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从运动衣里拿出信封打开,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忽悠悠飘落。王语嫣忽然有些诧异,有些不知所措。
段誉开始给她那个信封的时候,王语嫣很不高兴。她也不笨,又收到过那么多情书,当然也知道一个男生塞在自己手里的信封可能是什么。可怜花痴在无限的决心和令狐冲的威逼下才鼓足了勇气把信封递上去,却没有注意王语嫣当时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出于礼貌才没有拒绝。
王语嫣本来以为会是段誉刻骨铭心的情书,谁知道却是一张简简单单的音乐会票子。而且是马勒,是她惟一没听过的马勒《第四交响曲》。
风吹得浑身一凉,王语嫣却有点傻了。
如果段誉直接写情书说“爱你一万年”,王语嫣也许不屑地皱了皱眉头就放下了。她收到的情书确实太多,整理整理出版一本世界经典情书大全也差不多了——大家抄来抄去,还是抄文学大师们的经典情书。
事实上令狐冲也鼓励段誉送票的时候来一封热辣动人的,杨康也拍了胸脯说看在兄弟情面,不收鸡腿也帮段誉攒一篇经典表白书。可惜段誉终于还是不好意思,于是到了王语嫣的手里,就只有一只没有任何标志的雪白信封,一张同样朴素的入场券——马勒第四交响曲,《天堂生活》。
王语嫣放下了牛角梳,心思更乱了。
王语嫣在宿舍里没什么朋友。
漂亮未必不是错误,比如别的女生的男朋友来宿舍,见到王语嫣以后竟都不由自主地和她搭腔。阿碧就恶狠狠地问她原来的男朋友,是不是王语嫣真的很漂亮。
可怜那兄弟是物理系的高才,大学几年都和严肃的科学标准打交道。这时候虽然也知道阿碧问的是什么,可是他无法彻底背弃自己的审美观和良心。于是他点头说王语嫣是很漂亮啊。后来阿碧和那个男生崩了,不知道是不是与对此一无所知的王语嫣有关。
风华绝代固然难求,一旦出现就是无法否认的。
所以宿舍的女生们都不太喜欢王语嫣,王语嫣最要好的朋友还是小了她整整两届的黄蓉。黄蓉倒是不在乎她漂亮,黄蓉总是觉得自己最好看……
“怎么办呢?烦死了。”王语嫣微微苦着脸对黄蓉说,她们在汴大的茶店里吃冰淇淋。
交朋友最怕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如王语嫣交了黄蓉这个朋友。黄蓉当然知道段誉最近整天跟发了痴呆一样,在宿舍里大念普希金。何况还有郭靖……当郭靖也在黄蓉的耳朵边说:“唉,段誉现在还是那样。”黄蓉也觉得段誉很可怜了,黄蓉其实是不在乎偶尔出卖朋友的。
于是黄蓉咬了口自己的草莓冰淇淋说:“那就去呗,段誉那个样子又吃不了你。”
“挺烦的,”王语嫣说,“说起来又扯不清楚……”
王语嫣确实低估了黄蓉。她以为黄蓉是个孩子的时候,黄蓉却已经几近投奔敌人的阵营了。
“反正去听音乐会又没什么,大不了听完了给他说清楚就行了。”黄蓉鼓动说。
“嗯,”王语嫣还是犹豫,“就怕说不行他还老是缠着……”
“哎呀!”黄蓉急了,“你看看他那个样子,那么面,能拿你怎么样啊?你怕什么?”
“你认识他?”王语嫣终于觉得黄蓉的语气有点异样。
黄蓉瞪圆了眼睛,只来得及捂嘴:“不认识,估计也是那种男生了……”
王语嫣低头叹了口气。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黄蓉只好反过去问她,王语嫣只是不说话。
“最多跟那个段誉说不喜欢他喽。”黄蓉嘟着嘴。
确实,对比段誉和王语嫣,差距太大了。即使黄蓉的劝说,也不过让他们俩一起去听一次音乐会吧?第一次见到王语嫣的时候,段誉好像做梦一样,而这整个的故事,也像是一场纯粹的梦幻。
梦总是不真实的——无论多喜欢都一样。
“如果要拒绝呢,就要干脆彻底。”黄蓉喝着一杯芬达,跪在郭靖课桌前的那排椅子上眯眯笑着眨眼。
“我……我没说什么啊。”郭靖赶快申明。
“切……头过来!”
