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书生在一个雅座里高谈阔论,谈诗论文,偶尔发出一阵阵洪亮的笑声,令刘若云不由地张望,会心一笑,文人聚集,无非是诗词歌赋,议论朝政,谈论春闱,现在谈得最多的怕是明天春闱会考的事情吧。
刘若云一边凝神听他们说话,一边随着洪炎来到了临街的雅座里,她很喜欢这里的清净和雅致。
店小二给他们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就退下去了,给他们留下了私人的空间。
这时,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子在街上高喊了几声“买冰糖葫芦啊……。”
洪炎对着刘若云轻轻地一笑,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刘若云看着他神神密密的样子,不由地好奇他去干什么。只见洪炎走上了大街,在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子的手里接过几根冰糖葫芦,往楼里走来。
刘若云呆滞地看着他走近自己,没想到他心细如发,居然觉察到她很想试一试冰糖葫芦,还特别的吩咐了小贩子来这里,为了不让她赶到拘束,还带她来茶楼的雅座,她不得感动,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贴心的丈夫。
“你试试!很好吃的。”洪炎把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她,为了让她自在一些,他自己也吃了一根。
刘若云尝试地舔了一下外面的一层糖,甜甜的,轻轻地一咬,有些算,却很爽口,让她不由地笑了,小的时候虽然想吃,却没有办法买到,长到大一点,想吃却怕被人笑话,现在本来以为不可能了,却没有想到今天真的尝到了,所以刘若云吃起来觉得特别的甜,特别的好吃,何况,还有赏心悦目的人坐在对面,那可爱的娃娃脸,露出笑意。以前觉得他的最有些些笑,现在看来,是特别的小,连一颗冰糖葫芦都塞不进去。
洪炎看着她窃笑的样子,不由地擦了一下嘴角,问:“我的样子很好笑吗?是不是弄脏脸了?”
“没有,只是……。”刘若云拼命地忍住笑,但还是笑了出来,“你的最也太小了。”
洪炎听到她不给面子的评价,但没有生气,只是呢喃地说了一声:“我就知道,是笑话我这种幼稚的脸。”
那委屈样儿,让刘若云再一次失控地笑了起来,完全顾不上淑女的笑不露齿的闺训了,胆子也大得让人吃惊。
洪炎看着她的笑靥,虽然不喜欢人评论他的脸,但还是很高兴她的开心,也没有生气,只是细心地给她添茶水,把糕点夹到她前面的空碟子里。
“你生气了?”刘若云怕太削他的面子,令他不高兴。
“没有。天生这脸盘儿,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取笑了。
刘若云也不好意思再取笑他,边吃着冰糖葫芦和茶点,边和洪炎聊一些关于生意和药铺的事,并告诉他以前是怎么地想吃冰糖葫芦,今天吃到了,等等。
不过也要怪洪炎太木讷,什么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刘若云说她曾经换上男装混迹文坛的趣事,洪炎听得格外专心,偶尔插上一两句,两人也算是很谈得来,气氛也很和谐。
他们正聊得开心,却听到街上传来了一阵叫骂声。
“臭穷酸的,没钱学人家喝什么酒,老子的店是你白吃白喝的吗?”
