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花叶凋零的无影无踪,寒风凛冽,京城车水马龙的繁华冲淡不了北方冬季的萧瑟清冷,青砖青瓦的四合院,大概青灰色格调的缘故,古朴中透着与时代不符的沉重暮气,在这万物萧条的冬季,尤为明显。
脚步声打破院落的宁静,有力、稳健、频率均匀,军人特有的步伐,叶家老爷子贴身秘书昂迈步穿过院子,走上三极台阶,伸手推向正房两扇门,稍显犹豫,两杠三星的正团级干部,此刻忐忑模样与即将直面老师的犯错孩子,没什么两样。
三十多岁的军官并不认为自己懦弱胆,共和**政界,直面屋中老人,无须怀揣七分尊敬三分畏惧的大佬,寥寥数人而已,何况他将带给老人一个极坏的消息,真担心身子骨每况愈下的老人无法承受近乎噩耗的消息。
英姿飒爽的军官推门而入,侧身关好门,轻缓落步,走入里屋,里屋不大,二十多平米,布置像书房,家具摆设全是有些年数旧的东西,书柜、写字台、茶几、沙虽一尘不染擦的亮,却抹不掉岁月刻下的痕迹。
与青砖青瓦的四合院倒也算相得益彰
字台后,穿旧款将军呢的高大老人,没像往常专注翻阅部队内参文件,靠着椅背,紧闭双目,花白头,脸上一道道皱褶和老年斑清晰可见,戎马半生的虎将硕果仅存的军队元老,真的老了。
可即便老人老态龙钟,瞪瞪眼,拍拍桌子总部七大军区一大票将军得提心吊胆,从共和**界巅峰位置退居二线大半年,老人第一次打破生活规律。
“长”佩戴上校军衔的秘写字台侧面轻唤老人后又犹豫起来,不知怎么说。
“有什么说什么,别遮遮掩掩的。”老人仍紧闭双目,心细的秘书察觉老人紧握木椅扶手的手,指关节白,微微颤抖。
显然老人尽力压抑内心情感的波动。
“由于山区地形气候复杂,南京军区某6航大队的直升机和福建武警搜救队用六个时找到坠机地点,当时正赶上天黑,搜救今早展开,截止目前五人获救,坠机现场曾生爆炸,死亡两人,面目全非,肢体不全,可以确定是飞行员的遗体,坠机时叶少校不在飞机内,不过”秘书迟疑,似乎组织语言。
老人猛地睁眼,不怒自威,问:“不过什么?”
“飞机只有五个伞包。”秘书艰难道,说完低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查,一定查清事故原因,我不能让自己孙子不明不白的死。”瞪大眼的老人失神许久,缓慢闭眼,无力地摆摆手,想劝慰老人的秘书只好轻轻退出房间。
房门关紧刹那,老人潸然落泪。
白人送黑人,年逾九十的老人如何坦然承受。
十三岁参军扛枪打仗,做红鬼,冲锋陷阵,南征北战,老人哪曾这么悲痛。
福建山区,坠机地点。
树木倒伏一片,飞机残骸散落,到处都是,带着残破机头的半截机身烧的焦黑,触目惊心,五个魁梧男人面对狼藉不堪的场景,表情沉痛,周边几十名武警战士有条不紊清理现场,搜寻飞机黑匣子。
“你们清理这些破烂干嘛?浪费时间去找人啊”
沉默许久的山炮爆,含眼泪厉声呵斥几十名武警战士,绝不是体现猛虎营精英的优越感,他需要找个宣泄情感的口子。
“已经搜索了附近方圆五公里,说实话,过这范围,从飞机上往下跳,没有侥幸存活的道理,除非那人是人。”武警搜救队带队的上尉军官面无表情道,大概不满山炮刚才的态度,言谈神态有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其实这位武警上尉军官说的也算实情。
“你放屁,咒叶子死,老子揍你”情绪失控的山炮说着话就要动手,身边四人赶紧拽住性如烈火且悲痛欲绝的山炮。
山炮挣扎一阵子,双手抱头蹲下,无声哽咽,痛苦呢喃:“叶子,叶,你不能死,你不是常说自己是打不死的强,打你五岁进部队,十六年,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多少次,弄得满身伤疤,一帮老战友谁比得了你,你不都挺过来了,不都好好的嘛,这次你不能让兄弟失望。”
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据说是野战部队的人,当的什么兵?丢人武警军官瞥一眼情绪失控的山炮,面露不屑。
