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众人都是老狐狸,青蔻此话一出,岂有不知之理,然,也清楚的知道这中间的是非纠纷过错恩怨并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拱拱手,回避一下,先行至客房内养伤。
一场变故来得太突然,如此措手不及,自然需要点时间来理清思绪,计算一下利益得失及此后该如何行事——虽然也有些担心家族内部的情况,但最坏的境地都已经过了,此后慢慢来也不迟,况且,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厅内只剩下几位神色安然的白家主事,兼寒若青蔻何棱轩等人,尹屏也随便唤来人把柳无霄带回去疗伤,那些皮外伤虽不太厉害,但其中毒素还是有些麻烦,此刻在外,自然诸多不便,要论“回报”青蔻也不须他人帮忙,如此,他就不必在此碍事了。于是也回去了,体贴的带走一众侍从,只余下剑奴影奴二人,这些事,还是少人知道些为是。
——
见众人一一离开,白若水才抬头看着青蔻,映入眼的却是一张冷容,暗叹,心底只觉苦涩异常,但开口时声音却依旧淡淡的,“你也看到了,他这般待你,你还护着他么?”自她进门来,寒的眼睛不曾放到她身上片刻,仿如没看到她的存在般,反而对自己的娈童那般爱护。甚至于连救援也不是亲身而为,他心心挂念,时时照顾的佳人,竟然被人如此对待,又怎不叫他为她叫屈呢然,为何,青蔻却一直闻若未闻,毫不在意呢——思及此,不免带着几分讶异看过去。
青蔻冷哼一声,“请问白庄主,你是我的谁?他待好,又怎的,他待我不好,又怎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吧。”
此话一出,白若水脸上一片青白,还不及开口,身旁的白封已是愤恨万分吼了起来:“楚青蔻,你别不知好歹,我大哥为了你作了这么多,你没半分感激吗,居然这样对他,你到底存着什么心?”
青蔻目注过去,眼光异常阴冷,“我存什么心,你倒不如问问你的好大哥存什么心吧。我本是清白女儿,他平白把我强留,任庄内的人对我羞辱找碴,你说他存的是什么心?我有未婚夫,他来接我,何等名正言顺,白庄主却百般刁难,故意把庄里的事务压到他身上,若非他有几分本事,怕尸骨早寒了,你说,他又存了什么心?”说至此,眼光扫过寒淡然的脸,略略犹豫,但看到一时愣呆的白封,只觉连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心下也开怀起来,对某人的厌恶,似乎也退了些。
白封被她的问话一时噎住,半晌才说,“我大哥他对你的心,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不过是想试试叶庄主可配得上你,对你可好。况且,若非他带你入庄护住你,此次变故,你可否真能平安呢?只凭这点关怀,你也不该这样说他。”
“请恕青蔻狂妄,不知好歹,然我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的谁,我的事凭什么由他决定。”青蔻的神情依旧半分不减冷意。“白三少爷,你的话倒好笑了,这场变故原与我们无关吧,若不是他恃力妄为,强虏我们进庄,我又何曾需要他的保护呢?况且,爱与不爱,原本就是一个人的心,由不得旁人半分插手。敢问白封三少爷,日后,你若有了心上人,是不是也要旁人来评比试探一番,他容貌可否,身手可否,才智可否,家世可否,财势可否——没了这些,你就不爱他,有了这些,你才爱他?”白封望着她清冷的眸子,已是说不出任何话来,轻轻一叹,果然奇女子,也莫怪大哥会一片心都在她身上。然而,性子如此刚烈,只怕这次的行事却是真的失却她了。想着,望向白若水,一片神伤,茫然的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意气风发的大哥如此失落,心中不免刺痛。但也知道,他这是自作自受,长叹一声——果然,此事,做错了。
看着白若水如此痛楚的目光,青蔻也不免心中暗叹,回想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困于客中,然衣食用度却是上等,除了偶尔有些人上门来大放厥词恃加羞辱外,一切都以礼相待,甚至连武器也不曾摘下——其实,他大可借此威胁相逼以迫自己就范,然一直都不曾如此,可知他其实还是对自己一片真情,不曾真正的伤害过自己和无辜之人,也是难得了。思于此,还是有些不忍。
情之所重,兼之年少气盛,也难免有些事做得有些过了。
沉默片刻,把自己的心意缓缓道来,“白庄主所料不差,我是有自己喜爱的人,虽然,他已经有了爱着的人,但,这也不能阻止我喜爱他。”目光缓缓扫过一旁的若,眸子溢满了温柔,声调也渐渐温和起来,“他虽然不爱我,但他却待我极好,从不持着这份心思对我有所求,反而是我任性妄为,累他许多。由此可知,他心里还是重我的,于我,已是万分之喜了。若能两心相许,自然是万千之福,然,若不能情意相伴,那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倘若我仗着喜爱之心,便对他作出种种不堪之事,强他所难,口里说着为他好,却做着伤害他的事情,那还是爱么?青蔻虽是女流之徒,诸事不解,比不得你们这些大英雄,却也不屑作这等不堪之事。”
言及此,不由的把目光移向另一方。何棱轩的心思她何尝不知呢,然,情之一字,却最是难描——只恐——微叹。
然,何棱轩淡淡一笑,“青蔻不必多言,难道我竟不如你么?”
