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开动车子后,扔过一个包来,许安野一看却是自己的登山包,衣服帐蓬都已收好放在包里,心想这赤巴大活佛一定是存心来找自己的,连这些事都安排好了。这时他与邓瑗只着外套,里面却是真空的,当下也顾不得害臊,拖出衣服来穿上,又挡在邓瑗身前,让她也穿好了衣服。
邓瑗在许安野耳边轻声说:“这个喇嘛派头真大,国务院总理也没这样气派!”许安野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摆,示意她不可多说。
回到寺里,他们这辆车的司机将他们领到一处禅房,让许安野进去睡觉,又领着邓瑗要去别处。邓瑗不愿和许安野分开,许安野只好和那司机请情,司机想了片刻,同意他们住在一起,却将自己的行李也搬了过来,和他们同住一屋,以便监视他们。
邓瑗心中大骂,却不敢说话,只好到角落里和身躺下。这个屋中只有一排大炕,许安野睡在中间,那司机睡在外头,一会儿就打起鼾来,许安野心中烦乱,不能入睡,邓瑗却被那司机的鼾声吵得心烦,又嫌炕上的被子肮脏,夜里冷得厉害了也不盖上,许安野只好脱下外套给她盖。睡得天亮,却发现邓瑗又已经爬到自己怀中,蜷伏成一团,睡得正香,那个司机却已经起床走了。
又过得半个小时左右,一个小喇嘛走进来,带着他们去吃早饭。那早饭只是一碗小米粥,一个玉米窝头,许安野倒还罢了,邓瑗却只喝了稀粥,窝头动也不动。
小喇嘛又领着他们到后面大殿里去,叫他们干活,都是那天喀吉嘉措安排好的扫地、擦拭佛像和传经筒、为佛灯添油,这座寺院规模并不大,可是单单后殿的佛像却有几百尊,传经筒和油灯也是几百个,那油灯却不是一次加满,只加三分之一,每天都要加一遍的。到得晚间,两人睡的那个房间没有电灯,只点了一盏油灯,两人在那昏暗的灯光下还要抄三遍《楞严经》,直累得两眼发酸。
邓瑗大发小姐脾气,但是看许安野白天认真做工,晚上抄写经书,只好跟着吃苦,不再刁蛮。许安野见她听话,趁人不注意时就会偷偷亲她一下,以作鼓励。邓瑗立马觉得这种苦并非真的难受,也不是不能吃的了。那个司机却是一到睡觉时间就出现了,而且很快鼾声如雷,像是睡得熟了,可是只要是邓瑗想偷偷溜到许安野身边与他亲热,这鼾声马上就会变成剧烈的咳嗽声,吓得她立即翻身回去,不敢乱动,心中恨得牙痒痒地,将那司机的十八代先人都问候了一遍。
自从有了许安野和邓瑗两个苦力,原来干这些活的小喇嘛个个眉开眼笑,闲得在殿前石阶上晒太阳,任由他们干活。一连六天都是如此,喀吉嘉措和那个大喇嘛也没再出现,好像是任由他们受完处罚就可以离开,不想再和他们见面了。
第七天吃过中饭,那个小喇嘛领着许安野到最后一排的石屋前面,说:“这里是放经书的地方,大赤巴要你打扫这里。”说完就走了。许安野看那排石屋,只有两个门,长度却足足有五十多米,于是打开面前这扇门,进去打扫。
进到屋内一看,光线却是充足得很,原来屋顶都装有玻璃天窗,屋内也很干净,不像是没人打扫的。许安野不敢偷懒,仍是仔细地将屋子扫了一遍,又找来一个抹布,端了一盆水来,将存放经书的木架细细擦拭起来。
木架有四排,每排都放满经书,有藏文的,也有汉文的,还有几种许安野没有见过的文字,他不认得这是古波丝文和梵文,只是细心擦拭木架。擦到第三排时,突然见到一个枯瘦的老头坐在地上,手上正拿着一本他每天都要抄写的汉文《楞严经》,冲着他微微发笑。
以许安野这时的武功,就是一只老鼠溜进来也能发觉,可这老头是怎么进来的,他却一点也没有察到,抬头看看天窗,离地足有七、八米,也关得严严实实地,另一扇门是钉死的,许安野进来时就察看过,不能打开。许安野心中大惊,不知这个老头是从哪里溜进来的。再仔细打量一下,这老头是个寸头,身上穿着平常藏服,不像是这里的喇嘛,于是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说:“我是这个庙里的人,当然是从门口进来的。”说的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发音准确,咬字清晰,如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一般精准。
许安野不信,说:“那我怎么没发现?你是神仙吗?”
