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面如死灰,真是气急败坏,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年轻人竟然这么厉害,让他碰了从未有过的钉子,就说昨天那个吧,虽然也是十分强硬,但却是一言不发,不像这个如此的伶牙俐齿。那个人已成为了猎犬的点心,而这个年轻人呢?他发现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那个能为他所用的人恐怕只是共党份子里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吧-------,不!他中岛一个堂堂的武士子孙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呢?
上官英从中岛脸色的变换中猜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本来他早已明确的认识到,中岛肯定会痛下毒手。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好机会,能把赵峰救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竭尽全力。
时间缓慢的流淌着,“铃――”等得不耐烦的中岛按响了桌上的电铃,已经昏迷的赵峰被打手拖了进来。
上官英努力的想回避这一幕,但是这狭小的空间是不容他回避的,他必须面对这严峻的事实,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望见遍体鳞伤的赵峰时,他的头还是嗡的一下,他迅速地用手指抵住了太阳穴,低下头轻舒了口气,随后,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与此同时,那个尖下巴的人瞄了上官英一眼,也没有发现什么。
在这个刑讯室里,两个共产党人都在顽强地和敌人进行着斗争,一个是公开的,一个是秘密的,一个用着刚强的意志,一个用着惊人的自制力。
赵峰渐渐苏醒过来,他第一个看见的是“冷漠”的上官英,“小东子,(上官英的小名)他还是那么沉着冷静,是好样的!”他在心里暗暗称赞,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在说:“小东子,你看我像样吧!”
此时的上官英心如刀绞,他简直无法正视赵峰那无惧的笑容,这就是我们的好战士,一个任何毒刑拷打也摧毁不了的坚强战士!
中岛长叹了口气,操着惋惜的口吻说:“年轻人,你真是太固执了,何必用牺牲自己去证明那本来就不需证明的真理呢?现在你该好好想想了吧!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啦!有什么条件,你尽可以说出来。”
赵峰没有理会中岛的话,他艰难的支撑起身体,趔趄了半天,居然站住了,他昂然屹立着,如一棵风雪中的轻松。
“怎么样,想好了吗?”中岛的底气已有些不足,他也明白现在是明知故问了,但是他还是不肯认输。
“想好了!”赵峰微笑了一下,轻蔑地说。
“哦,快说!”中岛不由得一阵欣喜。
“杀了我一个,会有千千万万的同胞为我报仇,早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我在九泉之下也坚信,这一天会很快到来的!”赵峰的一席话,如同一把钢刀直接刺入了中岛的胸膛,气得中岛歇斯底里的大喊“八,力,我要枪毙你!”。
然而令他费解的是,赵峰竟然还是轻轻一笑,说:“好啊,不过请帮我个忙,把我就葬这附近,让我也看一看,我们胜利的时候,你将接受什么样的审判!”
“拉出去,拉出去――”中岛一反常态,甚至有点惊慌失措的命令着。
上官英的心霎时如沉入冰河。“好同志,永别了,中岛,这笔账早晚和你算!”
两个打手把赵峰拉了出去,上官英仔细倾听着,好像并没有想起枪声,他心内升起了一丝希望。他瞥了中岛一眼,见他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不由心中好笑。这时,那个尖下巴的人走到了中岛耳边耳语了几句,中岛点点头,随后叫道:“上官英!”
“在,”上官英敏捷的答道。
“你再去劝劝他,你们都是年轻人!”不可思议,中岛竟然还有幻想。
“是!”上官英抑制住心内的喜悦回答。
“现在,先不要去,等晚上再说,你要有所准备,我希望你能有收获。”中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
“明白,”上官英洞察出了那狡黠的内涵,心中暗想,“可怜的中岛,你不但不会有收获,你还会给我制造一个很好的机会的!”
回到了办公室,上官英便开始筹划营救赵峰的方案,其实这是很困难的,但是对战友的感情激励着他,傍晚时分,一个不太成熟的计划蕴育而生。
皓月当空,上官英踏着如水的月色,提着饭盒走进后院一间阴暗的牢房前,他跟看守说明了来意,同时瞄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一个黑影迅速的一闪而过,果然不出所料,中岛也是在借机考验他呀!这个老狐狸!这个主意很可能是那个尖下巴的人出的,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呢?上官英在心中提示自己要多加一百二十个小心。
上官英走进牢门,顿时一股潮湿的气味拂面而来,他点亮了提来的一盏灯,一个身带镣铐的年轻人惊喜的望着他。见了遍体鳞伤的赵峰,上官英的心中一阵酸楚。他多么想冲上前去,砸碎他身上的镣铐,救他出了这个牢笼呀!一时间,他就要冲破那潜在的防线,然而一个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的意志牢牢制止了他,使他那万马奔腾的感情只化作了充满热情的一笑。他举起手,手心里是一张纸条,赵峰也笑了,笑得如此幸福,因为他看到纸条上写着:“好同志,你受苦了,我们想念你!”
