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在那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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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瑞青1983年出生的河北男人,常用笔名浪子斗篷、樊勇。现就读于天津某大学。上大学前曾到过中国除海南和台湾外的各省。热爱文学和音乐。玩过乐队,担任鼓手和词作者。2002年出版过个人诗集。主编出版有《中国诗歌经典》、《对面女孩看过来》等书。现为《赤》诗刊主编。散文集《臆想或者思考》即将出版。

    一

    我属于那种不喜欢过于安分的人,心中老是有种躁动的分子鼓动自己去行走,我总是向往遥远的传说和那些在传说中被神化了的地方,喜欢那里的风、山、水,甚至花草树木。喜欢用喝烈酒的方式来体验男人的方式,也喜欢喝烈酒来冲洗胸中的郁闷和烦躁情绪。喝酒的时候我也常听着那个已经离开内蒙古草原的蒙古汉子滕格尔的歌曲,那声音粗犷、豪放,常常使我在迷离之中随着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飞向辽阔无边的北疆热土。那里有丰茂的草地、成群的牛羊、起伏的蒙古包、彪悍强壮的蒙古男人,还有沾满了草原风情和牧民性格的民歌。

    这是一个涉及地域思想的梦。从小我就生活在一个地方,很少能够有机会出次远门,多多少少会对这个已经待久的地方产生待腻了的情绪,于是总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这里到更广阔的天地伸展翅膀尽情翱翔。我不是向往那些花天酒地的腐朽都市生活,而是向往那些有着自然般灵气和纯洁的风光地带。说实话,我是一直都厌倦都市生活的,在都市的霓虹闪烁中,我的心会一阵阵地躁动和不安,常常想着要急忙离开,因为那些都是不属于我的生活,我自己也不会习惯那样的生活,甚至只是处在那样的环境当中很短一段时间也会觉得坐立不安。还是大自然使人感觉亲切,大自然也更容易接纳我这样喜欢大自然的人。我也喜欢躺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我需要亲密无间地与森林、草原、河流、高山接触并互相爱抚身体,它们所吸纳吐出的空气是纯净的,它们遍身流淌的血液是健康的,如果我能长时间地与这些天然的事物接触也一定会使得我的心灵更加纯净,同时使我的身体更加健康。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投身于大自然,我强烈需要到大自然当中,使自己的身体得到一次彻底的洗礼。

    在我国大兴安岭以西的内蒙古草原,以及青海、甘肃,到处都是荒漠草原,那就是我所梦寐以求的地方。只是想想就已经魂不守舍飘飘欲仙,让我无法想像若真的置身于那些环境当中后会有多么幸福。骑着马驰骋在广袤的、一望无际的、翡翠般的草滩,身体周围都是绿草茵茵,连我也渐渐融化到那些欲滴的绿色之中。几个强悍的蒙古兄弟陪我一起放马奔腾于平坦的草原上,一匹匹烈性的马如脱缰般快速飞奔,一路颠簸使身体得到充分的放松。骑马在国外都被称为是绅士运动,可是当我们真正在草原骑马的时候才能够体验潜藏在自己身体内部的勇敢,领略到只属于骑士的巨大魅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越骑越远,离开的蒙古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已经慢慢地靠近远处起伏不定的山丘,山丘的顶部也是一样的碧绿颜色,与平坦的草原浑然一体。马匹载着我们掠过山丘,前面又出现一条河流,溪流淙淙,河水清澈见底,绿波荡漾其中,真想掬起一捧含在口中,来浸润整个身体,给长时间旅途后的疲累身体注射一针清凉剂。偶尔也会看见一棵树飞身闪过,使整个草原更显示出其旺盛的生机和包容的魅力。草原上也会出现骆驼队,驼铃声声,把我们带回历史,带回悠远的空间。草原上也会突兀地出现一片沙丘,在那里充满了干涸,使整个草原顿时显得苍凉悲壮了许多!看看身旁的几个蒙古兄弟,他们矫健的身手以及老练的骑姿赢得了我心中的阵阵喝彩,我用尽全力挥动马鞭紧紧跟随他们,以使自己不会掉队,就这样我们一起在如绿色飘扬的绸缎上行走,如绸缎上的一粒微尘慢慢向前蠕动。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嫩草的香味扑鼻而来,没有尘沙,空气还是那样地清新透明,阳光也穿透空气层洒在我们身上,也洒在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向着一个方向倾倒的草上。回到温柔如女人一样的蒙古包中,看见一张张热情好客的蒙古人的脸庞,他们拿出马奶酒,拿出手扒肉和奶酪,与我们这些借宿的游客共享难忘的晚餐。回肠荡气的蒙古长调再次响起,伴着豪放粗犷的蒙古民歌,我再次陶醉于穿着蒙古袍骑着骏马或乘坐勒勒车时的场景……当我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蒙古大草原征服了。

