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几个鹰影极快一掠而过,因已近城市繁华处,人烟逐渐多了起来,树木挺拔,冷风中带了几分萧意,官道上时不时可见几匹快马或马车,轻尘而过。
驾驶的车夫看了看天色,而后朝一旁傍着的影奴打了个手势,之后,在小溪旁停了下来。
此刻已是午时,该是休息用膳的时候,若下车,转头正看到申宛扶着车沿自己跳下来,似察觉有人看着自己,回过头来笑笑,脚步略拢拢,站直身子,有种小女儿的羞涩,“少时曾随弦语习过一些护身功夫,云公子见笑了。”
“难怪申姑娘颇有英气呢,只是路途颠簸,一路上可还适意?”
毕竟还有些在意女儿家的名节,因此寻多一辆车代步,这也是小事,自不需多虑,只是,自己一路上旁边人众多,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也不会无聊,然申宛一人一车,怕是有些寂寞了。不禁有些担忧,此刻见她神态安然,心下一笑,自己真是多虑了,她既做了这样选择自该清楚。
“云公子客气,如此舒服坐车马申宛还是头一次,自然适意。”眉目含笑,虽然是她厚着脸皮硬跟过来的,但这种豪华待遇当真出于意料,看来,这两人是有些来历了。她家世不凡,见识自有些不同,一眼就可看出那马车虽表面平凡,其中的装饰还有木料却都是上品,还有,在如此颠簸的道路行走竟然车内杯水丝毫不洒——如此御物之人又哪里称得上普通呢?只是弦语不说,她也不好问,更不敢乱加试探。
只是心里暗暗揣测着会是哪一号人物。
“如此就好。”若点头,接过弦语递过来的温手帕,净手,而后坐在刚放下的锦面软垫,招手,“申姑娘不必客气,也坐下吧。稍等片刻,就可以吃饭了。”
“如此多谢了。”申宛也不客气,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剑奴走过来,把手上提的食盒放在刚铺开的防水布上,一样一样拿了午膳出来:椒盐八宝鸡,坛子肉,油菜炒笋尖,冰糖湘莲,素三丝。似乎刚从锅里拿出来一样,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出门在外自以干粮为主,只求方便,何曾有如此美食,当下申宛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开心不已,筷子也伸得比往常快些。
一时用罢,净手。
正待起身,寒伸手揽过他的腰,目光略略扫过一旁的树林,沉声,“阁下还要跟到何时!”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却也知道寒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自有缘故,听了他的话也不觉随着看过去。
一望,愣住,竟然又是熟人,上次树林中遇见的其中一位——祈寄洛,绛衣玉带,手持折扇,笑眯眯走了出来,“相逢即是有缘,不知众位可是去江雨楼?”
“……”若一头黑线望向寒,还真是熟悉无比的对白啊,昨日才刚和某人说过。
“不知在下可否同行?路途上也有个照应?”虽是没人回答,但祈寄洛丝毫察觉不到诡异气氛般,自顾说着,“在下虽不识庖厨,但闻香识物,这都是蜀内上好的食膳啊,真真让人食指大动——”不知是凑巧还是别的缘故,话音未落,已经听到喉咙咕咚一声。
若看着他,略有绯意的脸,开始的时候还算是场面话,后来却——撑不住笑了,指了指上头还不及收拾的残餐,“若是不嫌,就请自便吧。”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如此发话,站在中间略挡住祈寄洛前进步伐的影奴才移身让开。
虽是如此然手依旧放在腰间,目光没有转移,心里暗暗回忆着以前曾记过的名册,而后,眸光略闪,才转身走到一旁小溪打水。
见此,寒已是知道影奴知道了祈寄洛的来历了,暂时放下心来。不动声色打量片刻,虽是野外用食却自有分寸,哪个世家的游历子弟么?只不过短短几日就不期而遇两次,当真是偶遇?此人值得推敲了。
若原是盘腿而坐,此刻支肘撑颊饶有兴趣的看着祈寄洛吃最后那块坛子肉,末了还舔净手指的肉汁——这未免也——不由好奇问道,“你饿几天了?”似乎和自己那次“被迫”十来天只吃青菜的情形相似。一时有种难兄之叹。
“在下失态了,只是八珍阁的许老手艺超绝,脾气却古怪,这溜香坛子肉是他的一绝,想要尝可不是件易事啊,听闻当年镇西林大将军为口腹之喜求他下厨足足半个月才如愿,今日一尝,果然值得。”祈寄洛却一脸的满足。
原来这道菜如此有名头啊,难怪味道真不错。若点点头心下对他的一番赞叹表示同意,末了话锋一转,“祈公子也是去江雨楼?目前人人都在议论藏宝图之事,只是那张所谓的藏宝图是出自哪里呢?你可知道?”
