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的手指又细又长,看起来很灵巧,可做出来的风筝却实在不敢令人恭维。几片竹蔑,一卷破帛,勉强扎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圆盘,再系上一根不知从那里拾来的长长的钓鱼弦。可能是丁喜自己也觉得这风筝做的有些敷衍,便又在正反面分别画上两张人脸凑兴,一个画的嘴角上翘,似乎是张笑脸;另一个却画得如门神一般,横眉立目,黑口黑脸。
“嘿嘿,像不像吗?”丁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朝着正在打扫院子的小马的方向努了努嘴。
“哈……”遗风实在有些忍俊不住,一声轻笑却又急忙憋了回去,他可不想惹小马发火。
风筝很快地放飞起来,在半空中飘来荡去,时而笑脸相对,时而满目怒意,衬着湛蓝的天宇和天宇间浮动着的几朵白云,倒也别有一种意味。
“好羡慕它。”遗风望着飘荡的着的风筝,不由得低低的一声感喟。
“只是它飞得再高,也离不开这条鱼弦的牵扯啊,终不如浮云那般随心所欲。”身旁的丁喜声音也是极低,似乎是在回答着遗风,又似乎是在自语。
遗风侧目望去,突然发现这一瞬间丁喜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只剩下了无尽的萧索和落寞。
只是一瞬间,丁喜随即恢复了满面的笑容,笑得依旧那么灿烂,那么无忧无虑,可遗风的“善感”却明显地感觉到丁喜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些其他的情感。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
“阿风,我们到房顶上去看风筝去。”丁喜有意要打破这片沉默,将手中的鱼弦甩向了墙边的一株杨树,鱼弦又细又轻,毫不着力,可是在他的随意抛掷下却犹如灵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了几丈开外的杨树枯枝。
“好功夫……”遗风不禁惊呼出口。
“来,阿风,我们到房顶去看风景。”丁喜微微一笑,也不见他作势,身子已经随风荡起,轻飘飘地落在遗风所住的房屋的檐脊之上。
“这……”遗风却迟疑住了,他住的这件房子虽然低矮,却也有丈余高了,若是一跃而上,必然会暴露自己会武功,可若是去搬梯攀爬,那岂不是在扮戏骗丁喜么?
“来吧,阿风,上来吧。”丁喜立在檐脊上,微笑着望着遗风,眼神中竟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丝的信任和期盼。
“好,我就交他这个朋友了。”遗风迎着丁喜的目光,不再顾忌暴露身份,纵身而起,跃向屋顶,只是心潮澎湃之下却没有算计好力度,只一步之遥就要踏住了屋檐,力道却使尽了,身子一沉向下坠去。
“不好,要出洋相了。”遗风暗道不妙,不过心念还没转完,却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落在了屋顶之上,回眸处,黑口黑脸的小马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右手尚未离开自己的腰肋。
“小子,下会算好了再蹦。”小马不等遗风道谢,虎着脸嘟囔了一句,径自翻身仰倒在屋顶。
“好险……”遗风也感觉有些惭愧,只好作势拭了拭额头。
“呵呵,别理那个混小子,他第一次上房时还不如你呢。他可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丁喜也仰倒在屋顶上,笑着低声说道。
丁喜的声音虽低,却也让小马听了个满耳朵,他翻身坐起,指着丁喜的鼻子说道:“什么?我第一次上房时摔了个嘴啃泥?那你呢?你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是谁从墙上掉了下去,被黄老财的狗追得鞋都跑飞了。我就是为了急着救你,才从房子上跌下来,摔了个嘴啃泥……”
小马越说越气,竟合身扑了上去,挥拳击向丁喜的肋部,丁喜也不示弱,拧身而起,接架相还,两个人竟在屋顶上斗在了一起,虽不是性命相搏,却也蹬踏得脚下的瓦片“吱嘎”作响,摇摇欲坠。
遗风虽然看出了两个人是在打闹,但也怕他们打闹时踹塌了房子,急得直搓手却不敢跺脚,只好在一旁大叫着“脚下留情。”
二人闹了一会儿,便不再动手,各自又仰倒在屋顶,开始时嘴里还都不依不饶,有一句无一句地相互攻击着对方的短处。
遗风眼见自己的房子已无毁塌之虞,便也不再插话,却小心翼翼地爬到屋顶尖上,跨坐在横脊之上。
遗风离开京城时是深秋时分了,几个月过去了,如今已是初春,中原洛阳正是冬雪正融的季节。
遗风坐在横脊上,耳边听着丁、马二人斗嘴,眼睛却仔细地查看着屋顶的残雪,昨夜的夜行人正是伏在他现在所坐之处。
春天的太阳已经些许地露出了几分暖意,屋顶的雪白日融夜里冻,已经变成了结成了一层脆脆的雪壳。遗风仔细地搜寻了几遍,却发现在屋脊侧面一片青瓦被踏碎了,而四周更加脆薄的雪壳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遗风迟疑了一下,试着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冰壳,冰壳触手而碎。一个念头自遗风脑海一闪而过,吓得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却又更加惑然了,“这是什么样的功夫啊?居然能够踏雪无痕?可这样的轻功怎么又能踩碎瓦片呢?”
遗风正在暗自思揣的时候,丁喜却不知何时停止了和小马的斗嘴,坐在了遗风身后,轻声说道:“阿风,你身怀武功,却甘为厮仆,藏身于此,其中必有难言私隐。我和小马关注你多日,见你每日虽然深夜外出,却只是练功,从未行凶作案,便知你不是凶顽之徒。而今日你又不在我兄弟面前装腔作势,隐匿武功,足见你胸怀坦荡,我兄弟二人喜欢你的性格,我们便交个朋友如何?”
“啊?”遗风被丁喜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急道:“丁、丁大哥,我不是有意藏身在这里的……”
“呵呵,阿风,你不用不解释了,你的来历我们虽然不清楚,不过你进入镖局后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我们相信你不是坏人。”丁喜拍了拍遗风的肩膀,接着说道:“同样,你不是也没问我们的来历么?”
“是啊?丁大哥,我还没请教呢你们的来历呢?”遗风顺势问道。
“呵呵,阿风,你只要相信我们不是坏人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以后你自然会了解的。”丁喜慢慢地说道,双目直视着遗风,目光从容,透出无限的真诚和热情。
遗风渐渐的被丁喜的目光感染了,竟也有些忘形,一种类似于亲情却又不是亲情的情感从他的心头泛起,他也凝视着丁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丁大哥,若你不弃,我便是你们的朋友。”
有时候,男人之间是能够一见如故的,因为他们都很真诚。
真诚是友谊的基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