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张一合,输送出许多往事。
他说,你们能写小说的人肯定都特别有思想,我喜欢跟有思想的人接触。
他说,我们班上大部分学生都没什么思想,整天只知道瞎玩,我跟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但面子上不能过不去,基本的招呼还是要打的。
他说,以前的乐队玩得很好,还想录一张乐队的专辑,但想想根本不可能,北京成千上万的乐队,出名的才几个,乐队的成员也不能一辈子做音乐,还是要找一份踏实的工作,后来乐队就解散了。
他说时间不早了,以后再来找你玩,但愿还像是今天这样的好天气。
正和他所预料的相反,我们下一次的见面是连续数日的阴雨天气。当时我帮一个朋友的忙,为他的公司制作的一部卡通片配音,他又是跟中央音乐学院的朋友在一起,这次他们是来找我拿上次改编乐曲的费用。我们约好在离朋友公司不远的新街口的豁口见面。
天空灰暗异常,无数细小的雨粒从浓密的云层跳下来。傍晚时分,三个人都没有带伞,也没有吃晚饭。于是一起找了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围巾吃晚饭的时候,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回我和音乐学院的朋友都成了听众。
他谈起了自己似乎已经非常久远的音乐梦想。好像很多美好的幻想在城市的横流中都渐渐枯萎死去。他的乐队曾经年轻的声音缓慢地苍老,并终究被城市其他的音量所淹没。
晚餐结束时,他用方便筷在面前被吃光的排骨面里来回搅动。
走出餐馆的店门,雨水暂时止住。头顶笼罩着被光明与夜色厮杀过的冷寂。
围巾好像意犹未尽,带着些许遗憾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离开。
我走了几步,想到应该对他说点什么,转身时,他却早已融入穿梭往来的灰色人群中。
说不完的饼干人
尹珊珊
尹珊珊女,1982年生。曾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初中时开始发表小说散文。曾出版《自由十八岁》。现为中央戏剧学院学生。
饼干人是我最好的男性朋友,之所以称他为饼干人,乃是因为他总是不停地吃饼干,并且不发胖,按照人类既定的生理法则来说,这似乎很难说通,除非他生来就是饼干人。
"幸福的世界完全不同于不幸福的世界。"这是饼干人常常说的话,他似乎深黯此道,却总没有见他能够持续长达一个月以上的快乐。在我眼里,饼干人和一头妄图自杀的驴子没有两样,可爱又悲伤。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有多少次,你眼睛盯着已经打开的电视机,却什么也看不到。
饼干人22岁,会担心吹风机把他吹走,会担心路灯使他从此变成色盲。不过,多余的担心总能看到此人心底的某些东西,比如说,他对死亡的态度。
我曾经喜欢过饼干人,他的神经质和地球人有很多迥异的地方,我想,关于情感的软肋,大概没有别的同龄人能够比他了解更多。饼干人永远生活在自己的身体和位置之外,他是学文学的,可却能够拍出比导演系的学生更多的作品。
一直以来,我都对这样一件事情抱有遗憾,即:饼干人最爱我,但是我不爱饼干人;或许这种感情算不上爱情,但他绝对能够为了我去背叛他眼前的爱情。在生活里,饼干人是我的救命稻草,如果我要找一个人陪我做一件无比疯狂的事情,我就会直接和他说,他在五分钟后就会同意:"珊珊,永远只有你才能让我走到理智之外,永远只有你才能让我听到空气里头的电流声。"
我有我的爱情,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什么,我自己在这厢要死要活,他仿佛得到心灵感应一般,会在网上告诉我他昨天吃了几十颗安眠药,但是早上就醒来了。我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多,但只要待在一起,就仿佛一个蒸笼里同时放置了寿司与蒸饺。
饼干人在冬天的时候永远是一身的黑色,黑色皮衣黑色皮鞋黑色墨镜,和流氓相仿,以至于在地铁上,没有人敢和我抢座位。然后他轻轻地把裤腿卷起一点点,我看见一双淡黄色蜡笔小新的袜子。饼干人说的笑话总是能够让我笑得完全不顾旁人的怪异眼神,不过他也说:"我的女朋友没有一个喜欢听我的笑话。"
关于欲望,我总是想得太多,相反地,饼干人对此无动于衷。在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他一定要站在左边。虽说平庸的东西让人心情平静,奇异的东西让人惴惴不安,但饼干人终究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好像要把整个太阳系都走完。
我很爱一个男人,可是和世俗的爱情一样,由于过分的爱,我总不经意的就掉进自己心灵中的黑暗帝国。生不如死,绞尽脑汁,度日如年。饼干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我的追求,不过这一次,他竟然沉默了一年。
那个男人暂时离开了我们的城市,或许他早就忘记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光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日子,那是我和他在一起一周年纪念。下午五点的时候,我决定要在第二天早上就抵达一千公里外的W城,当时天气阴冷,似乎有不祥的预兆。我就给饼干人打电话说,陪我去W城吧,他说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说是的,而且马上就动身走,他马上就一口答应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