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震九州阮大元的意思,本来希望能有二十枝枪,却只请来了六枝,距离他所要求的差了老大的一截,心里不觉有所失望。话虽如此,可总比没有好,尤其是在此要紧关头,不啻是添了一支生力军,想想也就乐开了。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也就是说距离八月十五的日子越来越近。
阮大元最最担心的还是麦家,所以枪一到,他立刻调派了其中八人,也就是四杆火枪,同着王子亮、侯迁,押着枪来到了麦家。
麦玉阶听到消息,自然高兴极了,特别备了一桌酒席,在后园八角亭款待他们。
客人方面,四大名捕:阮大元、王子亮、杜明、侯迁全都到齐了,另外八名枪手远来是客,虽身分不高,麦大爷还是赐了他们每人一个座,由东府的六名护院陪同,在亭子里另开一席。
这些日子以来,麦家上上下下,都像是罩上了一团乌云,一心惦记着八月十五这一天的来到。日子越来越近,每个人都像是等候死期宣判的犯人,再加上天干地早,年头不对,叫他们怎么乐得起来。此时此刻,主人摆下了这两桌酒,虽说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到底却也有“振奋人心”的意思,何况家里多了四杆火枪,总是值得高兴的事。得乐且乐,人生几何。
麦大爷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一连喝了六七盅酒,还没有醉意。麦丰麦七爷的酒量不能踉他主子比,只喝了三盅可就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歪斜着身子,一路走下座来,手执酒壶,亲自为四大名捕——添上了一杯。“这一杯……我麦丰代我家大爷,敬各位一杯,我是先干为敬。”说着脖子一仰,把手上酒喝个精光。四人当然不是无种,哄笑声中,一一把酒干了。“七爷你是海量呀!”侯迁一面奉承着,又为他斟上了一杯:“难得今天麦大人高兴,咱们就放肆了,哈哈!”
麦玉阶停下了酒杯,含着笑道:“各位今天就尽兴吧!”一面却皱下眉头,看着麦丰道,“你不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大……爷……你太……小看麦老七了……”仿佛是舌头都变短了。
大凡喝酒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醉了死不认醉,当然“借酒装疯”的人也不在少数。麦丰算是属于前者,虽不至于“借酒装疯”,却多少有点“以酒壮势”的味道。这半年多以来,人人心情愁苦,难以开怀,难得今天晚上有这么一个“苦中作乐”的机会,麦丰可不愿轻易错过,酒人愁肠,话可是不打一处来,“我麦七跟随着大……爷您少说也有近三……三十年了……你大……爷又几曾看过我麦七……醉过……”一面说,麦丰咕噜一声,把满满的一大杯酒又喝了个精光。一时间,大家伙全都连声为他叫起好来。
麦大爷面色一沉,认为他有失体统,原想叱斥他几句,可是他觉得眼前这个情况,不便扫兴,长叹一声,也就由他去了。
金刀震九州阮大元总算够仔细,瞧出了麦玉阶心里的隐忧,当下双手捧杯,由位子上站起来,向着麦玉阶道:“大人你放心吧,后天就是十五了,那个老公鸡不来也就罢了,要是他真敢到大人你的府上行动,嘿嘿,说一句放肆的话,管教他来得去不得……”各人见阮头儿都这么说,一时相继喝起彩来。阮大元即畅饮一口道,“为释大人的忧心,卑职先干为敬。”接下去一仰脖子,把酒饮尽。各人俱知他今天晚上酒喝得最多,却是丝毫没有醉意,确是好样的,于是爆雷般地喝起彩来。阮大元举掌擦了擦口角的残酒,抱拳向麦玉阶道,“卑职今天所以在大人面前胆敢夸下海口,可不是信口雌黄,那是有恃无恐……这就请大人您瞧瞧火枪的威力,添点余兴,就当是给大人与在座各位一个下酒的菜吧。”说到这里,阮大元转向另一桌唤道,“张头儿,可都准备好了?”
