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永远将整个肚界都隔离在门外。
你着想和世上的人隔绝,必先被世上的人摒弃。
戴天走进了这扇石门。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柄很薄很薄的刀,一柄杀人的刀。
“温柔”。
刀仍握在狄青麟的手,刀锋斜斜对着门。
刀身上仍然闪着一抹淡蓝色的光芒。
刀就是刀。
不管是在活人手,或是死人手,都是刀。
死亡就是死亡。
英雄的死,也是死,穷人的死,当然也是死。
生命原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死亡”的面前,人人都平等。
但是有些人却偏偏不明白,偏偏要等到最后结局时才懂得这个道理。
狄青麟的脸上也充满了惊惧、怀疑、不信。
他不信什么?
不信杨铮手上真有一把剑?
不信那一剑真的能杀得了他,
这一代泉雄死的时候,也和其他那些他所鄙视的人没有两样,也同样会惊慌,同样会恐惧。
致命伤在狄青麟的咽喉,是剑伤。
窄却深,就宛如“原一点红”杀人时所留下的伤痕一样。
戴天实在无法相信,甚至想不通那一剑是如何杀人的?
天地间,真的有那“第三把剑”存在吗?
狄青麟的左手紧握、仿佛还想抓住什么,他是不是还不认输?
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再也抓不住了。
戴天心里忽然觉得很累,忽然对这个“输的人”觉得很同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许他同情的不是狄青麟,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是人,狄青麟也是人。
人都有相同的悲哀和痛苦。
戴天虽然在人生旅程还没有输,可是他又抓住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呢?
雨仍下着,人还在古松下。
四个人,都在淋雨,虽然面前有一幢可以避雨的石屋,可是他们却宁愿站在外面淋雨。
并不是园为屋内有着一个死人、而是想借着雨水洗去伪们身上的尘埃。
——身上的尘埃是可以洗掉,但是心的尘埃呢?
人为什么都只注意到外表?为什么都忽视了唯有内在的干净,才是真正的纯洁、干净?
“一个人胜利之后,总会觉得很疲倦;很寂寞的。”藏花忽然笑着说。
“为什么?”杨铮问。
“因为你已经完全胜利,完全成功了,已没有什么事好再让你去奋斗了。”藏花说。
“这么样说来,成功的滋味岂非也不好受?”
“虽然也不太好受,但至少总比失败好得多。”钟毁灭说。
杨铮突然沉默,他的人虽然在这里,心却仿佛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远方。
———个有着梅林和小桥、溪水、小木屋的地方。
胜利和成功并不能令人真的满足,也不能令人真的快乐。
真正的快乐,是在你正要向上奋斗的时候。
你只要经历过这种快乐,你就已没有自活了。
杨铮还在沉默,他的目光仿佛也到了那个不知名的远方。
——那里仿佛有着j个纤柔的人影。
戴天在看着扬铮,他的脸上突然有了一抹悲哀。
杨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他说,”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
“你要走?”藏花问:“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必须走。”
戴天忽然开口,替杨铮回答了这个问题。
“狄青麟虽然已经死了,青龙会却还是没有破。”戴天说:“至少在这一次事件,青龙会派出来的主角还没有……还没有败。”
他本想说“死”,可是看了杨铮一眼,却忽然改成“败”字。
难道这个青龙会的主角,和杨铮之间有某种关系?“他”是谁,或是“她”是谁?
戴夭仿佛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他眼的悲哀又深了,也增多了一丝无可奈何。
“人终究是要走的,事情终究要解决。”杨铮苦笑。“现实也终究要面对的。”
“是的。”戴天看着杨铮。“只有懦者才会逃避现实。”
杨铮仰望着雨的天空。
天空是一片灰茫茫,大地也是一片灰茫茫,人也在灰茫茫之。
过了很久,杨铮才缓缓地吐了口长气,才将目光从苍穹一片灰茫茫移开,移向戴天。
戴夭也在看着杨铮,二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目光交会,宛如言语。
过了很久很久,戴天才叹了口气,他的眼度慢慢垂下,在将闭未合之前,仿陈有一道亮光闪起,仿佛是泪光,“我会的。”
听了戴天这句话,杨铮就松了口气,眼也露出了安慰之色。
然后他的人就走入一片灰茫茫,走入雨,走入那不可知的未来。
走之前,他什么话也没对藏花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就这样走了。
藏花想叫,却被戴天拦住。
“他一定要走。”戴天说:“不走这一辈他都会活在痛苦里。”
藏花望着远去的人影,忽然也叹了口气。
“就算走,他又何尝不是走在痛苦里?”
在这一刻,藏花仿佛也知道了杨铮这一去,是要去见谁。
唯有这个人,才会让他走得这么痛苦,也唯有这个人才会让他非去不可。
这个人是谁?
是他,是她?
如果是他,他是谁?
如果是她,她又是谁?
雨已将停,人已远去。
大地又将恢复光明。
杨铮要去见的“她”,是否会在那里等着,
他这一去是生,是死?
没有人知道。
但这已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来过、活过、爱过。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如果他这一生已——
来过、活过、爱过。
那么他就已该满足了。
稿于一八五、四、十一深夜酒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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