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青石阶,屋檐上未净的雨滴掉落下来,清脆的连声响。尤智衔着抽了半袋的烟,挪步去了后院。后院不大,四五步深,左手边是楼梯,常摆的家什都在楼上,"咯噔-咯噔-咯噔"尤智嵌了钢钉的胶鞋格外的响。老伴儿多年前患了心痛病过世了,他和不长气的儿子守着前院后院十步的限,手头拮据,了无乐趣。但平淡的日子并未使他消磨,他一直有一个支撑,也一直有一个愿望。推门进屋,门缝间渗进薄薄的灰尘,这扇门一直是锁着的,惟一的一把钥匙就挂在尤智的裤腰带上,走起路来与其他钥匙丁当交响。尤琪小的时候,常偷跑上楼去玩,去一次就被尤智打得屁股通红,长大后也消了那股好奇劲儿。也是尤琪晓得自己的家境,没啥侬好显摆,便只好老老实实地当了渔工。尤智颤微微地走到雕花床前,那是他老伴的陪嫁,破朽得不过眼便搬上楼来。他用力掀开床板,手臂酸疼了一阵,脸上却挂着朦胧的笑。床板下有一个暗棕的小门,扣着一把玲珑小锁,他从腰间的一串钥匙中猫出最小的一把,插进锁眼,一转,开了。拉开小门,一个雕功精细的木盒,那是老伴当年的嫁妆盒儿,甚至留存着喜宴的温度。他小心地打开,一樽红棕色的酒杯。"侬还嘎麽漂亮呀!"尤智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翌日,公孙射投孟瑕帐下。孟瑕残暴,又仗父溺爱,有恃无恐,兵卒皆被其伤,无人应召。瑕见射,猥琐如犬,言钝语拙,全无英武之气,遂消疑虑,终日以欺射为乐。
嘎便是尤智的支撑:祖先传下的犀角雕桃花绽放图杯。杯顶的浮雕是一棵粗壮的桃树,几根泛着花晕的枝条盘卷缠绕在杯口周围,分明着两层的桃瓣,"过枝"的细腻刀法雕刻,尘封了许多年杯体依旧锃亮如昔。尤智陶醉在注视之中,忽听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慌乱的他忙将犀角杯塞进盒子,没料想来人已推门进来,"老智头,不必藏了,是阿拉。"一声老朽、干涩的嗓音,尤智回头一瞧,长吁了一口气。来的人是尤智在这镇上惟一的好友鲍怀恩,也是一把年纪,也爱摆弄个古玩意儿。"还放不下,经常来看它么?"鲍怀恩大声问到。"嘘--小心琪儿听见。"尤智把无名指狠狠地摁在嘴上。"侬害怕什么?"鲍怀恩一脸惊讶。"侬不晓得,阿拉早就发现嘎小子爱钱爱得很,要让他知道了,这犀角杯……"尤智的脸上拂过轻轻的悲哀。"阿拉也知道侬的苦处,但侬就嘎么一个儿子,他迟早是要知道的啊!"鲍怀恩堆了堆眼角的皱纹。"那侬有什么招儿?"尤智浑浊的眼忽而闪烁了光芒。"阿拉今天来就是来告诉侬的,不如就……"老智头的脸色舒缓了不少,浅浅地点头,拍拍鲍怀恩的老肩:"就靠侬啦!"
征人倚戍楼,调角清秋断续,天意高难问,眼穿肠断,迷离幻景荣华,已不可耐。塞石已通,路回渐转,孤城欲易旗,雁断人稀,只落飞沙无语。
流水是时间的赋形,悟性的瓦蓝的天飘着阴沉着脸的白云,矛盾间,纠结着一阵风,就把它们全都吹散开去。乌篷船上的炊烟升起,掺着年轻女子清朗的笑,在水面上一波一波地荡开涟漪。幽僻的微叹在历史的暗角,转弯,雪白的灵堂,独岸的泪光。
又过十载,孟准突患背疮而死,瑕代其位,朝中无动。公孙射蜗居孟瑕旁帐,因其欺侮,鳞伤遍体,却痴欢如昔,似为病态,甚时癫狂,失笑于营中。
人际颇差的尤智静静地划向另一片世界,他也是患突急的心痛病死的,没有留下什么遗愿,只是将一樽红棕色的酒杯攥在手心,放在尤琪的手里,勉强又微冷的一笑。尤琪葬父后揣着那只杯子去邻镇的行家给看过,都说像明清的名贵装饰犀角杯,值很多钱。"嘎杯子如果磨成粉,解毒镇静,清热祛火,药用价值极高呢!绝对卖得个更好个价钱!"尤琪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他把孝服脱下,狠狠地朝尤智的灵牌上砸去,"老家伙!嘎么值钱的东西嘎会儿才传给阿拉,早干啥侬去了!早把它卖给老外,挣他十几万的外快,侬不早就抱孙子了!"鲍怀恩愣愣地站在门外,老泪纵横地走开。不发一言。
不过数月,登布遣使入孤城,质询归顺之意。瑕皆应允,且逞功于前,欲借西戎兵征讨秦土于不备。登布大悦,约定时日,接瑕入西戎国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