刘若云不由地往下一看,愣住了,这不是金明佐吗?他怎会变成这一副落魄的样子,衣裳褴褛,神态颓靡。
“怎么会是他?”刘若云惊讶地叫出来。
据哥哥所说,金明佐虽然家贫,但很有才华,也很有志气,是文坛士林寒门儒生的魁首,今天怎么变成这副酒鬼的模样。
洪炎也认出是他,看出刘若云有不忍之色,说:“我们下去看看吧。”
“住手。”洪炎阻止了店老板和店小二的手脚。
“原来是洪老板。失敬了!”店老板一看到洪炎,马上变了脸色,弓腰拱手地问好。
“金秀才得罪老板你了?”洪炎冷着娃娃脸问。
“这个也不能怪我呀。我原以为他是个老实的秀才郎,把酒佘给了他,可没有想到,他佘了三四趟,都没有还钱,今天又来佘,还在店里面撒野闹事。”店老板诉苦地说。
“老板,他怎么说也是个秀才,也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不怕吃官司。再说,他在文坛中声名甚著,若是中了个进士什么的,你的生意还要做吗?生意人和气生财,老板不会不董这个道理吧?”洪炎看了一下金明佐,平静地说,如果他不是刘若云要关心的人,他真的不想出这个头。
“是,是,是,洪老板说得是,是我欠考虑了。金秀才大人大量,请不要见怪。”店老板也是个精明的人,怒气过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今天的事,他就可以到官府告他们一个有辱斯文的罪名。
“他欠你多少酒钱?”洪炎见他不是凶恶的人,也就不在说什么。
“一两七十五文。”
洪炎从身上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说:“不要找了。”
“谢谢洪老板,谢谢洪老板。”店老板叠声地道谢。
“都是做生意的人,我知道你的难处。”
洪炎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金明佐,带着刘若云,招来白骏,来到了舒雪药房。
看着一路上蹙着眉头的刘若云,洪炎心里有些苦涩,不管他们曾经是否有缘分,但刘若云对文人墨客的亲近,让洪炎感到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是个合格的丈夫。
他却不知道,刘若云对金明佐只是怜惜之情,怜他落魄,有爱惜他的才华,她一时想不明白,什么事令一个甚有骨气的他变成一个酒鬼。
洪炎看了看他的样子,把了脉,对刘若云说:“他饮酒过度,先前又是贫寒出身,体质不好,如果不及时戒酒,他迟早会中酒毒而死的。”
“唉,虽然他很迂腐,却是个很有才华的书生。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很难过。”刘若云轻轻叹息说。
“他虽然饮酒过度,但现在还可以挽救,只是他意志消沉,借酒消愁,怕是很难自觉的戒酒。”洪炎对她说出了问题的所在。
他们到了舒雪药房,洪炎帮他处理了一下身上的青紫的伤,再用银针和内力导出他体内的酒精,灌了醒酒汤。
金明佐很快就醒了,睁开通红的眼睛,一看到刘若云,怒号地说:“怎么是你,女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嫌贫爱富……”
“你住口,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如果不是若云救你,你就算不被人打死在大街上,也要病死在床榻上,不懂感恩也就罢了,还张口骂人,这就是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的修养,枉你是饱读诗书的秀才,连口德都不曾修好。”洪炎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骂刘若云,不由大怒,他虽木讷,可骂起人来,不吐半个脏字。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在这里充好人。”金明佐恼羞成怒地说。
“我从来都没有说自己是好人,特别是伤害了若云后,我更没有资格说自己是好人,但至少我可以做到不再伤害别人,更不会拿别人来出气,拿自己的恩人来出气,……”洪炎还想说什么,却被若云打断了。
“炎,他可能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你不要跟他计较了。”
洪炎听她这么说,没有再说什么,退到了一边。
“金公子,妾身不知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令你如此愤慨和伤心,但粗口骂人,有失体统,公子素有儒林雅士之称,还请三思才好。妾身虽然曾蒙公子青眼相加,但也只有一面之缘,并未当面承教,这水性杨花之说,若云承担不起,公子还请收回。”刘若云虽然心慈,怜惜他的才华,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金明佐这才闭嘴,他知道刘若云金陵第一才女不是徒有虚名的,不但文章做得好,辩才无虞,曾经女扮男装,驳得金陵众多才子哑口无言。但一想起他近来的经历,不由的心酸,悲从中来,眼眶也红了,湿了。
刘若云见他伤心,不忍心在逼他道歉,柔声地问:“金公子为何如此伤心,可否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说说。”
金明佐沉吟了一阵子,才说:“小菊她变心了!”
