现在还要和他作战呢?”
张燕冷笑道:“于毒你太不了解太史慈的为人了,此人野心极大,在现在的诸侯中,我最惧怕的就是这个太史慈,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看,天底下的诸侯要成其大事哪个不需要世家大族的支持,可是偏偏这个太史慈就是白手起家,从现在他在兖州暧昧不明的态度,我就知道太史慈滞留兖州的目的决不是为了救援刘岱这么简单,否则按照太史慈一贯的速战速决的作战风格,只怕早就开始对我们进行攻击了,哪还会等到现在?我看太史慈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的成分居多。”
于毒恍然大悟道:“原来燕帅这半月来一直在任城郡按兵不动并非是军队休整那么简单,还是要看看太史慈的反应。”
张燕点头道:“这回你倒是动了一下脑筋,”微笑着看着正因为自己的表扬而显得尴尬不已的于毒道:“所以在我看来,太史慈和刘氏宗族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密,太史慈大概更想把兖州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若是能借我们的手除掉刘岱,也算是去了他的一块心病。”
于毒愕然道:“燕帅真的要向太史慈示好吗?”
张燕随意应了一声,道:“于毒你不要不服气,坦白而言,太史慈绝对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我不想和太史慈正面起冲突,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任城郡观察太史慈吗?就是因为太史慈的青州军队机动性极强,拥有大量的骑兵,若是在平原上与之作战,即便我军的人数在他十倍之上,只怕也是有败无胜的局面,而任城郡地形复杂,青州军也未敢轻言进攻。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任城郡呆着,东郡才是理想之地,我们要想在东郡立足必须和太史慈合作,不过我不会杀死刘岱的,因为这等若我们成了太史慈的替罪羔羊,一旦刘岱死在我们的手里,只怕太史慈会立刻对付我们,借口就是为刘岱报仇,这样的话,我们只怕连东郡都无法立足,一直要被太史慈追杀致死,所以此战的目的乃是打得刘岱等人心胆皆寒,无力阻止我们西进而已,至于说到太史慈的军队,我从未想过要将其歼灭,那将会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是想要在金乡让他吃个大亏,要他明白我张燕并非易与之辈,日后和我们合作的时候不至于得寸进尺。要想杀刘岱,让太史慈自己想办法去。”
顿了一顿道:“从情报上看,太史慈现在的主要敌人是袁绍父子,长时间的把青州的精锐放置在兖州,太史慈岂会甘心?而我们却也急着要到东郡去,正所谓他急我也急,现在我在这里设下埋伏就是要削弱刘岱、鲍信和张邈,算是卖太史慈个人情,要他日后对付起刘岱来不太费事,再令太史慈知难而退、一直退回青州去对付袁绍就得了。哼,话又说回来,你以为我想太史慈合作吗?要不是刘岱这家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又或者是我的前世的冤家,没有可能与之合作,否则我直接去找刘岱了,何必现在如此大费周章的去讨好太史慈?”
于毒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明白了张燕心中的全盘谋划。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来报:鲍信和张邈已经一头撞进了张燕在西面设下的埋伏。
金乡西面,一场血战。
自知道刘岱轻敌冒进后,鲍信和张邈就急火攻心,带着自己的军队日夜兼程,向山阳郡赶来,在半路上遇见了刘岱那个突围而出浑身是血的手下,得知刘岱被困在金乡后,更是快马加鞭,驰援刘岱而来。
谁知还不到金乡,就被张燕的军队所伏击。
其实张燕在攻打金乡的的时候,根本就未出动自己的精锐部队,因为他的目标并非是攻陷金乡,取刘岱的人头。
但鲍信和张邈却非常不幸地遇见了张燕手下这只自常山起兵时带领的百战余生、多达五万多人的主力部队。
在两人还未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无数的黑衣贼兵自密林蜂拥而出,过万的黑山军人人手持长弓分成三轮向鲍信和张邈的军队激射,没有统一的口令指挥,但节奏却整齐异常,表现出了惊人的默契。空气中传来阵阵的“呜”声,在这恐怖的声音中,鲍信的士兵纷纷倒地。
“啊——!”鲍信身边的一名偏将为了保护鲍信,奋不顾身地纵马挡在了鲍信的前面,一支雕翎箭闪电般贯入了偏将的前胸,翻身跌堕下马。看得鲍信双目欲裂,身边的张邈却早已经吓得面青唇白,说不出话来。
前面的士兵纷纷举起盾牌,狼狈的结阵防御,更有士兵东张西望,显然心中萌生退意。鲍信本来领兵向后稍撤,没有想到对面的弓箭手不知进退,居然一再向前进逼,始终不远不近地对鲍信的军队进行射杀。弄得鲍信军军心大乱。
鲍信一槊劈飞对面飞来的一支冷箭,大喝道:“何人敢退?定斩不饶!”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弟弟鲍忠道:“你给我在后面掠阵,用盾牌结成战阵,掉弓箭兵对射,我带人在前面冲击。眼前只不过张燕阻扰我军前行的鬼蜮伎俩,不要慌张,我等务要在日落前赶到金乡。”
鲍信这番话令手下的士兵心神稳定下来。向对面望去,果然只是一群弓箭兵罢了,明显是想要以远距离攻击牵制鲍信大军的前进,虽然对面弓箭手的数量多了一些,不大符合常理。
鲍忠允诺一声,大吼连连,命前排的士兵平举盾牌,抵御射到身前已经威力大减的弓箭,身后的士兵得以喘息之机,趁势迅速地结成横向的鱼丽之阵,共分成三块,中间大、两端小、留有两条通道。在遭遇突袭情况下,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鱼丽之阵实在是立足最好的选择。
张邈拉住鲍信,哀求道:“公山现在被围金乡,公乃兖州的希望所在,岂可亲身犯险?”
