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坐上由商人设在永平府的驿站邮车,交付费用之后,便可一路换车,饮食俱无需再加费用,只是北方道路现下不如南方,这两人还得受些颠簸之苦罢了。
此事完毕之后,李岩将前线军报拿起观看,知道其弟所在的飞骑已经往辽西方向而去。此时李侔已是汉军卫尉,职位不低,满人又是惨败之余,溃不成军,安全方面自无问题。他心中略略放心,又看到《京报》所言,皇帝已从北京乘船返回南方,他心中奇怪,北京局势已然稳定,虽然紫禁城有小半被焚,其实损坏并不很大,张伟却好似不喜这个远比南京宫室壮丽豪华的禁宫,只在宫内处断了山海关一带军务,稳住北方大局,便决意坐船返回南京。此时明朝已亡,残余的八旗和西部流贼都无大患,张伟前几日却下令成立虎贲、虎威两个新卫,在福州成军。此事风闻天下,汉军及由南方调来的官员都是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位开国皇帝又将挥戈何处。
他自是不知,张伟决意敉平满州之后,继续北上,将原本的奴儿干都司旧地全数收回后,继续往西,一直将乌拉儿平原全数收入中国囊中,那时方能停下脚步。至于历史上割让中国大片领土的俄罗斯,因其太远,现下的交通条件无法组织起这样的远征,也只得暂且罢休,若是不然,只怕几十万虎狼之师立刻挥师西进,沿着蒙古人当年西征道路,扫平俄罗期平原去了。
自明朝京师一下,张伟便下令改京师为北京,并没有迁都的打算。北京当时仍无自足能力,若是定都北方,每年仍如明清,至少四万石的粮食由漕运北上。这么赔本不当的事,张伟可完全没有这种打算。明朝之所以定都北京,一者是朱棣当初立藩于此多年,很有感情;二者他好大喜功,以为可以凭一已之力,平定边患。
其实他历次入草原征战,除了第一次外,每一次都根本见不到敌人踪影。五十万大军劳师费饷,九边重地败坏无人过问。原本降附明朝,在河套地区的朵颜三卫先降复叛,成为扰乱明朝边患主力。至得英宗,京营大军五十万一朝覆灭,从此由攻转守,每年被蒙古消耗大量钱财物资,北京重地,除了徒然消耗南方财力,殊无用处。况且此时汉军实力强横,以完全热兵器的状态,每年派遣大股汉军轮流肃清草原大漠,以故明的九边旧地派厢军防御,飞骑等骑兵兵种加深打击。待数年之后,蒙古疲敝,再以和林等蒙古人聚集地驻城防备,将整个草原大漠纳入治下,一直苦害中原王朝的边患要从根本解决,又何必以京城重地来加深防御。
他自北京永定河港口入海,乘坐御舟返回南京。初时灭掉明朝,消灭满清的兴奋已经渐渐退去。虽然多尔衮逃窜密林,却是缺衣少粮,已经盛京城内绵衣华服多年的青年亲王,又怎会如同其父祖辈那样,在密林深处,以毛皮为衣,以射杀野兽为食?想必他忍受不了多久,便会出来征战抢掠,汉军先是稳固辽东并辽西各处城池局势,往宁古塔、双城子、瑷珲等地进军,在各处建立城堡,以火炮配合炮垒守备。一步步将这些密林中的野蛮人绞杀即可。他略算一下时间,此时在雅克萨附近或许已经有了流窜过来,掠夺居民财物毛皮,寒冬时甚至以人肉为食的哥萨克兵。然则离筑城守卫,甚至有官方支持的时间尚久,他谕令各卫汉军,遇到这些食人野兽,不需交流,直接剿灭,若是敌人筑城,便加以焚毁,一定不可以这些双腿野曾在大兴安岭附近立足。
张伟一路由海路返回,因是顺风,不过十余天时间便已回到南京。甫一入城,前方的军报已由飞鸽送到。汉军由神策卫一路北上,横扫一切敢于抵抗的部落。六十余万八旗老弱已然全数送进关内,由地方官四处打乱安插。神威与金吾、龙武、龙镶诸卫趁势进攻漠北,将喀乐喀与科尔沁诸部撵离草场,在原地筑以高大堡垒,不使其返回。漠北诸部哀声四起,先前还是死硬,不肯投向汉人,待到得此时,已是后悔莫及。早有各部的王爷台吉向汉军试探投降条件,各卫没有张伟命令,俱不接纳,仍然是横扫猛打,在后勤补给能接济的上的范围内,将诸部蒙古打的落花流水,远远逃窜。飞骑与万骑两部奉命西调,准备入甘肃、宁夏等处追击李自成与张献忠等部流贼。
“尔之所奏甚好,甚得朕意。甘肃、宁夏等处吾民久苦,不可浪战。尔部与契力何必所属该当迅即进兵,穷追猛打。攻克兰州之后,沿凉州卫、肃州卫、沙州卫、哈密卫等处,将流贼撵入吐鲁番,由其与奕力把里诸部自相绞斗在前,然后再行进军,将原本大唐西域疆土全数收回。匆匆此谕,前方情事尔或可自行处断,不必事事请示,钦此。”
他甫一入宫,尚未梳洗便入武英殿处理军务,一直埋首苦干,到了辰时方才停息。因揉柔发酸的手腕,向侍立一旁的司膳女官白沉香道:“皇后知道我回来了么,怎么不见她来见我?”