与他青梅竹马,和他一起长大,对他一片痴心的小菊变心了,难怪他一脸地颓废,看来他对小菊还是有些感情的。
金明佐仔细地看了她一下,看她并没有嘲笑的颜色,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才继续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父亲早亡,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小菊和他父亲跟我家相近,常有来往,我母亲很喜欢她,她也常来照顾我母亲,也照料我的生活。两人虽然没有文纸婚约,但姻缘已经是两家默认的了,只待我金榜题名,就娶小菊过门,她还说,为大为小,她都没计较,可没有想到,自从她遇到了那个粗野的汉子,她开始关心他,照顾他,渐渐地跟我疏远了。当我觉察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居然说只是把我当哥哥,她已经爱上了那个来路不明的野汉子,真真岂有此理,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看不要脸的是你!”他骂得起劲,却被听得很不爽的洪炎打断了。
“你说什么?”金明佐再一次大怒。
“我说你不要脸,你既然已经默认了她是你的另一半,当初就不该来招惹若云,可你却用功名前程这些狗屁借口,当着她的面来亲近若云,你怎么就不怕她伤心难过啊!难道就你会伤心,她就活该被你伤。她照顾你们母子的生活,本就为了对你的一片痴心,你却回报了她什么?为她做了什么?”洪炎替那小菊姑娘感到不值的说。
“我承诺了她,只要我考了功名,就会娶她,这还不够。”金明佐又羞又恼地说。
“娶她做什么?小妾,留着正妻的位置方便你攀更高的权贵。她一心待你,你把她当成了什么,嫌弃她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耀眼的才华,没有配得起你的才情,你凭什么这样对她,她离开一个没有真心对待她的人,有什么错。听说你满腹经纶,却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贪婪之辈,临了还不知悔悟,只会迁怒于人,她是有眼无珠才会看上了这么的你,我到为她庆幸,能够醒悟,离开这样的你。”洪炎略带鄙视地看着他。
“你……”
“我说错你了。”
“炎。”听到刘若云轻声制止,洪炎这才收声。
“金公子,本来这时你们的事,我们无权干预。但将心比心,己之所勿,勿施于人,君子有成人之美,金公子这么怨天尤人,不但于事无补,伤及自身,更是有失君子风度。”刘若云轻轻地说。
经过玉扇门这些日子以来的洗脑,她也不觉得小菊有什么不对,他们不但没有父母婚约,就算是有,也是金明佐负人在先,伤人在后。她也不认为女子就应该围绕男人的意愿而活,而是要为自己而活,活出自我。
“这么说,你认为是我的错?”金明佐不敢置信地说。
“金公子确实不该,她移情别恋虽然不为世俗所认同,但公子伤她在先,凭什么公子可以有三妻四妾的意愿,她就没有另求真心人的自由,再说,她也没有许诺于你。确确地说,是你一直受着她的恩惠,公子只念新仇,却忘却了旧恩,只岂是君子之所应为?”刘若云不由地反问。
金明佐不由地沉默无言,他虽然迂腐,却不是完全不明事理的人。
“你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连个市井无赖都不如,你又凭什么要人家对你矢志不渝?你除了能写几篇像样的文章,你那什么给人家幸福。她看上一个粗野的汉子,但人家如果能耕能做,至少有粗茶淡饭可度三餐。”刘若云进一步激他。
“是啊,一无所有的我,凭什么给人家幸福,难怪!难怪她要变心……”洪炎呢南地说。
“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的文章见解独到,又是真才实学,你母亲就指望你能够在今科高中,光耀门楣,为金家扬眉吐气,她也可以安享几年的清福。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母亲要多伤心,多难过,她的身体怎么支撑得住。”
“我妹妹说得对,金兄真不该让伯母担心。”
刘若钦听说了他的事,去他家里找人,却遇到了哭得伤心欲绝的金母,才知道他最近常常到外面酗酒的事。他劝慰了老人家,到城里来找人,才知道他被妹妹和妹夫带走了。
“刘兄,我母亲还好?”金明佐虽然家贫,却是个孝子。
“伯母听了我的劝,已经没事了。”刘若钦安慰地说。“今科刘某也想去碰碰运气,金兄可有兴趣一路结伴同行?”
“我虽想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金明佐羞愧地说。
“我可以借你纹银三百两,不收利息。你母亲那里,我也可以派人常去看望。”洪炎虽然不喜欢他,但他是舅子的朋友,能帮就帮一把。
刘若云欣慰地笑着,他的夫婿是个心胸豁达,坦荡的人。
倒是刘若钦和金明佐差异地看着他,没想到洪炎会主动帮忙解决他们的问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