    二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这首《渭城曲·送元二使安西》已如阳关三叠般千古流传。这里有唱尽千年离愁别意的歌声,阳关,也成为历史的阳关和梦中的阳关,阳关藏在了我记忆的深处,随着历史的远去而尘封了许多许多年。阳关,曾被无数次地传唱的神奇地方,一个曾被诗人们无数次写进诗篇中的神奇地方。我知道这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它盘踞在丝绸之路的一个结点之上,出出入入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这里却成为重要的关口。

    渭水边的轻尘和朝雨,悠悠地回响在已去岁月的罅隙之中,在瞬间都化作历史的音符,成为千古不息的绝唱,被人们代代相传,这一切都缘于阳关的历史和距离的悠远。驿客不宜在阳关长久地逗留,那里是古时送别的伤心之地,成河的泪水都洒落在这里的热土上,折枝的伤情与希冀都会化作心中的伤疤。阳关之外是更远的地方,远得使我们无法想像,远在我们的脑海印象之外,然而与我们长久相处的亲朋挚友就要从这阳关远去,去更远的地方,那里还在阳关之外,我们难以想像他会走到哪里,不知道他会不会走出我们的思念和心城。阳关之别更比易水之别多些悲凉,又少了些许壮志在心的感慨,一切尽是无语。阳关在北,阳关在西,我在南,我在东,这是遥不可及的距离,仅仅靠一根在风中摇曳的心的细线牢牢维系。阳关之外有更为可怕的血肉横飞的残酷战争,多少男子从此征西,连绵不断的烽火朝向天空高高升起,一种悲怆和绝望的情绪也同时自心头升起。走出阳关就再也难以回来了,连葬身之地都是阳关之外的蛮荒之地,那里渺无人烟,多豺狼之迹,尸体也难得留个全身,这一别怎能不令人伤心欲绝?渭北的树啊,你有没有把遥远的祝福送到那边,代我们问他是否寒冷,冬衣是否已到他的身边来温暖他颤抖的身体?塞外的飞沙走石,令整个大地更显得空旷悲绝,何处是落脚之地,何处有巢穴可居?就让那遥远的驼铃以及笃笃的马蹄声把家乡的殷殷思念撒遍古道所达到的每个地方,也把遥远的思乡之愁捎回家中的暖炕,让家人都知道他现在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一切安好。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们还记得飞将军的百战不殆的神勇,我们还记得胡虏求饶的壮观场景,阳关又成为保卫国土的牢固防线和边关重地。狂风顿起呼啸而过,漫卷起飞沙如尘埃,蛮横残暴的胡兵越境入侵拭血百姓残害无辜,直惹得我军将士一致的义愤填膺,于是刀光剑影,挥戈执矛,直杀得胡兵落花流水闻风丧胆倒戈而逃。耳旁响起那首凛凛生气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一种英勇的气概自心头油然升起,复我边疆雪我国耻的志向终生难以泯灭,我等于千载之后朗诵这首诗词仍心中大快,又有谁能体会当时的军心有几多勃发!

    历史把太多的东西留给了阳关,血泪、刀光剑影、一支神箭的传说都不时地闪现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任凭今人凭吊追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在遥远的阳关,今天又是怎样一种景色?是否还有漫漫征途烽火连天,是否还有折枝送别泪湿双眼,是否还有驼铃古道历史诗篇?