——
青蔻一怔,原本淡然的眸子此刻也现出几分温意,艳飞双颊,忙低头,盈盈一拜,“感君高义,请受青蔻一拜。”原来他竟然是一直都知道的,即使是自己不曾开口,却也明了自己的心,并更能知晓自己该作什么,能作什么,如此一个人,竟然只——想到此,不觉心口温暖起来,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呵护,当下,作了个决定。
何棱轩却是悠然一笑,爱一个人原本就该对她好,至于她领不领情,愿不愿意同样的报以桃李便是另一回事了。情之所在,爱之所及,本就没有任何的道理。自遇上了她后,便决定了守在她身旁——
然,此刻青蔻的眼神——不觉微微苦笑,这可当作是你开始对我动心了么?饶是沉着,还是免不了有些恍惚,患得患失起来。心神转念中,眼角余光却瞄见寒似笑非笑的眼神,微愣,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念头。
“青蔻,你——”至此,若才明白青蔻方才那番话的真正意思,一路行来,也知道青蔻是个非常女子,聪慧灵动,其质如月,洒脱自若,即便心有所系,仍是忍不住多以关怀,然还是不曾料到她竟然此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此深意,真的是——她对自己的心,可真的是太过重了,偏却自己无法回报一二,反累得她因自己的事而——不觉微叹。
青蔻嫣然一笑,抬目过去,清澈如水的眸子是温柔一片,心中实在温暖,虽然一时间把自己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有些绯颜,然得他的温柔相对,实在是足以。想起一路上若对她的关怀之情和此次因自己之故累及他落入险地,心里也是一阵怅然。略略谓叹,回神过来,妙目扫过已从惊愕回复过来的众人,嘴角泛着温和,“云大哥,你的心我早就明白,却一直隐忍不说,为的不过是自己的一片私心。青蔻此番任性也该时候了了,若再不知好歹徒添你烦忧,岂不是辜了你待我的心。”
见她话至此,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是无法出口,默默凝视青蔻片刻,若才点头,心中对她的敬佩越发深了。微微一笑,不复任何言语。你心知我心,我心知你心,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原来,你心中之人竟是他!”终于看清事实的白若水愕然道,望向若的眼神也与往日不同,带了几分探索和——不屑。虽然他也觉得若的确不错,即使身无所长却仍得到弦语的相伴,自然为人有几分本事,且几次的暗探明试也看出他的能耐。然,毕竟向来佳人慕英雄,若是败在寒的手上,他自认不如,但,一个娈童?这——叫他情可以堪啊。脸色一变,心中已是转了数念。
一直注视他的青蔻岂会看不清的他的想法,冷哼一声,“我爱慕谁,他是何人,他有何能耐,他家世如何,又与情之一字何关,白庄主不觉太过强人么?”
心底一寒,连忙拉回神思,抬头,一惊——“青蔻教训的是,是我鲁莽了。”叹息一声,忙低头。这才觉身旁的寒气低了下来,背上的冷汗依旧——叶笙寒,果然,厉害。
微微瞄了他一眼,收回煞气。“既是如此,我等告辞了。”寒放下茶杯,起身道。你既然如此放肆,那我也不好教你失望,对吧?——嘴唇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青蔻眸中光亮闪过,淡淡道,“多日来受白庄主抚照,青蔻于此答谢了。”言罢微微一礼,白若水见她如此微微一愣,不及还礼,青蔻已转身朝剑奴道,“剑奴,请倒杯清水给我。”虽不解她为何突然要杯清水,还是倒了杯没有动过手脚的水过来。
拆下腰际的一直当作配饰的胭脂,略摆了个造型,清流的刃面闪着冷光,往杯子的水略搅片刻,涟漪过后,随手递给身旁的影奴,“白庄主,借清水一杯,青蔻答谢你连日的关照,此后——”话至此略停顿一下,似在思虑什么,半晌方轻叹一声,淡然道,“此后如何,倒不敢有劳你过虑了。”
接过手中的清水,只觉其中重越千斤,待要说句什么,话至唇边又咽了下去,定定看了青蔻良久,这原是他心爱之人,是他心心念念要保护之人,然而却因自己的一时失着而伤了她的心,此刻以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即便有,纵然不是敌人也不过是陌路人,不觉轻叹,虽是一杯清水,却难以下咽。
半晌,才仰天一口气喝下,水至嘴里,突觉有股异味,心里打了个突,片刻之后,眼眸闪过一丝异光,注目过去,大惊道:
“青蔻,你竟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