老头又摇摇头,说:“你精神不够集中,当然不能发现我进来的。神仙住在神仙的地方,寺庙里没有的。”
许安野心中一动,问道:“神仙在神仙的地方,寺庙里有什么人?”
老头说:“寺庙里有想做神仙的人。”
许安野又说:“可我是个俗人,不想做神仙,又怎么会在寺庙里?”
老头说:“这是你的事,怎么来问我?我猜你是得罪了神仙,罚在这里做苦工。”
许安野呆呆地看着他,却怎么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仔细瞧瞧他,只见他的皮肤紧缩,皱纹极多,虽说年老,可是又不像一般老人一样干枯,反而似有一层红润的光泽,中等身材,四肢匀称,五官端正,花白的眉毛极是浓密,斜斜地直插鬓角,想来年轻时是个极英俊的男子。可是这时看他却起码有八、九十岁了,不过如果只看他的眼神,却是清澈明亮,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头上的头发虽然发白,却也是十分浓密,毫无衰老的样子。
许安野心里疑惑,又问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放经书的地方,不能乱进来的。”
老头说:“经书是做什么用的?不能进来看,又写它做什么?”
许安野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话问得简单,可是极有道理,这世上有很多图书馆,号称藏书百万千万,却不肯让人借阅,不知他们藏书来做什么用?
老头见问倒了他,很是高兴,说:“你很聪明,却不会歪词狡辩说是保护经书,很好,很好。”
其实许安野确实是想说:“藏书是为了保护它们。”可是心知书本藏得再好,不用来阅读,实在是没有用的,这种话如同狡辩一般,不如不说。谁想这老头竟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猜到他心中所想。
许安野更惊了,手上一抖,抹布上的水一下子滴了几滴在地上,那老头伸手在地上一抹,那几滴水竟被他像捡玻璃珠子一样捡了起来,在他手中团了几下,融成一个大一点的水滴,仍是不散,像一个玻璃珠似的在他手指间转动,随着他手指的用力变幻着形状,却依然不会散开,如同一个透明的果冻。
这一下许安野心中的惊讶可不能用语言形容了,世间竟有这样的事情,水在人手上还能不散,自凝成一个果冻一般任人揉捏,真是闻所未闻之事。他再也无暇去想这老头的身份,直把他当成了神仙,要不就是一个魔术师。
老头见他惊讶,伸手将水珠交给他。许安野伸出手掌去接,那水珠一掉入他掌心,马上散开,顺着他的指缝流到地上去了。
许安野结结巴巴地说:“原来..原来你真是神....神仙啊。”
老头笑了起来,竟有些顽皮似地,说:“神仙不干这种无聊的事,我不是神仙的。”
许安野说:“那你是魔术师么?”
老头又摇头表示自己不是魔术师。许安野好奇心大起,问道:“那这个又是什么神功?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凝神看了看他,问道:“这是一种武功,不过我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你是汉人,以前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来这里?你先说,我听着要是真的,这才告诉你。”
许安野一听心中有气,说:“你爱说不说吧,我只是好奇而已,又没有要你一定要告诉我的。什么叫做‘你听着是真的,这才告诉我?’好像我是个骗子似的。我是从广州来的,前些日子在神湖那里犯了村民的规矩,被喀吉嘉措大赤巴罚在这里做工的,信不信由你。你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快走吧,我还要干活呢。”说着拾起抹布继续擦起地来。
那老头见他生气,眼神中的笑意更浓了,轻轻咳了两声说:“我相信你啦。你说的那个神湖是村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水源,当然是受他们膜拜的了,你是外乡人,不懂得规矩,犯了他们的忌讳,那也没什么。只是喀吉让你来这里做工,村民们竟然同意么?”
许安野听他竟然直呼大赤巴的名字,口气却像是长辈称呼晚辈一般自然平淡,心中微微一动,再细细打量这个老头,却见他只穿着平常藏人的服饰,头发也比普通的喇嘛要长,不像是个前辈高僧,心想这个老头说不定是喀吉嘉错大赤巴的俗家长辈也未可知,不然在这以宗教如天庭一般的地方还敢直呼大赤巴的名字?于是就问:“你怎么敢叫大赤巴的名字?你是大赤巴的长辈么?”
老头笑了起来,说:“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是看着喀吉长大的,不过他做了大赤巴以后,我就不能算是他的长辈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