    三

    我出生在一个离海很遥远的地方,于是总是认为自己永远会离海很远。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想见到波澜壮阔的大海。见到大海是很迟以后的事情了,在见到大海之前我曾经到长江和黄河岸上去,想要从这种类似的东西中寻找一点关于大海的模糊感觉。我看到的黄河已经几近干涸,河床裸露出来,俨然是一个被太阳炙烤的男人的脊背,也就大约和脊梁骨那样宽窄的地方,还有些满是泥沙的河水在缓缓地如死寂般流动,黄河只是带给我一些失望。见到长江是在武汉。那次是为了寻找一些小说中的迹象,我来到了被长江分割成两部分的武汉,在那里呆了几天,每天都要在武昌和汉口两个地方打个来回,于是也每天都可以看见长江,但长江似乎也与我想像中的大海差距甚大。

    然而最近却有一次机会使我两次看到了本以为离我生活很远的大海。前不久,我到天津见到了李亚楠,吃饭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乘车到塘沽港去看海,这是我的一个愿望,曾在电话中和他说起,没想到他还真记在了心上。在乘车驶向塘沽的途中,突然天降大雨,狂风骤起,真是天公不做美,但这并没有阻止我去看海的欲望和行动。到塘沽外滩后我们大胆地前往港口,我终于见到了大海。这里的海水似乎被污染得比较严重,出现了油的颜色,略红,但更深的是蓝色。货轮都已抛锚停在了海边。远处的大浪一层压一层地向岸边拍打过来,响声震天,耳膜也随着浪涛的声音作响。狂风暴雨变本加厉,更加张狂,撩起我的衣服,发丝和雨水搅和在一起,眼睛也渐渐变得疲劳,视线也模糊起来,但按捺不住的是心中的兴奋。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大喊几声,但似乎用不上力气,风雨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声音传入耳中已相当微弱。我似乎嗅到了海水的味道,咸咸的,穿过皮肤的每个毛孔进入我的身体内部。这时远处驶来一条船,并不大,像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叶,我的心中不住地为这条船祈祷,但我渐渐地不敢再看下去,因为那条船左右倾斜的角度也越来越大。最后还是身体实在承受不住如此肆虐风雨,眼睛再也睁不开了,这才不无失落感地又钻回出租车中。坐在车中身体不禁发抖,刚才竟然陶醉得浑然不觉。司机师傅问我们为什么选这样的天气来看海,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

    晚上,我们住在了合昌宾馆,风雨竟然停下了,心中不免要暗骂几句老天可真会捉弄人。我本以为看海这事就这样草草地完了,因为我已经发现大海和长江黄河有什么不同了。谁知道李亚楠又有个提议说要去秦皇岛看海,我心中不禁惊喜,秦皇岛也是我所向往的城市。次日回到天津市里,买了到秦皇岛的火车票。五个小时后就到达了秦皇岛,其实在火车上的时间也就三个多小时罢了。

    秦皇岛的海和天津的海是相通相连的,但却完全不是一个模样。这里的海有沙滩,凌乱地散布着行人的脚印,到处都是洁白和彩色的贝壳,有人在沙滩上写下很大的字,或说理想或说爱情,让我对这里的海产生了亲切的感觉,不觉想起了台湾那首很好听的歌谣《外婆的澎湖湾》,歌声又响起在耳边。我终于认识了海水的蓝色,在海天交接处发现海和蓝天的颜色竟然如此接近,以至于我再也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边不时有驶出和归来的渔船,那些船看上去都很古老,船上憨厚的船夫对着沙滩上的人们直笑,沙滩上的人也回以真诚的笑脸,希望他能平安地满载而归。就这样我们一直沿着沙滩走,数着建在不远处古朴典雅的木屋,发现有人在沙子里挖着什么,围上去询问才知道他们是在挖一种能吃的长在沙子底下的东西,不禁好奇起来。走了很远,似乎还有很长的路程,干脆脱掉鞋子,挽起裤管,趟着海水走。海水比空气温度要高,泡得双脚煞是舒服。远处的海水似乎很平静,几乎没有一点波浪,只有成群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飞翔。这都和在天津所看到的海确实不一样了,心中也少却了昨天那种汹涌翻滚,多出了一点心平气和,就这样沿着沙滩,缓缓地、安静地向前走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渔船上也都亮起灯火,整齐地排在岸边。

    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大海也不知道海阔天高。除了海阔天高,大海还告诉我很多东西,它暗示着生命的深度和广度。大海已浮在我心之上,它超过了时间的长度、空间的阔度以及哲学的高度,所有的隐喻都藏在那一瓣看似渺小的浪花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