……
真够直接的问话。祈寄洛先是愣了下,微微挠挠头,有些困惑,“是谁传出的消息我倒没听说过,我不过是和七剑门有旧,才得知。虽不图什么,然出来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也是好事,只是,想不到江湖毕竟是江湖,和家里就是不一样。”说到后来有些感慨了,此刻他也意会到若问那话的意思了,眸光一凌,很快黯了下去,依旧满不在乎的模样。
“既然同路,一起上路也是应当的,只是——可能不便——”若看了看申宛,略微苦恼。
意思非常明显,你如果有自己的代步工具我是不反对一起同行,若是没有,那就只能各走各的路了。
……
“如此多谢了。”祈寄洛胸有成竹拱手相谢,而后嘴里打了声哨,一匹白色骏马从林中慢行而至。
就知道他是有准备而来,若也不在意,对他似笑非笑的脸淡淡道,“既如此,时辰也不早了,那就出发吧。”说罢转身,从弦语手上拿起几本书递给申宛,“申姑娘,若是途中无聊,我这里有几本志趣小说,若不嫌弃,可用来打发时间。”
“多谢云公子美意。”申宛愣了下,而后落落大方接了过来,走回自己的马车上。江湖事,表面浮波怎比底下波澜精彩,你既护了我,我当有后报。翻了翻写得满满的书纸,温婉的面容现出真正的笑意,而不是刚才与人见礼时的礼貌与疏远。
——
同一刻,另一辆马车内。
“影,你上哪弄来的佳肴,不会麻烦吧?”听得祈寄洛说起那菜的来历出处,若不禁有些担忧,虽然有美食吃是好事,但因此而烦到他人就不是他所愿了。
“公子不必担心,许湛原是庄内的厨子,外头难得不过是因名得势,我们要取自是方便。”影奴把桌上温着的枸杞菊花茶倒了杯给若,才缓缓道来其中的奥妙。
——原来如此,看来这里的人也很懂得造势嘛。
所谓的包装不过如此,凡是有人求的东西自然就显得珍贵。加上原本那菜的味道就不错,颇有特色,加上将军求不得的消息一放出去,来求者可谓络绎不绝了。真不愧是宣传的好手段。若捧杯喝了口,心里把以前看过的一些促销手法想了会,自己眯着眼,偷偷乐了半日。
寒依旧翻着庄内送来的消息,对若的问话并未多加注意,手指在纸上轻轻敲击着,似在思虑什么。好奇已过,若见他这副模样伸手在他面前一晃,“看什么看得都痴了?”
虽然落月山庄势大事杂,但毕竟能人众多,一般的事自有相应的负责人处理,除非真有处理不了的大事才会递上来,只是,无论大小事总有备份,因此寒多多少少也会看些。比照以前的旧主不若他知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这段时间来一直都在翻看以前的旧事,好在庄里的情报部门出色,一声令下,也总结了个大概出来——只是即使是大概,其复杂程度牵涉之广还是挺可观的——至少那些资料堆满三间屋子不在话下。
幸而若并没这种烦恼,因此相对而言,他可是轻松得很。
“你又想做什么了?”寒转过头来,却是无奈的叹气,看着他,眼里有着深深的宠溺。
祈寄洛武艺还算不错,但隐在林中时的浅短呼吸在他耳边还是听得非常清楚的,无关他故因风导势而已。出门在外防备自然分外用心,暂歇的地方选的是林外——方便取木烧火,水旁——同理,方便取水梳洗食用,另还有就是背风处,免得吸到什么不该吸的东西。然祈寄洛却一出现就说出食物的难得之处,如此见识,也如此忍得,说他没有目的,谁都不相信吧。
只是他们一路前行,并未露迹,最多像是出门游玩的富家公子——或者世家子弟??祈寄洛是如何认出来的呢?
眸光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低头看了看手指末端,那小小的硬茧,似有所悟。
“既然相逢,同行一程又何妨,反正我这阵子都挺闲的。”若轻然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
……
算了,他高兴就好,而且,在自己眼皮下看着总比在远处搞些小动作要来得好。寒默然无语,当是认了他的玩闹心,随口吩咐:“西南那边的事盯紧些,尹屏爱玩便随了他,提醒一下他有些分寸就行。”而后把手上的纸往旁一放,又从身侧厚厚的一叠中抽出一张。
“海上风浪大,注意些。”
“江浙繁花锦簇,不必做锦上添花之事了,反正白若水也在那头,叫他们随意些就好。”有时得寸进尺反而不美。
……
“是。”一一记下,而后由随身的影卫传回庄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