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行军时,我们的火炮都是拆卸开来,用骡子驮着,有的驮炮身和炮架,有的驮炮座,有的驮炮弹。
瞄准镜由副班长兼瞄准手专门携带。全班只有一支冲锋枪用以自卫,由班长兼炮长背着。其他战士兼炮手(或弹药手),都要背炮弹。
连队有专门负责养马的驭手班,这也是全连最大的班,高峰时期,驭手班将近二十人的编制,几乎和我们的指挥排差不多大了。
一旦上前线作战,或者出去演习和野营拉练,驭手班的规模就更大了,因为每个炮班都要派出一名战士去当驭手,负责喂养和管理分配给本班驮炮的马匹,这是一项固定任务。
实际上,那时的军马,生活条件不比我们这些战士差多少,甚至比人还吃得好。
每天除了保障它们足够的草料(主要是小米杆子)外,每天还要供应次等小麦、碎大豆、豆饼和都粕,食盐也是足够供给。
另外,还时常加入一些玉米和带点细糠的碎米。
所有马料中,除了草料人不能吃以外,其他全部都是人的粮食,而且在那个时候来说,其中大部分是粮中精品,老百姓想吃都吃不到,有的人甚至都很少看得到。
比如小麦、大豆、豆饼、豆粕,还有碎米,这些东西普通老百姓平时都很少见到,根本吃不上。
和我们邻近的重机枪连,也是骡马化装备。
因为他们的武器也很笨重,一挺重机枪需要几个人抬,行军打仗或外出演习、拉练时,完全靠军马来驮武器装备。
不过,相比较我们炮兵连队的火炮,重机枪毕竟是轻得多了,一挺重机枪顶多只有我们一个炮座那么重。
所以,他们装备的骡子就比较少一些,基本上是每个班一匹骡子,而且骡子的个头也没有我们炮兵装备的骡子那么高大,那么有劲。
我们团驻地,几乎每个山沟,都有老百姓居住。
团部的那两个大山沟里,就是军营和老百姓的房子混杂在一起,双方有的房子就是挨着的。
团直属的重炮连、无后座力炮连(反坦克炮)、高射机枪连,边上都居住着老百姓。
我们连和二机连,离老百姓都很近,其中二机连的营房,就和老百姓的房子紧挨着。
所以,在我们这些紧挨着老百姓的、骡马化装备的专业兵种连队的驭手班里,就经常发生老百姓钻进来偷马料的事情。
老百姓都是趁着下半夜我们的驭手班战士睡觉的时候,偷偷钻进马厩边上的饲料房子,来偷马料。
个别实在饿得不行了,或者胆子比较大的家伙,甚至白天也钻空子,偷偷潜伏在马厩后面的包米地里。一旦发现马厩里没人,就马上钻进来,和军马争食。
有的老百姓钻进马料房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子,一个劲的往里装砸碎的豆饼和碎豆子;有的往衣服兜里揣豆粕,有的甚至一进来就一把一把抓起豆粕,直往嘴里塞。
有一天晚上,我和八班的一个老兵站岗时,就逮住了一个钻进来偷吃马料的老百姓。
我看到这个老百姓抓起驭手们白天砸碎后放在木槽子里的豆粕,就往嘴里塞,没怎么嚼就往下咽,都差点噎住了。
看到那个饥饿的样子,我都不忍心抓他。
但是,我作为哨兵,职责所在,我又不能不抓他。否则,我就违反了部队纪律。
后来,我们两个还是把他放了。主要是因为这个老百姓说的那几句可怜巴巴的话,让我们实在于心不忍。
人都有同情心,我们当兵的也是一样。
当时,我把这个瘦老头(其实不到五十岁)带到八班那个老兵跟前时,他就吓得浑身发抖,以为我们两个要揍他了,就可怜巴巴的哀求我们:“解放军同志,你们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不要打我,放了我吧!我实在是太饿了。都快一个月了,我都没吃一顿饱饭。只喝两顿糊涂粥,我饿呀!生产队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我们家都快断粮了!”
听了他的话,又看到他那副可怜相,我们都充满了同情。所以,只是简单的教育了他几句,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来偷了之后,就把他放了。
已经装进他两个裤兜里的豆粕,至少有二斤多,我们也没有强迫他掏出来,就让他带走了。
上面这些情况,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所谓的大寨县,下面的农民居然是这种饥荒场面,简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当时,我们这些湖南兵,都把这件事当作笑料来讲。
我们老家也没怎么学大寨,也不是什么大寨县,更不是学大寨的先进单位,却是粮食不缺,蔬菜有的是,老百姓没有饿肚皮的。
不客气的说,那时的辽宁,假大空盛行,吹牛皮不犯法,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说全国第一,至少也差不多。
极左思潮泛滥,尽喊政治口号,成天不干实事。为了出名,尽说假话,欺上瞒下,糊弄共产党,糊弄老百姓那一套,可谓甚嚣尘上。
老百姓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上,成天饿着肚皮,却到处吹牛,处处“先进”。
杨振华说的那个相声《假大空》里讽刺的内容,可以说完全真实。直到现在,这种余毒依然残留,许多单位到了年底,都要上报假数字。有些政府部门也是如此。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就年年如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