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小河上游一个小小渡口停下来。渡口上停泊着一条船。尖尖的，翘翘的，好似一弯儿新月。
“二位，”如雨招呼道，“我们过去撑船吧：边撑边谈，多美呀！”说着径自跳上船去，扶起船篙，做好了准备。
“撑船就撑船。”若冰说着，纵身一跃，也上了船。
只有似水默默无语，独自在岸边坐下，掐了根草儿放在嘴里静静地嚼着，嚼着，凝望着潺潺的流水出神……
是的，这段往事对他的触动简直太深、太深了，就像刚用锉子凿过似的……那天，他和姥姥、姥爷一直等到后半夜，仍不见如雨、若冰的影子。他急坏了，心想：莫非若冰不肯帮忙？莫非如雨拿他们寻开心？莫非……他不敢想了。然而这时门开了，如雨、若冰搀着父母一瘸一拐走了进来，肩上还扛着那半袋玉米面。他一下子愣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不是做梦吧？再睁大眼睛仔细瞧瞧，一点儿不错，真是父母！禁不住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放声痛哭！他一哭，姥姥也哭，姥爷也哭，父亲也哭，母亲也哭。如雨、若冰赶紧劝解，劝着劝着，自己也哭了！一时之间，哭成一片……
哭了半天，终于止住悲声。姥姥、姥爷问起事情的经过，如雨就把若冰如何假扮牛头,自己如何假扮马面，如何逼迫吴小个子去放似水父母的经过，一五一十，讲述一遍。姥姥、姥爷感动得扑通朝他们跪下，连喊救命恩人！并嘱咐似水永远和他们做朋友，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变牛变马，也不忘他们的大恩大德……两个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将姥姥、姥爷扶起来，并将似水父母搀到炕上。然后抱柴的抱柴，添水的添水，烧火的烧火，和姥姥、姥爷一起动手做饭。不一会儿，一锅黄灿灿的玉米粥做得了，一一盛上端到他和父母面前，大家边吃边说，就跟过年办喜事儿似的，使这清冷寂寞的小屋第一次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冬去春回，花开花落，转眼五年过去了。在这五年里，多亏如雨、若冰鼎力相助，他们才得以度过道道难关……
今天，风和日丽，春暖花开，又是星期天，他们三个朋友相约，来到这久违的小河边上……
“喂！似水，你怎么啦？快上船呀！”如雨有些等不及了，忙朝岸上喊道。
似水这才从沉思中“醒”来，答应一声，解开缆绳，轻轻一跃，跳上船来，如雨用篙轻轻一撑，那船儿晃晃悠悠，鹅儿似的，向水中央游去。
“哎，似水，”如雨边撑船边说道，“刚才你想什么来着？”
“我在想那场大灾难、大饥荒。”似水说。
“我也常在想，”如雨说。“不过为什么会发生这场大灾难、大饥荒呢？我却想不明白……”
“我也一样，”似水说。“若冰，你说呢？”
“我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若冰说。“不过就已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看，似乎很能说明问题……”
似水问：“什么事情呢？”
“你比如大炼钢铁吧。”若冰道，“为什么人们要把那些锅呀，盆呀，锨呀，锄呀，凡是沾铜带铁的东西都要回炉重炼呢？人们炼钢炼铁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把它们炼成一堆钢不钢、铁不铁、铜不铜、碴不碴的废物么！……”
“是啊，”如雨说，“谁知道是为什么呢？”
“再比如种田吧。”若冰说，“难道人们祖祖辈辈给土坷垃打交道，不知道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吗？可为什么报纸上会出现亩产几千斤、甚至几万斤那样的天文数字呢？为什么不但没有人制止，相反还要敲锣打鼓、热烈庆贺呢？难道几亿中国人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吗？！……”
“是啊，”如雨说，“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有成食堂吃大锅饭，”若冰道。“明明食堂吃不饱，饿死人，人们却夸大办食堂好；明明粮囤是空的，却在下面填满玉米芯儿，上面蒙上薄薄一层粮食，假装粮食多得吃不完；明明烧的是开水，蒸的是空气，锅里正翻花大滚唱着水调歌头，却跟前来视察的检查团说，我们蒸的是白面馍——这，又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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