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在内帐看到此景,心头暗叹,心知此番若不是有张伟派人前来,自已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睡,待第二天天晚,皇帝诏使果然早早来到,袁崇焕心里清楚,面情上却是一丝不苟,恭恭敬敬跪迎了圣旨后,立时传召诸将入中军大帐,将皇帝召见一事说了。
也不知道那吕唯风和祖大寿等人说了些什么,虽然诸将脸上仍是神情激切,却是
无一个出列劝他不去,辽东诸将如此,那满桂代表的归化蒙将,自然更是没有意
见。袁崇焕见无人有异议,便安排道:“满将军,此番面圣,需你同去。”
“督师大人吩咐,满桂自然是要相陪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我同去?”
“唔,你是蒙人,比我们说话到方便些。去兵部户部闹上一闹,也让他们发饷拨
粮的时候,痛快一些!还有,听说圣上很是看重于你,你进城协防,也让他更放心些。”
满桂听他说的有理,又见督师当面夸奖,连皇帝也甚是看重于他,心里得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将身一躬,揖道:“谨遵大人将令!”
“唔,将你的五千蒙古骑兵也一并带入城内,以安民心!”
“是!”
吕唯风在帐外听他如此安排,心中暗笑,这满桂一向不服袁崇焕指挥,袁对他甚是头疼,但因他是蒙古族人,偏生对明朝忠心不二,做战又是勇猛异常,手下几千蒙古骑射手的战力丝毫不逊于八旗精兵,是以一直对他容忍。只是此番入城,若当真是什么好事,只怕也轮不到满桂,定当是携自已的心腹爱将赵率教,祖大寿,哪里轮到这桀骜不驯的满桂了。
待一应事情安排完毕,袁崇焕请了那传旨的太监,上马并骑,一同向广渠门方向而去,至了城关,此番却是顺利叫开了城门,只是满桂与他的骑兵却被拒之门外,一直到禀报了守城督太监,方才被允许入内。
满桂自有守城的总兵官接待,安排他的部下住宿布防,乱纷纷忙到响午,满桂方突然想起,问那副总兵道:“王将军,我家督师大人何在?”
见那副总兵摇头不答,满桂急道:“怎地?他说要带我去面圣,自已偷偷去了?”
呸了一口,怒道:“汉人就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满将军息怒。实话与你说,你家督师大人一进城门,便被早已等候的绵衣卫缇骑拿捕,现下已入了诏狱候审!原本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朝廷知道你夙来与袁督师不和,故而让你布防于此,将攻赎罪吧!”
见满桂大张了口,仍是似信非信,那副总兵冷笑道:“听说袁蛮子被捕之时,大呼要面圣辩冤,真活见了鬼。皇上能见这不忠不义之人?听说最迟明日三法司便要会审,然后立时处死,决不待时!”
“我不信!袁督师虽然是个南蛮书生,说话办事我都不喜欢,不过他为人忠义,对大明忠心耿耿,这一条我满桂是敢保的!”
“你保?你拿什么保?满将军,你是蒙人,我见你为人实在,点醒你两句,此事你还是听从朝廷安排,不要胡言乱语,当此敏感时刻,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你的脑袋!”
满桂虽是仍不服气,不过想想到底还是自已性命重要,与那袁崇焕又无交情,何苦为他连累了自已和部下。当下唯唯诺诺,自领着部下到安排的防区去了。此人在祖大寿等辽东兵退后,后金兵犯城之际,领弱势骑兵出战,被后金兵杀的大败,当场阵亡,以蒙人效忠尽节于明朝,到也是条好汉。
他这边老实听命,城外的辽东军营中却已是吵翻了天,前来传旨抚慰的绵衣缇骑早被撵到一边,各营军士听说袁督师被逮,均是惊怒不已,且不说袁督师辛劳为国,千里奔波勤王,又是明朝在关外的镇守大将,幸赖有他,方令得后金不能越雷池半步,再加上他为人忠耿,爱兵如子,这些关外汉子都是直心肠的人,却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主将受到冤枉?当下各营鼓噪不已,急性子的便要攻打京师,救督师出来,亦有心灰意冷的,打点行装,准备自顾溜回辽东,更多的兵士按捺不住愤恨,围住了传旨的太监,喝骂不已,有那暴躁的,便要冲上去撕打。
古人将不专兵,兵不识将,原本也是有些道理,明末以前,战时兵归派遣的总兵官率领,平时归卫所管制,兵部与都督府互相钳制,可保无人能够领兵造反。至明末时法纪败坏,又因四处狼烟,只得派了文官专制武将,饶是如此,到时末时各路总兵皆是尾大不掉,不听指挥。皇帝能杀督师的文官,却再也奈何不了掌兵的武将。袁崇焕经略辽东之前,这些将士就在宁远跟随于他,几年下来,大兵的眼里哪还有皇帝?自然是唯督师之命是从,现下督师被抓,将士们六神五主,那些有心的下级将佐,想到督师手下两名爱将,赵率教此时正守遵化,离的太远,祖大寿却正在营中,自然要去寻他拿个主意。
祖大寿心里早便有了打算,却只是低头不语,待眼前汇集了大部军官,一个个急的跳脚,他方大声道:“你们来寻我要主意?我有什么主意!咱们千里奔回,为的是谁?还不是那皇帝小儿,我是个丘八,不懂得说话。各位弟兄都知道,袁督师为了抵御后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一听说敌兵入关,是怎样带着咱们回援的?说他造反,说他与后金勾结,你们信么?”