鲍信一把甩开张邈,看向张邈,眼中喷火道:“孟卓,公山讨贼乃是为天下大义,你现在劝阻于我,名为三思,实则是在逃避责任!大丈夫为国战死沙场,死则死矣,何惧之有?当初诸侯会盟时,你顾忌袁本初,不敢亲自领兵驰援,却还暗中派手下支援孟德,我和孟德深受感激,否则后来孟德也不会宁可得罪袁本初,也要保住你的性命,你也知公山是我等友人,那你便想一想曹孟德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吧!”
言罢,转过头来,一双不大的眼睛中射出深情,看向自己身后一员跃跃欲试的白袍小将,沉声道:“叔业,我几个儿子中只有你文武双全,将来成就绝对在我之上,若是我今日死在阵前,我太山军就由你全权负责,你不妨领军到徐州广陵,去投奔你的孟德叔叔。”
这少年乃是鲍信的三儿子,名叫鲍勋,在历史上乃是曹魏集团的重臣,极具才华。自幼便随自己的父亲转赴各地,一身武艺也是不俗,深得鲍信的喜爱,此刻闻听父亲此言,傲然道:“父亲大人何必颓唐,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轻言胜败,父亲何必做小儿女之态?令人徒增英雄气短之感。更何况对面的小贼根本就是来骚扰我军的小股部队,何足挂齿?不若让孩儿出马,保管可一击成功!”
鲍信一愣,旋即哈哈笑道:“不愧是我鲍信的儿子,初经战阵,竟会有如此胆气好!你便记住我的话。”随后转过身来,看向张邈和自己身后的众将,对着其中一看便是猛将一类的人物的两个人道:“许汜、王楷!你俩人可有胆量随我来?”
两人早被鲍信的一番话所感染,闻声轰然应是,随鲍信自鱼丽之阵的两条通道宛如双龙抢珠般领兵而出,向对面的弓箭手蜂拥而去。只要能够攻到近身,这些弓箭手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一般可以任意宰杀。
岂料对面的弓箭手见到鲍信领着不下八千人的军队冲过来时,并没有半点慌张,站在前排正准备进行下一轮激射的弓箭手不慌不忙蹲下身去,而身后那一排弓箭手马上和前排已经蹲下的弓箭手们同时抬起弓箭,一个个拉弦如满月,因为用力而被弓弦勒得发白的手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一个个双目如同鹰眼般紧盯着前方,在心中默默数着共同约定的发箭时的数字。
蓦地,好像有人在他们心灵的深处呼唤了一声一般,前后两排一高一低的弓箭手同时松开了自己的右手,紧绷的弓弦在一瞬间得到了彻底的释放,所有的强弓不再如团圆的满月般把雕翎箭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而是变成了因为离别了雕翎箭便相思瘦了身体的上弦月,冷冷地对着对面的敌人,看着那离自己而去的雕翎箭伤心而去。
霎时间,鲍信方面人仰马翻,冲在前面的骑兵不是从马上翻滚而下,就是被中箭的战马直接带倒在地上,摔得地面上暴土扬灰,转眼间便混淆了所有人的视线。
鲍信在马上左右躲闪,又用长槊磕飞了一支长箭,大吼一声,带着后面的步兵继续向前。
此时地面上全是灰尘,人的身体根本就看不清楚,完全是一个个影影绰绰的外形,弓箭手根本无法在此情况下瞄准,更何况鲍信已经近在眼前,转眼间便可以冲垮这些弓箭手整齐的阵形,就算是那些弓箭手们有时间搭箭,也没时间瞄准射出。他们的死亡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就在这时,张燕军的三排弓箭手的最后一排把长弓往身上一背,从背后抽出了长剑,一声不响地从前两排的士兵身边飞驰而过,宛如一道黑色的巨浪,向鲍信的军队迎面迫近。
鲍信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些弓箭手居然有不错的近身格斗能力。更想不到他们会舍身猛攻。
鲍信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些军队乃是张燕自家乡带来的子弟兵,本身就是剽悍狂猛的猎户,而且常与强盗打交道,所以每个人的身手都不错,不但弓箭术极准,而且从自幼与野兽经过无数次凶险搏击的实战中学来了无比有用的格斗经验,再加上这许多年来随张燕转战南北,虽然不是像太史慈手底下的那些经过专业训练出来的正规军般恐怖,但却有着可令其他地方军汗颜的极强的战斗力,实在是战争中的多面手,所以才会出现刚才的这种战斗方式,又有谁能想得到这些弓箭手可以转瞬间变成步兵呢?这正是黑山军纵横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的应对时,黑山军已经狠狠地撞上了鲍信的军队。在鲍信的军队才堪堪抵住这意想不到的敌人时,黑山军后面的那两排手持弓箭的黑山军士兵同样收起了弓箭,抽出背后的长剑,杀声震天地自后而上,好像前浪还未退去便心急得要冲上沙滩的滔天后浪。
