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六章 三鸡报晓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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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六章三鸡报晓上

    王金一案的反复,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朝野极大的哗然,几乎是所有人,包括那些第三方在内,全都一致认为,高拱平反该案的根本目地,就是为了利用此案徐阶栽上个假托诏旨,欺谤先帝的罪名,欲将其彻底批倒批臭。

    这下就连沈默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一来,他要是再不作为,会被人认为,是对座师的见死不救,这对本身的清誉有很大影响;二来,高拱要是再搞下去,非得惹得天怒人怨,就算自己也保不住他了。是的,一直以来,世人只能看到高拱在台前横冲直撞,却不知为了配合他,沈默在幕后调动了多少人脉,协调了多少关系。对于这点,高拱心知肚明,也很清楚,没有沈默帮自己打点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根本不可能酣畅漓淋的大杀四方。

    两人一夕长谈,这才使本案仅止于平反本身,并没有牵连到松江那位致仕的老人身上

    然而高拱接二连三的重拳出击,已经彻底激怒了他要打击的对象,那些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个不按照规矩出牌的人在他们以往所经历的政治游戏中,虽然也有你来我往,但总是要讲些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规矩,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有个时乖运背的时候。

    但这高拱显然不是这样,他已经摆明车马,非要把那位老人家的影响力,从京城的天空中彻底抹去,非要把徐党全都赶尽杀绝不可

    忍无可忍,已经无须再忍,言官们做出了凌厉的反击,紧锣密鼓地搜集证据,每日多则十余本少则本的弹劾高拱。在坊间也放出风来,说高拱收受了王金等人的贿赂,所以强留这几人性命,造成了很大反响。

    而老百姓之所以相信这种谣传,皆因为王金案的终审判决,实在不能让人信服。使人不得不质疑掀起复审的高拱,动机是否纯正继而强烈质疑其人品,所以才会相信那些污蔑之言。

    高拱这边也不甘示弱,他的亲信喉舌开始频频发炮,为王金一案辩护,认为这是法律的胜利。而那些指责高拱之人,不过是畏惧真相被揭开,从而使他们做的丑事败露而已,矛头直指在背后操纵言路的赵贞吉。

    两位阁老之间的关系也急剧恶化,甚至连政客最基本的表面和气也做不到。只要是这个支持的,那个就一定反对,每天不吵上三回,就好像过不下这一天来。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了动手,高拱差点把砚台扔到赵贞吉的头上,赵贞吉的老拳差点打得高拱满脸开花,让人惊诧莫名又哭笑不得不过也难怪,都是一点就着的直筒子脾气,想让他们学徐阶沈默那种口蜜腹剑,还真是学不来。

    谁都知道,这两位肯定不能共存了。一时间,内阁充满了战前的紧张空气,大家就等着他俩什么时候下定决心,拼个你死我活了。

    然而首先忍受不了的,反倒是高拱的昔日袍泽陈以勤。这位大有古君子之风的陈阁老,当初虽然是高拱引入内阁,后来在历次政争中,也一直受高拱牵连,被徐阶打压。然而他对高拱在王金案中的表现,却大有异议。不断旁敲侧击,甚至直接上书,要求终止复审,以正人心。他又不是沈默,这当然触怒了高拱,不过高拱念及旧谊,且也不想树敌太多,只是对其不理不睬。

    那厢间,他的老乡赵贞吉又下定决心,要跟高拱死磕到底,劝都劝不住。眼看着内阁又要变成斗鸡场,陷入无休止政争的泥潭之中,这让夹在高拱和赵贞吉之间左右为难的陈阁老十分的无趣。加上他的儿子也已经中进士选了庶吉士,这更加坚定了老先生抛却君王天下事,采菊东篱见南山的决心。

    说走就走,去意已决的陈以勤,连上了八道辞呈,皇帝见实在挽留不住,只好厚加恩赐,流着泪送走了可亲可敬的陈师傅。

    陈以勤的归隐田园,尤其是他临走前,对隆庆说的一番话,对皇帝触动很大。一直置身事外,管你两虎相斗,我自金樽美酒花姑娘的隆庆,终于决心要做个和事老了他请高拱和陈以勤吃饭,说你们都是定国安邦的硕德老臣,朝堂上有你们二位给朕看家,朕尽可以放心了。然后亲自给两人把盏道听说你们有些不愉快,朕十分的忧虑,整天整天的吃不好睡不着,只能把你们二位请来,做个和事佬,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精诚团结,一起给朕当好这个家,好不好

    皇帝都这样说,两人哪敢说不,不仅诺诺的答应下来,甚至在皇帝的撺掇下,连碰了三杯和气酒,还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时间其乐融融,好像那些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然而说和管用的话,还要军队干什么就算劝架的是皇帝,也一样没用。因为一山容二虎这句滥俗到家的俗语,里面包含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比孔老2话还可信高拱与赵贞吉,若真是能如隆庆所愿,携手并进,那还真是大明朝的至福。可惜,两人从来就没打算和解过。