白沉香妖娆一笑,款款答道:“陛下,皇后一早便带着长公主与长哥儿去鸡鸣寺进香,现下还没有回来呢。”
“宫内有大高皇殿,何必辛苦出门。”
“皇后说了,陛下操心国事,她虽是皇后,却因后宫体制,却也谈不到母仪天下一说。唯有为陛下多上香祈福,照顾好长公主与长哥儿,这才算尽了为妻的本份呢。”
张伟听了一笑,突然想起李岩具折禀报,道是周廷儒与温体仁已安然回乡,其余出关众官多半身死,其间便有前明大学士周道登。他当时心中一动,后来才慢慢想起,却原来历史上此人六十余岁年纪时,曾纳柳如是为妾,十四岁上夺了她的红丸,后来听信谗言,又将柳如是卖给勾栏,很是可恶。
想到此处,张伟想起柳如是自嫁他后,温柔婉约,不弄风月不管政务,与历史上所载的那位河东君殊无关系。有时思想起来,自已是因为河东君的英姿爽烈才喜欢上现下这个柳如是,然而正因为自已喜欢上现下这个柳如是,反而又将历史上的柳如是消弥于无形,这当真是一笔糊涂帐,算是算不清了。
因向白沉香道:“既然她不在,膳食我亦不进。告诉皇后,我去太师府中,晚间回来,教她等我便是。”
白沉香此时年纪渐长,已知人事,自然知道张伟所言晚上等他是何意思。因扭捏答是,声若蚊蝇,其神色扭捏娇羞,红晕上脸,到也是娇俏可人。
她如此做态,张伟自然明白,心道:“小妮子年纪大了,到是留不得。不妨着如是小心查查,宫内女官有年纪到了,早些许配人家为是。”
边想边行,至内配殿换过衣前,稍加梳洗,便命一众帖身卫士随从,往何斌府中而去。
一路逍遥而行,顾目四盼,但见行人如织,四方各国的商贾不绝于途。他这几个月来心思全用在军事上,此时泛泛看去,只见城内繁华如故,并不受北方战事影响。与天津、通州、济南、北京等曾受战火蹂躏的北方都市相比,已有天上地下之分。
待到得何斌府门侧门之外,守门的管家小厮哪里认不得他。当即屁滚尿流,迎入府内。至得仪门之时,平素何斌早已迎将出来,此次竟是不见。张伟心中稍有不快,面情上却是笑嘻嘻依然如故,只轻步走到何斌书房门前,用力拍打,叫道:“何太师,皇帝有旨,何斌横行不法,收受贿赂,谕令有司入伊府中,查看家产,此谕!”
且不得他在这里乱叫一通,房内何斌刚接了适才家丁通报,却因房内客人身份很是特殊,是以并没有出迎。此时突然有这谕旨,当真是叫他诧异莫名。
他只是略有些惊奇,却是并不慌乱,房内的众客人虽然不懂中文,却有雇佣而来的通事立刻翻译。带头的那人立时叫苦,抱怨那通事道:“吴先生,你说这个人的地位在中国是最尊贵的,除了皇帝就是他地位最高,怎么突然就会被查抄家产?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太难以想象了!”
他转头向同行的随员道:“你们能想象么?国王突然下令查抄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家产!”
且不提这些人正自慌张,何斌却是一脚踏将出去,因见是张伟笑嘻嘻站在门外,便向他抱怨道:“志华,你也忒没正经!”
“嘿,廷斌兄纳了新宠么?居然对人避而不见,还怪我失礼!”
何斌哭笑不得,却也懒得理会。当即把张伟拉入房内,向他介绍道:“志华,这位是英国郧爵,远东舰队的司令,约翰·韦德尔先生。”
他与英国人、荷兰人打了多年交道,此番介绍中规中距,颇合外国人的礼数。那约翰·韦德尔当即站起身来,向张伟点头致意,微笑道:“正如何太师阁下所言,在下是约翰·韦德尔,请问先生尊生大名?”
这个约翰·韦德尔乃是英国下层贵族,富有资产。不过此人素爱冒险,不肯终老英伦。此番受国王之命,携带当年伊丽莎白的书信及现在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正式国书,前来中国,欲与这个传说中强大而又富有,满地都是黄金与珠宝,还有华丽丝绸的国家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他此次由伦敦出发,带着六艘大船及两艘小艇,趁着英荷海战暂休的空档,先到达广州。在拜会了地方官员后,沿海一路北上,至南京进港后,便立时被沿江防御的战舰及训练有素的水手震惊。当日在广东时,他已见识过全副火器装备的汉军步兵,便已是深深感到震撼,此时又在沿江海口见识到汉朝水师,更是为他所想象不到。在他看来,除了欧洲之外,就是有些国家拥有一定的文明,亦是不可能有实力与欧洲几个海上强国在海上争雄。现下看来,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竟有着不下于英国的海军实力,却教他如何不惊。
当日英国东印度公司曾经卖军舰给还在台湾的张伟,此事后来虽然英国本土亦已知晓,不过想来一个小小海盗,买了几艘战舰又能如何?是以上层并不以此事挂怀于心,而如同约翰·韦德尔这样的下层贵族,相隔数万里之遥,又能如何知道。大开眼界之后,原本心高气傲,以为自文明大国来到蛮夷东方的约翰牛立时低下头颅,知道绝不可小觑了这个拥有强大军事力量,又有着先进文明的强大国家。
他此时已经了解了中国礼仪,知道不可随便握手,更加不可以随便伸手向贵族大官握手。因而问好之后,便微笑拱手,以纯粹中国式的礼节向张伟问候。
却见眼前中等个头,脸形在英国人看来所有中国人都一样的这个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以右手抓住他放下的左手,以瘪脚的英文向他道:“欢迎你,大不列颠国王的使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