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子里到县城,没有象样的公路,不通公共汽车,全部都是步行,要走将近一整天的时间。
他们家兄弟姐妹很多,兄弟七个,还有四个妹妹,比我们南方农村人所说的“九子娘娘”还有一拼命(“九子娘娘”是指一家有十个孩子,其中九个男孩,最后一个是女孩),家里非常困难,甚至一天三顿都无法保证。
四班长在家里是老大,一天学都没上过,母亲身体还不好,他从小就得协助父亲维持家庭生活,过着艰难的日子。
正是这种艰难困苦的家庭环境和生活条件,使他的心情从小就受到压抑,一直生活在苦闷之中,因而他也就从小时候那个很活泼的男孩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军人。
这些情况,是他在军运途中的最后一天,悄悄告诉我的。
那天中午,列车到达辽东半岛的一个中等车站。大家都下去吃饭了,我们这个车厢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留下来值班。
四班长一边说一边叹息:“哎!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了,负担实在太重,我已经当兵六个年头了,可在连队小金库里,一点存款都没有,全连排名到数第一,手头也是紧巴巴的,每个月的津贴费全部邮给家里了!”
(说明:那时我们团每个连队都有小金库,战士们也叫小银行,大家把手头的钱都存到里面,由司务长集中保管,没有利息,我一入伍就存了将近五十块钱,都是从家里带来的。)
四班长当兵这么多年了,津贴费第一年每月6块钱,第二年每月7块钱,第三年每月8块钱,从第四年开始,每月长到10块钱,他那么节省的人,应该是有点积蓄的,可他却为了照顾家庭,为了供几个弟弟妹妹上学,自己勒紧裤带过日子,一个月只留下不到两块钱自己零花,太可怜了,也太艰苦了。
听了他的介绍,我很感慨!
相比之下,小时候我们家虽然总是遭人白眼,但经济上还不算太困难。
江湖家族的人都懂点药理!采药卖药,替乡里们治病,每年都能赚点钱。
我们家几代人,经常上山打猎,回来后,把野味卖给邻里们,也有点收入。
我们村子跟前就是一条河,平时我非常爱捉鱼,除了自己家里吃外,有时还能卖给邻居一点,也多少有点收入。
还有,我在上中学时,每年的两个假期,如果不是跟着父亲去修水库、帮助他完成挑土方、搬石头的任务,就是到南岭山上去种小树,一分钱一株,每天也能赚几块钱!最多的一个月,收入将近100元。
南岭山上有一个林场的场长,是我父亲的老战友,他一直很照顾我,年年给我找点活干,让我们家捞点外快。
相比四班长,我算是个大财主了!
四班长还告诉我,顶多再干一年,他就要复员了。因为他没有文化,连写家信都很费劲,提干根本不可能。当兵时间也不短了,也该走了。
最紧要的一点,父亲年纪越来越大了,已经难以承受家庭的重负,他必须回去接替父亲,承担起养育弟弟、妹妹和照顾母亲的责任。
听了他的介绍,我无言以对!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帮不了他,也没法子去安慰他!
再说,我只是个新兵蛋子,还不了解部队的实际情况,老兵每年什么时候安排复员,什么样的老兵可以安排复员,老兵复员是怎么走的,回去以后又怎么办,能不能安排工作!这些问题,我一点都不了解、不明白,自然就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来了。
其实,四班长的心里,确实比我们都苦多了,家庭的贫困,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他能不沉默寡言吗?
四班长估计得还真准,我们新兵训练刚刚结束,上级就安排他复员了。那时,我们才认识不到五个月,我也刚刚分到老连队不久!
他跟我不是一个连队的,但在同一个山沟里,我们两个连队紧挨着,食堂就是一墙之隔。两个连队的大操场,中间就是隔开排成两排的十二株大白杨树。
送他走那天,他们班的新班长和我,还有他们连另外一个班的副班长,我们三个人送得最远。
我帮他背着背包,他们两个帮他拎着东西。
临分别时,那位新班长掏出10元钱,塞给老班长,老班长开始一直拒绝,后来无奈的收下了。我和那位我不认识的副班长,也学着人家的样子,赶紧掏兜。
我一摸,身上就六块钱,还是刚刚发的津贴费。也毫不犹豫,一起塞给了他。
老班长只收了那张五块的,那张一块的硬给我塞了回来。
他说:“小天,你还得买牙膏呢!手头一点钱不剩,能行吗?”
我看得很清楚,老班长在跟我们离别时,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却是泪水连连!
当时,我心里酸酸的,也很想哭!就是现在想起来,心里也是酸酸的,不是个滋味!
那种场面,真不是能够用语言能够表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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