山炮抹着眼角泪水,叹息着,点燃一支烟,自言自语唠叨曾经与叶峥嵘并肩作战的往事,郭兴他们四人还好,周围武警战士包括那位高傲的上尉军官集体惊呆,哪怕山炮哭的比娘们更娘,他们没资格觑。
……………………………
冬季,沿海省份景象不如北方那么苍凉,山清水秀。
林木郁郁葱葱的山脚下,有片村落,山村是山外道路的终结点,再往后,连绵群山,只有羊肠道。
桥,流水,人家,恰巧午饭这点,炊烟袅袅,端的是画卷景致,赏心悦目,只是,蜿蜒曲折通往大山外那条没铺柏油的土路旁,停了五辆牌子不一的硬派越野车,为这媲美妙笔丹青的幽静景致,平添不必要的点缀,画蛇添足。
车子全经过改装,跑烂路能力强,每辆车的车顶旅行架捆绑东西,像组团搞长途自驾游,偶尔走过的村民并未对五辆车产生多么浓厚的兴许,顶多瞧几眼,指点几下,唏嘘几声,实际上,山村的村民早已习惯不时有衣着时尚的城里人开好车乌烟瘴气闯入村里。
这些人自称驴友,至于驴友啥意思,村民懒得深究细问,也就私下笑话笑话城里人爱作践自己,狐朋狗友够不入耳,又整出驴友,过几年会不会有马友猪友,村民们笑话归笑话,来这儿的城市人掏钱请他们当进山的向导,或者免费送礼物,他们争先恐后。
村里的建筑清一色砖土结构,风格看样子数百年未曾变化,与上外的花花世界严重脱节。
方圆几十里,唯一的赤脚医生,住在村东头,不大的院,三间土坯房,除了乱窜的鸡鸭,院里聚着**个神情各异的男女,单看打扮,便知他们是城里人。
屋内,简陋木窗躺个浑身染血的男人,只穿内裤,其它衣服被拔下,堆放地面,破衣烂衫恰如男人那雄健身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床边,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用纱布蘸着白酒,为昏迷的男人擦抹伤口,不专业不卫生的手法,令旁边两个气质不俗的城里爷们直皱眉头。
“山沟里的医疗条件实在差,这么重的伤,耽搁下去不行,最好先送福州的医院,然后再带回上海。”戴黑框眼镜的沉稳男人沉思道。
旁边,留平头的精干男人轻轻摇头,对同伴声耳语:“晋南兄,难道真要好人做到底?你不会没看见那子身上的旧疤,什么伤,你我过来人心知肚明一是个麻烦,是烫手的山芋,怎么办?”
平头男人精光内敛的眸子一瞬不瞬盯住床上受伤的年轻人,微微动容,雄健躯体新伤旧疤交错,狰狞可怖,煞气逼人,每道伤疤可能隐藏一段铁血故事,也可能象征一条甚至几条人命的湮灭。
自诩过来人的平头男人心惊之余,颇为忌惮,不禁猜测什么样的人会有这身极其吓人的伤疤。
“老弟,多虑了,有麻烦,那也是他自己的麻烦,与我何干?再者,我手底下缺个这样的人,这子若能恢复过来,正好为我所用。”戴眼镜的男人笑意深沉,气质不俗,高深莫测,岂是平常人。
“没想到,出来散心,你倒拣个宝,留点神,可别养虎为患,最后伤着自己。”平头男人略微提高嗓门,话里有话。
“养虎为患,老弟,你是高看他,还是觑我?”戴眼镜男人瞥了眼同伴,淡淡道:“在上海,不说官面的人,毕竟自古商不与官斗,而且咱们是底子不干净的商人,就咱们这条道儿,谁算我眼中的虎?没有吧?”
平头男人点头笑了,是啊,偌大上海,走捞偏门的路子,是有几个同自己身边这位平起平坐的猛人,可远远不够资格让至交好友视为虎狼。
两个男人声交谈,赤脚医生卖力擦洗伤口,半个钟头后,不省人事的青年换了身干净衣服,被人抬入悍马h2的后座,随后五辆越野车绝尘而去。下午,又有一辆越野车进村,不是驴友,是警察。
村头空地,村长召集村民,警察询问众人有没有遇上受伤的外地人,老实忠厚的赤脚医生本想如实交代,被自家精细霸道的婆娘狠剜一眼,屁不敢放,惧内是一方面,也懂自家婆娘的好意,对他这山里人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说错话,得罪有钱有势的城里人,他属实怕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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