众将大声喊道:“不信!督师大人若是与后金勾结,那咱们与他朝夕相伴,又怎会不知道?若真是勾结了,能这么拼命来救驾?皇帝莫不成是疯了吧!”
“我看,皇帝就是忌恨咱们辽东人,生怕袁督师兵精将广,夺他的江山。”
“呸,当真是无耻。”
“没错,什么狗屁皇帝,反了他娘的!”
祖大寿静静听众将吼了半天,知道这伙丘八越说越难听,忙喝止道:“都住嘴!当今皇帝是圣明天子,只不过一时受了蒙蔽,不可辱及今上!”
见各人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到也不继续纠缠,清咳一声,道:“既然大家都说督师大人冤枉,那么,咱们约束好弟兄,除了留下些人观察后金兵动静,全营开拔,到广渠门外为督师大人鸣冤!”
众将听他说了,立时齐声暴诺,急性子的立时便起步回营,去整束部下,准备出发,但有那稳重保守的,一想起督师厚恩,又见大伙尽皆愿意,想一想法不责众,还有甚么好怕的?再说还有祖大寿顶在前面,各人自然均是忠字当头,奋勇之极。
待各将散去,祖大寿却向身后吕唯风问道:“吕先生,张大人令我安排兵士闹事,我可是照做,这可是等同于造反的罪名,我敬重袁督师如师长,依我的见识,他定然会写信责骂,令我迅即带兵回营听命。这下一步,该当如何走法?”
历史上袁崇焕被捕之后,祖大寿也曾勒兵犯门,为袁崇焕辩冤,朝廷惊惶之下,只得到狱中请了袁崇焕出面,写书信斥责,祖大寿接到书信后,便大哭而止。没过几日,袁崇焕被凌迟于市,祖大寿惊惧,引本部兵狂奔回辽东,袁部近两万属下,无人部勒,一时哭嚎星散。张伟料准让祖大寿为袁崇焕闹事不难,故而早便命吕唯风知会于他,再加上袁崇焕有意无意的引领满桂入城而去,北京城外整个关宁铁骑,当唯祖大寿之命是从。
“我来时大人曾交待过,祖将军带兵于京城外为督师鸣冤,朝廷必然会令督师大人写信相劝,为了防止书信扰乱军心,祖将军到时不可拆信,原信退回!”
“这是为何?”
“将军可对来使言道,人已被执,安能书信?便是有,也是伪作,拒不受书!”
祖大寿击掌道:“这说法妙极!督师大人都被关在狱中,还写什么鬼书信,便是真,也是假!”
轻轻一点头,笑道:“将军说的好,就是这个意思。拒书之后,朝廷必然头疼之极,将军可向皇帝上奏,力陈督师之冤,奏章里一提要暗示皇帝,若是处死督师,必定当场领兵回辽,率全辽将士,投降后金。”
“这样,大明辽东之土不保,山海关不保,就是畿辅也很危险,后金不攻城,是因为关宁绝了它的粮道,若是祖将军以整个关宁献纳后金,北京还能保吗?”
他语气轻松,只是说来阴森之极,祖大寿打了一下寒战,断然道:“即便督师冤死,祖某也绝不投降后金!华夷大防,可比个人恩怨重要的多。况且,为督师辩冤,将士们尽皆同意,若是因一已之私降敌,就算祖某愿意,手下的儿郎们也决不会同意!”
“嘿嘿,我家大人料祖将军也是如此说法,放心,这样只不过是危胁皇帝,令他有所顾忌,不会因为没有掣肘而下狠心坏了袁督师的性命。第一步围城鼓噪,第二步上表陈情,第三步约束部众,全军据蓟州、丘安,一则抗后金,二则静待消息,待皇帝保证不杀袁督师后,引军北还,静待时局变化。”
见祖大寿还在沉吟,吕唯风郑重道:“我家大人说了,皇帝想杀袁督师是一时糊涂,只要你们勒兵危胁,而不是四散奔逃,再上奏辩冤,督师大人一时不会被处死。而将军你必须在京师附近缠斗八旗兵,不能让他们迅速回援辽东,我家大人这会子想必已在海上,攻击辽东之事,是他谋划了很久的事。这些年来,都是女真人打咱们,也该咱们汉人去他们的后方,狠狠给他们一击了!”
“若是皇帝指斥我们反叛呢?”
“放心,现下他拉拢你们还来不及,说你们反叛,不是把你们往后金那边推么。他就是再蠢,也不会蠢成这样!”
祖大寿终于下定决心,向吕唯风道:“先生请放心,保得我家大人无
事后,自当奋力与八旗交战,我关宁铁骑这么些年来对抗后金,总算是互有胜负,请先生放心,咱们绝不做孬种,也愿张将军旗开得胜,给皇太极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恶狠狠地一点头,命亲兵将吕唯风保护好,纵身上马,齐集众将,点齐部众,又将心一横,将那几个传旨的缇骑尽数杀了,挥兵向身后的广渠门方向奔去。
待行到城外,命几万士兵鼓噪起来,城头守卫的京营将军与士兵原本都是些市井无赖,纨绔子弟,后金兵虽然逼兵京师,却始终未曾近城攻击,是以这些辽东悍将带领的虎狼之师兵临城下,各人均是杀气腾腾,一副不交人便要攻城的模样,所有的京营兵将均吓的腿肚子转筋,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还是路过的巡城御史听到动静,慌忙一级级禀报上去,半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便在御门听政中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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