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去去千里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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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小寒。因为瘦削,五官已变得十分突兀,憔悴的眼神像勾魂的匕首分明叫人心痛,紫却把目光调开了。

    “紫――”小寒嘶哑着声音喊住紫已经迈开的脚步,“紫,听说你要走了,是吗?”

    紫沉默了许久,回头看着他,“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再有瓜葛。”

    说完,紫头也不回地走了,找到自己的车,淡定地开走。脑子里是一片沉寂,她不明白自己和小寒之间是否真是因为爱,也许有过,但更多的成分是加入幻觉,对十年来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的眷恋。

    小寒屹立在街头,像根干枯的竹竿,他看着紫的车开走,融入茫茫的北京夜色中,不甚萧索。

    林逋正在美国照顾梁茜茜,紫无法与他告别。背着简单的行囊,紫告别雨川与博儿,坐上开往山西的列车。列车穿过山谷,平原,紫在山西的一个县城下了站,走了许久才抵达县城市区。站在县城,看着熙攘的人流,紫感到莫名的悲伤。现在她像一只离队的大雁,忧伤地扇动翅膀,却发不出哀鸣。找到汽车站,坐上一辆公车,紫终于到达那片矿山。除了一条水泥路,矿山和外界似乎没有丝毫联系。

    紫向当地的村民询问矿工们的居住地,村民们总是支支吾吾,紫不解,终于有位年长的村民问紫是不是记者,紫表明自己并非记者,而是来访亲的,那年长村民才给紫指了工棚所在地。

    紫按着年长村民手指的方向,横穿过公路,找到了山脚下的工棚。一条阴暗的街道,充斥着破蔽的房子,赤裸着手臂的儿童,带着被晒得黝黑的肤色,从身旁打闹而过。他们搅拌着道路上的泥坑,身上沾满从泥坑里溅出来的泥浆和污水。

    “小朋友,你们知道工头住哪儿吗?”紫问。

    男孩们盯着紫“嘻嘻”地笑着,又跑走了,紫无奈,只好沿着街道,走进棚屋区。

    一个妇女正在晾衣服,中国最传统最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晾衣服时先使劲一甩,将潮湿的衣服抖索平整,再利落地往衣架上一套,挂到头顶的竹竿上。妇女没有微笑,只是不停地重复自己的动作,直到把桶里的衣服晾完。紫不禁看得出神,如果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满这样的女子,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多婚外情,也不会有那么多山盟海誓的爱情故事,美妙的《红楼梦》也就不复存在。

    “喂,城里姑娘,你干嘛?”妇女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呵斥紫,紫吓了一跳。

    “大姐,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工头在哪儿?”紫走上前,问道。

    妇女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紫,粗大的嗓门又发话道:“你找工头做啥?”

    “我想向他打听个人,您能给我带个路吗?”

    “他是我男人,你跟我来。”

    紫感到欣喜,妇女粗大嗓门带来的不悦也减弱不少。妇女提起水桶,转身向工棚更深更阴暗的地方走去,紫紧跟其后。妇女走到一间小屋前,推开木门,对紫说:“进来吧!他睡着了,还没醒,今天没班,就多睡了会儿,我帮你去叫他。”

    紫点头致谢,心想这大姐虽然粗犷,还是满热心肠的。

    妇女已经到了里屋去,她粗大的嗓门又响了起来:“快起来了,有人找你!”

    紫听到男人不悦的咕哝声:“谁找我?”

    “女的。”妇女带着醋意的声音让紫不禁发笑。她打量木屋四周,墙壁的木板挂着绳子,包包,水壶,还有男人的衣服。破旧的煤气灶搁置在墙角,地上散落许多煤气罐因为掉漆而脱落的铁锈。紫无法想象这样的一排工棚一旦失火会是什么样的局面。而父亲居然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正思索间,工头出来了,这是个看起来像魔鬼一样很凶悍的男人,敦实的身体像大象,肤色很黑,脸和上臂似乎被开水烫过,皮肤因结疤而显得枯萎。

    “找我什么事?”工头的嗓门比妻子还要大。

    紫拿出报纸指着照片上的父亲,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吗?他在这里打过工的,现在他还在这里吗?”

    工头看了下照片,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紫不禁高兴,看样子工头是认识父亲的了,没想到这辈子还可以找到父亲,但是父亲会认她吗?要是贸贸然说出自己和父亲的关系,说不定父亲不愿见她躲起来就糟糕了。于是紫说道:“我是他远房亲戚,找他有事。”

    “他啊,现在不在这儿了。”工头的话让紫郁闷。

    “他去哪儿了?”紫问。

    这时工头的妻子也好奇地问丈夫:“她找谁?”

    “就是受伤的那个老林。”工头应他老婆。

    紫赶紧问道:“你说他受伤了?”

    “是的,四五个月之前的事了,他现在回老家了。”

    紫猛然想起刘芸提到的那个双腿截肢却只拿到八千块赔偿金的贵州人,不禁心跳加速,难道就是父亲?

    “他双腿被截肢了吗?是不是只拿到八千块赔偿金?”紫急急地问。

    “你说什么呢?他那么多老乡亲戚都在这里,要是双腿截肢,能让他只拿八千块赔偿金就回家吗?”工头没好气地反问。

    紫轻吁一口气,“那他伤得重不重?”

    “尽管没有截肢那么严重,但还算是满严重的吧!老林自己也满聪明的,粉碎性骨折,医生本来说也要截肢的,老林死活都不肯,医生只好治治看,没想到还真不用截肢了。”

    紫听着工头对自己父亲的称呼“老林”,不禁想父亲真的是隐姓埋名在他乡生活,这个受伤的“老林”是否还记得“老宣”的称呼?她无论如何要亲眼看看父亲过得好不好?看看父亲抛妻弃子之后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优越生活?不还是要背井离乡,做一个打工仔,落得个粉碎性骨折的下场吗?

    拜托工头打听到父亲的详细地址,紫千恩万谢地告别。临走时给工头的孩子留了张一百元的钞票买零食吃,工头的妻子再三推脱,终于还是欢天喜地地收下。

    紫又坐上了列车,手里捏着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父亲的住址:四川汶川****。列车正轰隆隆地沿着铁轨出发。

    紫全然不知这场寻亲之旅将要面临的是一场惊动全世界的灾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