郭靖把脑袋伸过去给黄蓉刮了一个鼻子。
“谁说你?越来越傻瓜了,”黄蓉顺手拍了拍郭靖的脑袋,“段誉啊段誉,王语嫣今天晚上和他去音乐会可是准备让他彻底死心的。”
“哟,”旁边杨康凑上来,“他可借了我那双新皮鞋。第一次被穿出去就给人拒了,我那鞋可命苦。”
“歇会儿歇会儿,”黄蓉哼了一声,“别担心你那皮鞋,听我说完。王语嫣心特别软,你们段誉看起来就那么呆,王语嫣到时候肯定狠不下那个心。要是你这样一看就特别狡诈阴险的反而危险。”
“靠,长得老奸巨猾不是我的错,”杨康恍然大悟,顺带感慨一番。
“同学,同学……”旁边桌子上苦读的兄弟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四道目光一起射到他脸上,都够凶悍:“怎么啦?有事别拍桌子行不行?”
杨康和黄蓉两个异口同声说完,都斜着眼看着那拍桌子的男生,只有郭靖赶快起来招手:“小声点小声点,人家还自习呢。”
“自习就自习,说不行啊?”杨康和黄蓉又都摆出同一副尊容。
“切。”双方恶狠狠地对视一番,杨康和黄蓉一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甩了甩手扭过头去。
“出去走走,闷死了。”黄蓉不由分说地把郭靖拉跑了。杨康抓了抓脑袋,双手抄在口袋里,也懒洋洋地缩着肩膀踱了出去。
自习的兄弟无奈地摇摇头,微微有一丝疑惑——为什么黄蓉不是和杨康一起出去,反而是跟郭靖呢?某种程度上说黄蓉和杨康相似得像一对兄妹。
难道聪明的女生就喜欢那种傻头傻脑的兄弟?女生就喜欢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人,带她们去感受完全不同的世界?
完全不同的……世界?
王语嫣相信有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某个数着手臂上掐痕的日子,王语嫣听见对面楼上的小女孩咯咯笑着跑来跑去,后面有父母追着她说别跑别跑,吃饭了别出去玩了。于是她知道那个小女孩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中,那个世界和她只有20米的直线距离,隔着她家豪华的双层玻璃窗。可就是隔着这两层坚实的玻璃,那个世界永远只是窗户中看到的影子。
把脸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看出去,是一片昏黄温暖的灯光。放下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她又听见客厅里沉闷的响声——母亲暴躁的时候忽然把读着的书扔在地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深夜单调的空调器的响声中,王语嫣也会辗转反复,有一些遥远的模糊的梦想。虽然不敢确定,但是王语嫣的梦想世界似乎翻版自那本她读了整整六年的《飘》。那个飘在天上的白瑞德是生平除了段正淳外第二个给王语嫣以震撼的男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段正淳就是电影版《飘》的男主角(作者按:上文关于段正淳和王语嫣在汴京贵族小学的一段故事其实来自好莱坞著名影星玛丽莲·梦露和克拉克·盖博,盖博作为《飘》的主演,成名于梦露童年时。梦露从小没有父亲,出名后得以见到盖博,曾说小时候总是在影剧院里看盖博的旧片,心里总是喊他爸爸。盖博当众流泪,大概确实是有感于孤女无依的辛酸)。王语嫣记得段正淳在剧中不止一次的微笑,从嘴角摘下飘着淡淡青烟的雪茄。那种带着一点点邪意的微笑,却让人觉得这个人拥有某种值得依赖的力量。
王语嫣曾经想,会不会有一个阳光比较淡远的早晨,当她推开家门的时候,有人靠在她家门口的楼梯上,然后一声不响地拉了她的手带她去看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意味着她必须把王夫人独自,甚至永远地扔在家里。王语嫣私下里也以为这个想法很有些大逆不道,从不敢多想。
可是念头这个东西仿佛去年秋天野草随风扬来的种子,它的生长不被冻土和石头阻挡……只需要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它头顶的土壤。
慕容复就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合无不具备的时机横空出世,而且他绝非一缕春风那么简单,慕容复第一次出现在王语嫣家里的时候,绝对是一股横扫太平洋而来卷着水汽和温暖的热带风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