    不过高拱知道隆庆的脾气,虽然依旧在内阁和赵贞吉猛掐,但不再把事儿闹到皇帝那里,以免圣心烦扰。但赵贞吉不懂这个理儿,见在内阁中骂不过姓高的,便要手下小弟一起上还自欺欺人道,我可管不着下面这些人干什么。于是对科道言官上书弹劾高拱一事毫不阻拦,甚至暗地里推波助澜,把高拱骂得体无完肤,但是高拱根本不惧。开玩笑呢,当初被南北两京科道一起弹劾,老子都巍然不动,就凭现在这点火力,还不够给老子挠痒的呢。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见一本本奏疏递上去,便如泥牛入海无消息,连个影儿都没了,言官们自然不干了,便有御史叶梦熊等人上疏君上,要求皇帝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庇护高拱,以免让天下人齿寒。

    这份奏疏一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高拱,马上瞪起眼来,拿着就去找隆庆,到了往地上一跪,道陛下,臣就知道,他们不想让我回来,现在连您也埋怨上了。

    隆庆一看那奏疏,果然火冒三丈道果然,徐阁老虽走了,但这些言官阴魂不散。看来不用上雷霆手段,这股子邪风还煞不下来自御极以来,他被言官折腾的苦不堪言,早就烦了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现在见他们要再次撵高师傅走人,不由怒从心头起。便问高拱道高师傅,你认为这几人应如何处置

    高拱稍稍一想,欲擒故纵道臣认为,皇上下旨严加申斥即可。

    这是不是太轻了隆庆欲求不满道。

    皇帝的话早在高拱的算计中,闻言微微蹙眉,冷不丁反问了一句依皇上之见,应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他敢如此欺负高师傅,朕杀了他都不解恨。隆庆气道。

    使不得,高拱连忙道那样倒成全了他的美名,我们君臣却要被后人误会了。

    可是,不严惩的话,其余言官会更嚣张的。隆庆伤神道。

    皇上说的是,高拱闻言沉声道臣待罪官场二十多年,眼见耳闻,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常常痛心疾首,每至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知道高师傅要长篇大论,隆庆便闭上嘴,安静的听他说道其实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士风一直很好的。只是到了嘉靖一朝,先帝因笃信斋醮,一切朝政听任严嵩处理。那对父子柄国二十余年,党同伐异,排挤忠良,卖官鬻爵,任人唯亲。导致朝廷纲常不举,政令教化不行。洪武永乐一脉开创的大明气象,清廉为本奉公惟谨的士林风气,在嘉靖一朝几乎丧失殆尽。先帝好修玄好祥瑞,严嵩投其所好,每天捏造许多祥瑞变异之事呈报大内,各地官员纷纷响应,督抚大臣献符争宠,什么白鹿玄龟金鲤玉兔表贺塞路星驰京师。先帝一高兴,便会给这些造谣以惑圣听的官员升官晋爵。

    长此以往,幸门大开。忠恳之士,每见放逐;y巧之人,屡得便宜。以致朝堂诸公不再以公忠勤勉为要,而已揣测逢迎为业,人心焉能不浮躁改革大业又从何谈起只听高拱沉痛道说回叶梦熊一案,这厮指桑骂槐讽刺皇上,有种种理由将他重重治罪。然而关口是,像叶梦熊这样的御史绝非少数,而是普遍现象。若不正本清源拨乱反正,今天处罚了一个叶梦熊,明日还会有十个八个叫张梦熊李梦熊的言官水行旧路,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奏章来扰乱朝政

    高拱这番话,本就是想好了的,所以说起来条分缕析,震撼人心至少隆庆就让他镇住了,待他说完后,激动的拊掌道说得很好,一针见血啊说着满脸期盼道师傅指出的朝廷弊政,朕深以为然。别的不用多说,就说下一步怎么刷新吏治,整顿颓风吧少字

    臣听闻去岁皇上曾下诏,要考察科道,后来却被徐阶拦住了高拱明知故问道。

    是有此事。隆庆点头道现在看来,徐阁老和他们都是一伙的,当然不想让朕查了。

    现在徐阁老已经不在了,高拱高深莫测的笑道皇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是啊隆庆恍然道这次总没有人能拦朕了吧少字说着看看高拱道索性,再行一次京察吧

    京察高拱颇为心动,但他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还是先把言官拿下来再说。便答道这个使不得,各衙门都有实务,一欸考察,必定数月不得安宁,不宜太过频繁。顿一顿道而科道言官,并没有什么实务,考察起来没有这层麻烦。何况科道乃朝廷风宪所在,监察百官之所。先把科道整顿好了,再让他们去监察百官,吏治就会有一个好的开端。

    师傅老成谋国隆庆完全赞同道您今天回去,就立即起草考察科道的诏令

    遵命高拱的脸上难掩喜色。

    隆庆二年十月,高拱提议考察科道言官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听闻,无不错愕。

    去年才搞的,现在又搞什么京察看到高拱等待票拟的奏本,赵贞吉不出所料的发了飙。

    凡事有特例。高拱哼一声道再说,也不全考察,只考察言官而已。

    过了吧,高阁老赵贞吉忍不住道谁不知道你去年,就是被科道言官轰下台去的,现在甫一上台,就提议考察科道,公报私仇的意思也太明显了点吧少字

    那你就错了,高拱的目光转冷道我上这道疏,是皇上的意思。去年京察之后,皇上因为你那好老师庇护言官,曾经提出要再考察科道,却被你那位好老师顶回去了。现在又过了一年,为什么不能提出顿一顿道再说了,只是考察不肖而已,要是他们问心无愧的话,有什么好怕的

    总之是不行赵贞吉怒道。

    你也可以把否定意见票拟上去,高拱冷笑道看看皇上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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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不剧透了,但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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