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飞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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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兵荒马乱的年头,谁愿意弃家抛子走远路,于是厨子、镖师、使唤的老妈子全部漫天要价。

    这还罢了,曲姐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金银,咬咬牙就豁出去了。可没想到,一路士兵匪横行。那些高价延聘的镖师护院,死得死,逃得逃,曲姐又将工钱涨了一倍,才勉强留住几个镖师。纵是如此,防得了匪却防不了兵,十来个当红姑娘中,有两个被抢上山去,生死不明,倒有六个被骑将硬索了去做姨太太。

    “真象戏文里说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我好不易在飞羽城落下脚,心想再往前走就更没生意了,古思大人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会更没生意的。身边的积蓄损失了一大半,几十口子张着嘴等吃喝呢,我只得用剩下的钱勉力挺起个铺面开张。”

    可是飞羽城不比王城,没有那么多闲官阔少。原先一个头牌舞娘,一夜值几十金币,到飞羽城降到五个金币仍少人问津。到了现在,价钱一降再降,每日挣的只够大家的伙食费和脂粉钱。

    “现在姑娘们扑个粉都拿粉盒在下巴下装着,唯恐浪费了香粉。”曲姐一副虎落平阳的颓相,牵着云镜南的手,诉尽苦水。

    “人活着都不容易啊!”云镜南简直快感动得哭出来了——曲姐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把备用金全拿出来借他,他将小包推回给曲姐,“曲姐,我不缺钱。这小包还你,另外给你点金票先撑一阵吧。”

    曲姐接过他递来的五千金币金票,手都激动地抖散了。要知道,按飞羽城蓝磨坊现在的价格,就算连她也出去接客,每日不停,也要一年才挣得到五千金币。当然,从生理学角度,每日接客根本不可能做到。

    “放心吧,曲姐。只要你碰到我,蓝磨坊总会重新兴旺的。”云镜南安慰道,“我这两天赶路赶乏了,只想听听曲。”

    “好嘞!正好现在坊里就一个弹曲的上得了台面!”曲姐今日有如拨云见日,喜滋滋地出房而去。

    云镜南在香榻上倚着,曲姐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迷糊着打起盹来。蓝磨坊本就是一个旅人最好的歇脚处。

    曲姐轻掩房门,暗笑道:“老娘真是厉害,用几块碎金子引出五千金币,重要的是,蓝磨坊可要有戏了!别看阿南身上穿得普通,可手上那枚戒指就不只值几千金币,算我眼毒!……我怎么把自己想得这么势利?重头想过……阿南真是好人啊,我们蓝磨坊和他的渊源既是几千金币就能衡量的?呜呜,好感动!沙子入眼了。”

    ***筝声如飞云绕坡,如高山流水,或若玉珠泄地,或若春雨斜潲,云镜南在半梦半醒之中如入仙境。

    几天前,他还睡在长草丛中,现在却是满室皆春,花香盈鼻,尽情享受着这久违的糜醉。

    云镜南闭着眼,听着筝音,渐渐醒了。虽然醒了,却不忍睁眼,生恐一睁眼便又回到现实世界,便马上要离开这如梦天堂。

    曲终。

    尚觉余音绕梁。

    收筝,起身,裙带悉索。云镜南忍不住想看一看这弹筝舞女。

    他睁开眼睛。

    于是进入另一个梦境。

    眼前这个少女,显然以为他睡着了,早将筝收好,准备出屋。此时见他醒了过来,不好出去,便又重新坐了下来。

    云镜南对美女的眼界可谓广,因此很少有美女能打动他。眼前的少女,却让他的目光久久不愿远离。

    那少女的脸,并不是素筝那样标准的瓜子脸,却一样有柔和的脸廓线。她也不象水裳那样英气,眉宇间却能看出柔弱中的坚强。她和忆灵更不是同一种型,却同样具有单薄、引人怜惜的气质。

    她五官的细致,让云镜南丢开一贯对美女的挑剔。眼帘低垂,却如梨花带雨,隐有波光;不颦不笑,嘴角处却天生已含着如泣如诉的神情;鼻尖上更是减一分多一分都不行,线条柔和如水;青丝如乌云般倾泄,几缕垂于胸前,也若能说话的样子。

    云镜南如痴的目光从少女宛若半透明的耳垂向下移动。在她身上,他能看不出一点缺憾。那是可与水裳媲美的长腿,王朝难得一见的颀长身材,一样富含着活力的健康身体。

    如若不是心中有愧,他一定会觉得这少女的容貌堪称第一,超越忆、素、水等女子。

    “你叫什么?”他问道。

    那少女没有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这次那个少女抬眼看了看他,答道:“蝶儿。”

    云镜南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曲姐急急火火地冲了进来:“阿南,不好意思。另一个客人在找蝶儿。”

    云镜南笑道:“我要替蝶儿赎身。”他这句话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今趟去王城,一路艰险难料,依一般逻辑,他不会再带上任何麻烦。现在身边已有一个一沙,居然还要带上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子,这一行人实在太招摇了。

    “这个……”曲姐为难了。

    云镜南一下看出端倪,直指问题要害:“那个客人是谁?”

    “是良辉,本城城主。他半个月前看上了蝶儿,要纳入室中。我们蓝磨坊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惹得起他啊?这个良辉,每年要纳几个小妾,每年也要死几个……我以为半个月没声音,他该是忘了这事,谁知……”曲姐解释道。

    蝶儿在一边认真地看着曲姐,突然扯着曲姐衣服道:“不,不……”说来说去便只有一个不字。

    云镜南在离王朝之前便知良辉其人。那是一个残杀成性的战将,以军功坐上城主之位,身领银龙骑将勋爵。良辉在战争中的残忍程度堪与红雪、韩布媲美,当然智略远有不足,但是他的残忍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需求,天生的一个疯子。

    古思和云镜南谈起这个人时,总是用一种很鄙夷的语气,称其为“那个哼着天狼曲解剖活人的人”。天狼曲是王朝的一个词牌,也是几千年后引发摇滚音乐灵感的古曲词牌,以疯狂尽情的欢悦著称。

    “曲姐,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良辉这人的德性。蝶儿绝不能落在他手上。”云镜南说这话时眼望蝶儿。蝶儿认真地看他说话,眼中看到一线生机。

    “呆会儿我将良辉引开,你带着姑娘们走。”云镜南道。

    “什么!”曲姐当然会犹豫,这个铺子是她用尽一万多金币积蓄撑起的,一旦放弃,便再无翻身本钱。

    云镜南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一张金票,塞在曲姐手里:“这是一万金币。我知道,这里的钱离整个坊和赎蝶儿的钱还差一些,可是,你就准备在飞羽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