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总是公平的,他给予了你一些,势必就会夺取你的另一些。当你想要享受刀冷情深的快意与激情,那你就一定享受不到门掩黄昏的平淡和幸福。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我正在真正地失去这份平淡的快乐。
我知道这个年是一个要珍惜,要用心去过的年,因为过完这个年,就会有一场风暴等着我们。这场风暴的到来,一定会改变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原本的生活,或许它会给我们各自想要的世界,会给予我们一些一直要想追求的东西;又或许,它会摧毁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而照样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它究竟是好是坏,我猜想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想它。
我只知道它一定会来,而我必须等着它。
但是,当我看见三哥的时候,我的心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完全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他来是有话要说的。
该来的总归要来,那就不如让它早一些来吧。这样的想法,让我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压抑我已久的巨石一般,感觉到了一阵毫无来由却真实让我心安的轻松。
在亲热地和家人打过招呼,拜过年后,三哥以要我陪他出去买点东西,帮他搬一下的借口,把我叫出了家门。
我们没有走远,就站在了门前通往大街的那条小巷口。三哥递给了我一支烟。当时在家里,我是不抽烟的,父亲也不允许。我烟瘾本来就不大,与其说爱上抽烟,倒不如说是渴望成长,渴望被认可的外在体现。但是熬了两天,也有些想了,接过烟之后,马上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也许吸得太急,吸完居然有些发晕。在微微的头晕中,三哥开口了。
“小钦,你这两天和险儿联系没有?”
“没有,过年我门都没有出。再说我爸爸也在,我出门他不高兴。”
“那你有想过,险儿搞向志伟要怎么搞吗?”
我望着三哥,脑子飞快地想了想。说实话,我一直做好了帮险儿办向志伟的想法,也知道事一定不会小。但是,我还真的没有想过应该怎么去办,也许潜意识里面,我还是很依赖三哥,因为他说过会帮我们。
“这倒没有哦,过年也挺忙的,没有想到这个事。到时候再说吧,还不就是那样子,打个架还能有什么不同?”
“我告诉你,你这样就真的想错了。你知道黄皮是个什么人吗?”三哥很认真地望着我。
“又不是不认识,不就是涌马的大哥吗?”我惊异地问道。
我们基本上每天都可以看到黄皮。
黄皮二十大几三十不到的样子,个子不高,但是壮实。理着个平头,脸上的毛孔很粗,有些坑坑洼洼的,估计是小时候长青春痘留下的痕迹,看人一般不正面看,总是向一边偏着个头,斜斜地望着人,基本上很少见到他笑,显得有些古怪。
他平时白天很少出来在街上混,但是,每天傍晚五点整他都会去车站旁的一家小面馆,要碗面,点二两白酒,一个小菜。在他吃饭的时候,九镇上活动的扒手就会自己过来,把当天应该分的那份钱给他。
每天去给他交钱的人都好像不少,不过像三哥、红杰一样,每天都有些兄弟陪着的时候倒真的是很少见。如果没有那一脸的横肉和透着狠气的眼神的话,他并不像个混混,倒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所以一直以来,在九镇,他的面子远远比不上三哥,甚至有一次我见红杰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他,他一句不吭。
所以,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三哥好像对他这样一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黄皮和红杰是绝对不一样的。红杰这个乡巴佬没有他大哥老鼠,他屁都不是,老鼠只要一出来,到时候红杰还是一个小弟。但是黄皮不同,黄皮是自己混出来的,你们小孩子不知道,你以为没有三两三,就这么多的涌马白给他钱养他啊?”
接下来三哥给我说了黄皮的历史。说完后,我明白了我们将要对抗的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黄皮打小家里非常穷,他父亲在九镇靠着帮人挖沙、做搬运工讨生活,很小的时候,他妈就跟一个江西人跑了。他父亲从母亲走了之后,就不怎么说话,每天只是喝酒,醉了就睡觉,没有酒钱了就去帮人搬搬货物、挖挖沙,周而复始,也不管他。由于从小样子长得不讨人喜欢,性格又有些孤僻阴狠,街坊邻居的也没有谁有好脸色对着他。所以从小,黄皮连吃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更谈不上读书上学。
但是,幸运的是,他有个大他十几岁的邻居,叫做安优,这个人好心却又无意地带他走上了一条路,一条可以让他日后吃饱喝足,受到尊重的路。
安优对他非常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跟着安优了。据说安优不许他偷东西,却又把所有偷东西的技术都教给了他。黄皮虽然没有读书,人却绝对不笨,可以说对于做扒手这个行业而言,他还有一定的天分。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可以在滚烫的油锅里熟练地用两个手指夹起一块肥皂了。
安优在的时候,不许他偷,他就每天跟着安优混。安优被枪毙了,他也一长大,没有人再管他,就开始做起了扒手。起初还是一样贫困,但是他多少有些钱给他父亲买酒喝,供他自己吃饭了。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一九九○年。
一九九○年,当时的黄皮还是个小扒手,每天都靠在九镇通往市里县里的车上扒窃过活,他的手艺不错,所以生活也还过得去,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个还算老实低调的小扒手而已,没有任何地盘,更谈不上做大哥。
直到某一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改变了他的一切,也让人重新认识到了这个小扒手可怕的另一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