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去干什么去了――她是给我拿那本相册去了!
因为我每一次回忆自己的军旅生涯、想念战友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走进书房,把那本特殊的相册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直到疲倦了、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为止!
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几乎次次如此,和我恩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婆子,早就已经适应了。
这本特殊的相册,是我的第一珍藏。里面总共有181张照片,其中50张是老战友的单身照片,105张是我和战友的合影,还有21张是我在一些特殊环境或者经历了特别事件之后,特意留下的。
还有5张照片,是我和无言战友――军马、军犬的合影。这5张照片,也非常珍贵。
这181张照片,跨越式的记录了我近30年的军旅生涯,记录了我和一百多名老战友的深厚感情,更记录了一批像我这样的热血军人的豪情壮志和丰富多彩、铿锵独特的铁血人生。
等我看完照片后,老婆子试探性地问我:“老头子,你估计,大概什么时候能交接班?这件事情孙部长跟你说了吗?”
我合上相册,递给老婆子:“部长说了,从现在开始,就给我放宽时间,让我处理自己的事情,工作暂时由王副处长接管,等待新处长的到来,然后正式交班。”
“那样就好!哎!也不知道你们团现在怎么样了,那些老战友还有几个在部队……”
我知道老婆子想说什么,他是希望我早点把工作交出去,留点空闲,抽出点时间回老部队一趟,去看看营房,看看战友,看看我曾经战斗过、训练过的地方,还还人情,也告慰一下那些曾经故去的战友。
“部队缩编,老团搬走了,搬到了县城边上,新盖的营房,已经搬了快三年了,我一直没去团里的新地址看看……另外,团里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人了,以前三、四千人的超级大团,现在大概减成千八百人的空架子了……估计老营房除了留守人员之外,就没几个人了!”以前的情况,老婆子基本都知道,因为是在我们结婚之后,我才调走的,先到了军机关,紧接着就进入了军区政治部。
临走那一年,我在团政治处组织股当股长,副营职。
我们是元旦结的婚,八一之前,大学放假了,她来到部队,跟着我在老团机关家属临时宿舍住了半个多月,多次看到全团集合汇操、看电影,还和其他随军家属一起,专门观看了当年全团的八一军事比武。九月底,我就离开了团里。
“那一年,我跟着主任家嫂子,看全团的八一大比武,真是好热闹、好气派!人太多了,那么大的操场都站不下,只得把炮营和八个直属队排在周边的几条大道上。我问嫂子,有没有五千人,嫂子说四千多人,都赶上国民党一个旅了。那天下午比武结束前,我和嫂子一个一个单位都去看了,那些小战士真好,连连叫我嫂子。其实,那些老班长,一个个都比我大,有的还胡子剌茬的……”老婆子似乎回到了当年的场景,说起来活龙活现,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讲这件事情,发这样的感慨。
“难得你还记得当年的情景,毕竟过去二十来年了……最近几天,我想回老团看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过去?”我试探地问老婆子。
毕竟大学还没有放假,作为系主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是身不由己,除非你不当那个破官,请假可能就容易一些。
“我正想说这事呢!好几年不回去了,也该去看看了,今年清明节,我们都没空,抽不出身来,连王大哥的墓都没去扫,还是让周文先(我原来的一个排长,天津人)代的,很不应该的……”她说的王大哥,叫王学功,是我的副连长,当时我们在炮兵二连搭班子,一正一副,王大哥实际上是代替我牺牲的。
那天新兵投实弹,原本应该是我去现场指挥的,团里临时来电话,让我去参加一个会议,副连长就代替我到现场指挥,结果出事了,一个新兵一时惊慌,把冒烟的手榴弹扔在了跟前,副连长迅速扑上去,推倒了那个新兵,刚刚扑在新兵身上,手榴弹就爆炸了,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太阳穴,当场牺牲……
我的眼泪就要往上涌,副连长被炸的情景,似乎历历在目:“你说得对,是应该去看看王大哥了,再给他扫扫墓,尽管晚一点了,也是一种情谊、一种义务!”
老婆子理解我的心情,直接问道:“你想什么时候走?如果这个礼拜走,我就不能跟你回去了,大学下周一才放假,学生虽然明天离校,但老师和领导还有些事情要安排,校长说,这几天任何人都不要请假了,我是系主任,不能带头破坏纪律……没法子,只能让儿子开车送你过去了。正好,儿子昨天已经放假了,没什么事了。再说,他开车的技术也不错。”
“那就下周二走吧,也不差这一两天!正好还有一周时间,我也好把办公室的工作处理一下,不能留下个尾巴,让人说闲话……另外,以前基本都是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望王大哥,给他扫墓,这次也应该这样……”我和老婆子简单商量之后,出发的时间就这么定了下来。
老婆子拿刀子切开西瓜,递给我一块:“那好!这两天,我就让儿子把车子收拾一下,下周二一大早就出发。高速公路已经通到了老团附近的县城,四个小时就能开到那里,然后进山沟。前几天我还听说,往山沟里的路也修了,比以前方便多了……还和上次一样,路上你坐后排休息,我和儿子换班开车,战友们都很热情,到那里,你可能还得应付喝酒,野战部队的干部喝酒野蛮得很,你又躲不了,不能驳人家面子……”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我原来所在的那个集团军后勤部的一个战友,到我办公室来看我时,特意告诉我,还有几个老首长在老营房住,没去干休所。
这些老首长都是河北、山东、山西人,他们都是我们团的创始人,一个个都是酒篓子,以前我每次回去,都要给他们带去几瓶酒,这次也不能例外:“准备点好酒带过去,那些老首长都还在老团营房里,没有搬走……”
老婆子笑了笑:“这你不用操心,每次都这样,已经习惯了,这次也不会拉下。我们学校对面就是糖酒批发公司,明天下班时,我就去拉五箱‘老白酚’回来,应该够用了。一会儿我再让儿子开车到郊区小酒厂,弄两桶老烧酒回来,塞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带过去。我记得,周副参谋长和田副政委这一对河北老头,就喜欢那玩意儿,连五粮液都不感兴趣……”
周二凌晨,我们一家三口还没等天亮就起床,一切准备就绪,就开车出发了。
可能是一直紧张工作,没有得到休息,身体似乎很疲劳,车子刚上高度公路,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我似乎已经回到了那个火热的年代,回到了最初的军旅之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