张头儿姓张名照,是“神机营”的一名“把总”。谈不上什么官职,却由于那个年头火枪这玩艺儿够新鲜,弟兄们每人一件鲜红的号衣,后心上斗大的一个“火”字,使人望之生羡,于是乎,能在“神机营”补名当差,确是够气派。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天照例往校场出操打靶,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百姓。那种差事,照例额外有赏,称得上是肥差事,莫怪乎那些手下弟兄,一个个肥头大耳,吃得都长了“膘”了,再下去只怕连操都出不动了。这一趟王子亮能把他们请了来,当然私底下有暗盘交易,麦大爷这边,先就有一份赏赐,财迷心窍,哪里还会把什么“老金鸡”这号人物看在眼里?为了安麦大爷的心,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要在酒筵中露上一手,一来显显能耐,要麦大爷放心,再一方面也便于日后讨价还价,要姓麦的往外多掏银子。这时候阮大元一招呼,张照隔座儿高声唱了个喏,一面走下位来,向着对面桌前的麦玉阶躬身行了个礼,大声说道:“大人赏光,卑职们斗胆在大人筵前献丑了。”
麦玉阶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手,他心里原是对火枪的威力存有疑惑,只是不好当面说出来败人兴头罢了。难得对方主动要在筵前表演,这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了,当下便由不住连声道起好来。
大伙一听“神机营”的人要在现场表演火枪,自是皆大欢喜,一时纷纷道起好来。
即见张照吩咐一声,座上的兄弟立时站出四人,把早已备好的两杆火枪抬了出来。张头儿又与在座的麦府管家商量了一阵,麦府管家立时离座,传话去,空出了西边花园的一面,不许人走近。四名火枪手兴致勃勃地退下了火枪的枪衣,露出了白木杆儿的枪身,接下放上火药枪子儿,只等着火绳子一亮着了,便将发出。
阮大元趋向主人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大人请看,这第一枪是表演——枪毙活人。”当然所谓的“活人”并非是真的“活”人,只是活动的人而已。号令一出,即见一人快速的自一根光秃秃的旗标上升起一具草人。那草人仿照常人,穿着衣裳,号令一出,即向杆上快速升起。随着张照的号令一出,即见这边火光乍现之下,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火硝烟屑里,已将那具稻草人轰击得肢体破碎不全。
一名护院即将那个支离破碎的稻草人推向主人座前,麦丰一手接过来,向麦玉阶展示道:“大爷请看……哈哈……嘻嘻……脑袋瓜子……都搬了家啦。”
麦玉阶看那草人,头颅已失,少了一臂不说,身上竟然有如蜂窝般地满是弹孔,看到这里,麦大爷情不自禁地现出笑脸。麦丰更是哈哈大笑道:“大爷……您老大可放心了,那只老公鸡……他不来算他命大……若来了……他……他是一百个也活不了。”笑着笑着,身子一歪可就躺下了。
有人赶忙把他扶起来。麦七他嘴里嚷着没醉,还要再干三杯,麦玉阶吩咐给灌醒酒汤。阮大元却趋前问道:“大爷再看这个,我们算是那只老金鸡打天上来吧……嘿嘿。”
随着张照的手势一挥,即见一名弟兄忽然打开了一具木箱向外一扬,一阵劈拍振翅之声,即由笼子里,飞出了十数只斑鸠,这些野斑鸠乍一出笼,随即冲天而起,待向四面散开之际,四名火枪手已扣动了火枪,只听得“轰轰!”两声大响,出笼的斑鸠,还不容在空中散开,即为散枪子击中,纷纷跌落在地。
麦玉阶看到这里,由不住连连点头称赞,一时宽心大放,在座各人自也无不喝起彩来。
阮大元抚掌笑道:“大人请看……哈哈,就算那个老金鸡真是一个会飞的金鸡,他也是难逃一死……这些斑鸠就是证明。”排云翅王子亮也附和着道:“这些枪手都是百中选一的好手,眼快手准,弹不虚发——”才说到这里,只听得有人高嚷着道:“有刺客。”
麦大爷一惊之下,随声望去,即见一条人影子,仿佛正由西边花架子那边拔空而起。眼前时分,黄昏已过,正交初夜,惨然的暮色里,渗进了一些夜的朦胧。是以,这个人的突然来临,活似一只大禽。
显然人声方起时,他正跃身入院,此刻,在各人目睹之下,已临身眼前,身法之巧快,确属轻功一流身手。在各人惊呼拿贼声中,这条人影子,已第二次拔空身起,疾若流星般地向着众人饮宴的凉亭面前飞身而来。
阮大元一惊之下,喝叱了一声:“大胆。”紧跟着“哐啷”一声,掣出了他的那口“金背砍山刀”,虽然目前还用不着他出手。那位神机营的“把总”张照比他反应更快。可不是吗,人在枪在,这个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单单挑上这个时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随着张头儿的一声断喝,眼前火光乍亮,轰然一声大响,侧啦啦——大片的火枪枪子儿,已向着当空那只“大鸟”射击了过去。
由于方才表演过那一手“枪击活鸟”的绝活儿,谁也不会怀疑眼前这一枪的威力
想象中,毫无疑问的“枪出人落”。那个人准定会就空跌落,自然是“伏尸当场”,连死的模样儿大家也是再清楚不过——全身都是血,一身都是血窟窿,就像蜂窝那般模样。然而,事实却又如何?
随着这声嘹亮的枪声之后,空中那个影子,陡地一个翻腾向后反折了丈许,直向着先时他起身的那个藤萝花架子上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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