甫一接触,鲍信的军队便被杀的叫苦不迭,黑山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只血红着眼睛、在饥饿中忍耐多时、静候猎物走进伏击圈、便雷霆出击的下山野兽,手中的宽厚锋利长剑就是他们锐利的牙齿,起落之间,鲍信的士兵便鲜血迸溅、断肢横飞、惨叫连天。
黑山军的士兵显然是充分发挥出了手中武器的物理特性,一个个双手持剑,出招勇猛迅捷,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的犹豫和心慈手软,而且惯于两人之间作一瞬间的配合,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敌人,务求一击毙敌,面对一名敌人,一名黑山军士兵自上方狠狠地竖劈,另一名黑山军士兵则在一侧横向挥剑,直取敌人腰际。在如此情况下,许多的鲍信军的士兵直接被剖得开膛破肚又或者被拦腰切断。而配合的两名黑山军士兵马上分开,再联合起来继续攻击下一个敌人,显示出了极高的效率和惊人的默契。
霎时间,此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许多鲍信的士兵还未作出任何的反应便被长剑劈中面门,脸上皮肉翻卷,在面目全非中张开被长剑劈成四瓣的上下嘴唇发出凄厉的嚎叫,口中的碎牙断齿随着狂喷而出的血沫飞散而出,好似无根的苦命浮萍敲击在黑山军冰冷的长剑上,发出无人理会的微弱的抗议声。
许多身手灵活一些的士兵却因为躲闪不及,被黑山军划开了胸膛和肚子,狂涌而出的鲜血如倾盆的大雨直接浇铸在从腹腔中流出的热气腾腾的肠子上,这些士兵在临死前的那种陷入到绝望的疯狂中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更有甚者则双手捧起自己怎么都塞不回肚子里的器官狠狠地添进了自己大大张开的嘴中,用牙齿如同嗜血的鲨鱼见到美味的猎物般撕咬着,仿佛这样才可以忘记自己身上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断胳膊断手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们都在那里满地打滚,在厚重的黄色沙土上留下了惊心动魄的红色,而那红色更有形成涓涓细流的趋势,随着死伤者的增多,这红色的溪流更加地泛滥放肆起来,马蹄和活人的鞋底不断地践踏着这依然流动却失去了生命的律动的血腥红色。
最不幸的却是那些被直接腰斩的人,上半身跌落在地的时候,想要发出惨叫声却发不出来,因为从喉咙处上涌的血液已经永远的堵住了他们发出声音的机会,在连连咳出大口鲜血后,双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深深的抓进了黄土之中,他们的精神却涣散着飞上了高空。
幸好有鲍信、许汜和王楷在,在短暂而又惨烈的短兵相接中,三人在马背上也不知杀伤了多少黑山军的性命,鲍信军的士兵才能得以有了还手之力,后面跟上的士兵保持住了完整的冲击阵行,两对士兵背靠着背,死命地用各种武器向两侧狂猛若虎灵活如猫狡猾似狐的黑山军反击。虽然仍然不断地倒下,但却不会象刚才那么狼狈,尽管处于劣势。
因为没有盔甲的束缚,再加上本来就十分充盈的体力,眼前的这群黑山军的精锐部队简直把鲍信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后面同自己的叔父一起掠阵的鲍勋却心中大急,要知现在眼前的这群敌人完全是一群无人带领的士卒,现在的杀敌完全是出于一种平日里配合惯了的默契,若是对方此时出现一员大将,只怕自己父亲带领的这支军队马上就会打得落花流水。
张邈身后的谋士刘翊此刻忍不住了,策马而出,对鲍勋道:“小将军,眼前鲍将军已经抵御了对方的弓弩攻击,为今之计,我们应该一鼓作气歼灭眼前的小股敌人,如此才可早些时候到达金乡。”
鲍勋却沉吟起来,眼前的形势很不对头,显然对面的敌人并非是最初他们想象的用以牵制他们的小股贼兵,现在自己贸然进军是否真的得当呢?
就在此时,己方军队的后方杀声震天,鲍勋回头看时,却见后面黄尘滚滚,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风飘扬。
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常山张燕!
一瞬间,心思灵巧的鲍勋想明白了一切,脸上血色褪尽道:“不好,我们中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