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一天,莫名收到了易的信。这是我离开她一年后她寄给我的第三封信。很单薄的质地,拿在手上没什么重量感。拆开看,只有一片略比手掌大些的长方形纸页。上面是我熟悉的墨蓝色字迹,另有两株粘在纸上的纤细的三叶草。一株四叶,一株三叶。
恍若想起关于三叶草的幸福传说。有关我的,无关我的;有关易的,无关易的。
易是我的高中同学。开始时同级,因为彼此的文采而彼此知晓。发展时同班,但因为她的骄傲我的沉默,彼此对彼此只是表面微笑。相知时同寝,彼此已在彼此心中占据了不可磨灭的重要地位。而现今,我们都把彼此抛在了时间的后面,南辕北辙,遥遥远去。
其实我是不愿回忆有关高三生活的,尤其是和易有关的。那是极其复杂的情感,不仅仅是爱与恨纠缠着的那样的流俗,它如同最混乱的漩涡,稍不留神,就会逆卷而去。我宁愿将它远远丢弃,再也无从寻觅。
可是易给我邮了三封信。这三封信将我执意丢弃的情感再次拼凑起来。它们摆在一起的时候,如同被我撕裂了的三叶草的三片叶子。易,你给我看的已经不再是曾经鲜嫩美丽的三叶草了,它们撕扯过的裂痕,以及岁月印在上面的累累伤疤早已使它们变成了丑陋的废物。丢掉的东西,我们不能再拣回来了。拣回来只会增加彼此的沉重,然后,痛不欲生。
关于三叶草的幸福传说使我们心灵相系,也是最终彼此念念不忘的根源。这个传说是我们从CLAMP的漫画上看来的。漫画的名字就是《三叶草》。易喜欢漫画,可以说已达到痴迷的地步,尤以喜爱CLAMP的漫画为甚。我对漫画的情感虽不及她,但对《三叶草》却例外,因为里面简单却渲染到位的画面,因为里面有两位外表坚硬内心柔软的男人,因为里面那个眼睛里含满忧伤的素,以及弥漫其中的有关三叶草的幸福传说。
就因为这些,我们都看到了彼此眼睛中那点相同的闪亮。然后,我们坐下来,携着手,彼此叙述关于三叶草的幸福传说。
其实这个传说很简单。我们坐在一起念时,只有寥寥几句:
找到四叶三叶草,就能找到幸福。不过,请保守秘密。三叶草的白色花朵在哪里开放,它的叶有多少片。
这段话在整个《三叶草》中出现了三次。三次都是很落寞的黑色背景,旁边有三叶草黯然的投影,以及念起来忧郁的旁白:
我想令你得到幸福,可是却不能留在你身边。
这就是我们最初的可以彼此感知彼此心灵的念白。
我离开易之后,有时会恍惚回忆起曾经一起的情节,以这一段尤为清晰。然后,我明明白白地清楚在开始的时候天意就隐约地昭示了结局。只是那时的我们还年幼,不知道幸福背后的伤害。
是的。我承认这段幸福。关于两个女孩子彼此相惜的幸福。虽然我一再地逃避我和她的感情,我却无法逃避我们之间的幸福。因为它们都是真的,它们有血有肉,它们活蹦乱跳,它们在我的骨子里生生不息。
下雨天心灵相通地不打伞,这是真的;我胃疼的时候,她穿过校园跑到另一边去给我打热水,这是真的;她给我看她用心作的画,我小心地评价认真地指正,这是真的;她看我的那些并不优秀的小说,却诚心喜爱视为珍宝,这是真的;她和我挤在一张摇摇欲坠的单人床,说着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话,这是真的;我迷恋于她所编写的各式故事,这是真的;一起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吃不干净却美味的麻辣烫,这是真的……这些真实的碎片拼凑起来,就是我至死也不能忘记的真实生活。
我是个看重情感的人,我不愿失去我身边每一个值得我珍惜的人。我常常说,我要和我的朋友不离不弃。更何况是你,易。你是我非常时期里一个非同寻常的人。我一直在和你说我要忘记。也许是你误解了,我要忘记的不是那些已在我心里扎了根的幸福的点滴生活,而是我们之间无以弥补的裂痕。这道裂痕我们都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就不如彼此忘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