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该是一般的土匪山贼能够布置得出来的,我知道。再加上之前那蒙面人唤出的一声“皇后娘娘”,我觉得我基本已可推测出一些端倪。
对方既不是一般的匪众,想来便该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了。
然而四国之中,除却淕国之外,还有其他三国,那又到底是哪一国呢?
除了陂国因为内乱自顾不暇,不可能再派出精兵之外,我倒是觉得那祁国和黑国都是有可能这样做的。
而这其中,自是又以黑国嫌疑最大。
是黑国吗?
此次黑国与淕国交战,所以他们想要派人来掳劫我作为人质?
可是为什么那蒙面人却唤我皇后娘娘,并且还眼含祈望呢?
还有若恩,为什么她明知道对方并无意伤害我们,却仍旧一味地与对方厮杀,不愿让对方靠近呢?
奇怪,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
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愈发地觉得不安起来。
纷乱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纠结在我的脑子里。我想要将它理清楚,却发现越理越乱,到最后思绪没有理清楚,我的头倒是益发地痛了。
伸手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凝神望向纱帘之外。
厮杀,还在继续。
鲜血染红了长街,目之所及,均是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若恩在马车的一侧奋力抵抗,阻挡着对方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她的杀气已经刺痛了我的肌肤。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没有敌意的刺客,她竟会表现出如此激烈的反抗,宁愿战至不剩一兵一卒,也不肯停下来好好谈谈。
也许,她有她的理由,那些我所不知的理由。
我不再出声唤她,也不再要求她停止抵抗。我开始变得沉默,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静静地透过纱帘看着车外刀剑相拼溅出耀目的火花,看着鲜血不断地溅上薄薄地纱帘,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滴落,心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漠然之中。
我知道在这一刻,不论我说些什么,都不可能阻止他们的相互厮杀了。所以,我要做的,其实只有等待而已。
是的,等待。
等待他们中的一方获胜或者一方失败。
如果对方胜了,那么毫无疑问我得跟着他们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个死字。
如果若恩赢了,那么我们必会立即自长街退去,或者撤回点兵楼,或者回皇宫去,只当这一场血腥的杀戮是一场意外。
我的心境豁然平和,一切都变得简单明晰。
我甚至开始闭起了眼睛,在已经染红了大半轿布的马车里静养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连我自己都惊讶于在这样危急的环境下,我所表现出的淡然与从容。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淡定和不惧,让我诧然,令我惊怔,更使我心生疑虑。
我闭着眼,伸出左手来撑着额头的一侧,渐渐又有了睡意。
那个之前刚刚在我梦中出现过的男子,那个精致的面容上有着恬淡笑容的男子,那个始终以桀骜的姿态站在高高的山之巅,衣袍猎猎的男子,我倒是颇想再梦上一次的。
想着自己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不自觉地轻笑出声来,竟然不曾感觉到马车里狭小的空间里竟忽然多了一人。
“皇后娘娘好兴致呐,眼下车外仍是一派血雨腥风,你却在这车内悠闲自得地一个人发笑啊……”低沉的男声近距离地传入我的耳中,那样地清晰,清晰到让我不禁一震。
我蓦地睁开眼,看见了之前的那个蒙着黑巾的男子。因为马车的高度有限,他无法完全站起身来,所以不得不半蹲在我的面前,看起来倒像是在向我行礼一般。
“你是谁?若恩她们呢?”回过神来,连发了两个问题,我止不住地往纱帘外瞥去。
莫非若恩已败,莫言派来的亲兵已经全军覆没?
纱帘之外此时已没有了厮杀声,显然若恩和莫言的亲兵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这些个黑衣人的袭击。
我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正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办,却听得眼前男子开口说话了。
“我是谁?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萧默啊!”陡然扯去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他指着自个儿的脸说道,言语间颇为激动。
我惊诧。
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愣了愣,轻声问:“我该认识你吗?萧默?”
不确定地叫了他的名,忽然发觉当我喊出这个陌生的名字的时候,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你不认识我了?”男子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狐疑。
我点了点头。
他似乎还是不信,竟又问我:“那你可知你自己是谁?”
“我是花漾。”
这一次他眼中的疑色更加重了不少:“你知道自己是花漾,竟不认识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却只得再次点了点头。
我一定认识他吗?
他该是我非得认识的人吗?
还是说,他该是存在于我所丢失的记忆里的,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我望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企图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一些关于我过去的片段,但是却发现那其实只是徒劳之举。
因为,我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段记忆大概被掩埋得太深太久了,连挖掘出来都需不少气力,所以此时我真的依旧对于过去一无所知。
他望了望我,好像是在想些什么,出了一会神,沉默了片刻,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恰在这时,马车外有了些动静。
“萧将军,我们的行动已经被发现了,点兵楼那边有人领兵过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个黑衣人站在马车的一侧低声问。
原来他是个将军,我心下暗暗思忖,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个刺客的确都不是一般的匪贼,而是别国派来的精兵。
我原以为他接下来该是安排调派这些个黑衣刺客了,岂知这萧默听了他属下的一番禀报之后,竟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腕:“走,我们先离开这里,到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他握得我那么紧,仿佛一生只得这一回,要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和珍惜。
我一怔,侧脸望向他。
他离我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温暖着我的脸颊。
他的双眼灿亮却急迫,令我猛然惊醒,这才想起他此刻乃算是我的敌人。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低声说道。
我听见远方隐隐传来了马蹄声,与眼前萧默的眼神一样,那马蹄声也是急切非常。
“你不想走?!”
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引得刚才前来禀报的那名属下都不由地侧目往车内窥视:“将军,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他们的军队就快要来了。”
我没有做声,只望着他,表情却是颇为固执的。
萧默的脸色变了又变,那脸上复杂的神情令我骤然心沉。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我一阵恍惚。
这样的感觉,曾经在第一次看见陆离的时候,我也曾有过。
“既然皇后娘娘不愿跟微臣走,那么微臣只好得罪了!”萧默凝视我良久,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说道。
他扬起手,略提了一下内力,瞬时之间,那大掌已欲想我劈来。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想先将我击昏,然后再将我带走。
然而即便我明白过来,却也为时已晚,我区区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怎可与堂堂一位武将相抗?
闭上眼,只待那颈肩的阵痛,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但是等了许久,却仍未感觉到有痛楚来临,我不由地又睁开眼,也就是在这时,我这才发现,马车前方的门帘不知何时已被掀开,距离我们马车的几丈之外,竟是有许多淕国兵士手持长戟,直指向我们。
“萧默,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居然胆敢在淕都劫人!”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只让我觉得熟悉。
我微眯了眼,仔细望过去,才看清楚不远处那马上男子的长相。
居然是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