“赵先生,您受委屈了,我们科长让我给您送点吃的,来,您趁热吃吧!”说着,上官英把那碗香味扑鼻的鸡汤摆在了他面前。
闻着那诱人的香味,赵峰立刻觉得饥肠辘辘了。他看了上官英一眼,后者沉静的脸上微微含着笑意,让他倍感熟悉。曾记何时,他远道归来,又饥又饿之时,不也是上官英为他端上香喷喷的饭菜,静静的看着他吃,脸上不也挂着这样的微笑吗?恍惚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他们那间曾相依为命的小茅屋。
赵峰伸手去端饭菜,就像少年时那样的亟不可待,可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沉重?哦,自己的双手还被锁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上官英又是心头一酸,“赵先生,您手脚不便,我来喂您吧!”说着,他半跪下来,端起那碗汤,一勺勺的喂赵峰。
这一时间,两个人的心彼此更加贴近了,他们暂时冲破了那隔断他们交流的屏障,用彼此的眼神交流着不尽的问候,不尽的友情。
喝完了汤,赵峰顿觉精神一爽,“好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说。
“怎么,这就要赶我走?我还有事和您谈呢!”隔墙有耳,上官英心里也暗暗佩服赵峰的谨慎,于是附和着说。但是,门外监视的井上,却不是一个好听众,他劳累了一天,又被派了这个差事,一边叹气,一边埋怨他上司疑心太重。
“赵先生,您不要这么固执呀!两条道路,一条是光明大道,布满鲜花,一条却是死亡之路,充满恐怖,您何必固执的要选择死亡呢?”
“你不要多说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一定会坚定我的信仰的,选定的路,就会一直走下去!”
“赵先生,您还是好好想想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堂堂七尺男儿?”说着,亮出手里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欲营救你,请配合!”
然而,赵峰却瞪了他一眼,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还是想着给自己预备棺材吧!”
“赵先生,您------”
赵峰知道上官英还想说什么,知道他是救人心切,但他也深深知道,上官英是在冒险,他怎么能允许他冒险呢?他应该去做更艰巨的任务,决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滚,你给我滚出去!”赵峰大声断喝着打断了上官英的话。
上官英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本来自己的计划就不成熟,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他只有深情的望着赵峰,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正欲离去。
“等等,把你的东西拿走!”赵峰叫住了他。
上官英回转身,看到了泥地上赵峰清清楚楚的写着,“叛徒藏在这附近!”
“我的好同志!”上官英再也抑制不住了,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睛,赵峰也深情的凝视着上官英,千言万语,只能化作无声的对视。时光啊,你为什么不走的慢些?因为你每走一步,我们的赵峰同志就向死亡迈进一步呀!
两个男子汉是理智的,虽然心头充溢着难以割舍的情感,他们还是马上用坚强的意志勒住了奔腾的感情,没有让刚才的一幕露出任何破绽。
“永别了,好同志,人民会永远记住你的!”上官英在心中默诵着,随后他克制着自己的悲痛,转身走进了浓浓的夜色。
“战斗吧,好同志!”赵峰也在心中默念着,两行热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门外的井上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完成任务了。”然而就在他转头时,却看到另外一个黑影,“谁?”一个跃身井上就奔到了那个人面前。“原来是你――李贵。”
这个李贵就是刚才在刑讯室中坐在中岛旁边的人,那么他又是何许人也呢?他是一个铁杆汉奸,与中岛的一个好朋友交往过密,为人心胸狭窄、锱铢必较,而且狡猾异常、诡计多端。当初他在家乡的村庄里因为与人争地结下梁子,后来不得已远走他乡,可是当日本人打入中国的时候,他竟为报这一己私怨带着日本人血洗了这个村庄。从此,他的良心与人性被彻底的扭曲了,他抛弃了一个正常人的灵魂,死心踏地的做了日本鬼子的走狗。帮着日本人干了很多残害同胞的勾当,因而得到一个日本军官的赞赏,这个日本军官正好是中岛的好朋友,因中岛几次三番让他帮助物色一个能忠心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中国人,因此就把他派了过来。
此刻,井上对于李贵的出现很不高兴,他认为他这是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更让他讨厌的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作风。因而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
李贵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抱歉了井上君,我初来乍到只是想尽快熟悉一下情况。”
井上冷冷地说:“哦,但是好像也不应该在这里吧?”
李贵一时语塞,这时上官英走了过来,谦恭地说:“井上君晚上好,请问这位是•••••••?其实上官英早已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只不过故意拖延着没有过来。
感受到上官英探寻的目光,井上只能介绍说:“这位是李贵先生,是专门来咱们情报科协助科长搞情报工作的,今天下午刚到的!”
“原来是李先生呀,欢迎,欢迎,能协助科长搞情报工作,一定有卓越的才能,还望以后能多多提携小弟呀!他日,小弟我一定做东给李先生接风。”上官英故作钦佩地说。说罢,抱了抱拳。
面对上官英如此真诚的热情,李贵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干笑了两下说道:“上官老弟客气了!”
“二位慢慢聊着,我还要给科长汇报情况去,就不奉陪了!”上官英说罢,就朝中岛的办公室走去。
“上官老弟自便!”李贵应道。井上却看也不看他,就走了过去。
中岛的办公室里,上官英面对着中岛的问话,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他还是不肯合作!”
“嗯,你回去吧!”中岛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无疑宣判了赵峰的死刑。上官英的心一阵剧痛,然而,他依然强压住仇恨之火,毕恭毕敬的向中岛道了晚安。
上官英昏昏沉沉地向住所走去,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他的感情才得以痛快的宣泄,他趴在床头,悄声痛哭着。许久,他才止住哭声,走到了窗前,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多么好的黎明呀!可就是在这温馨的黎明里,罪恶的刽子手,又夺去了一个优秀青年的生命。苍天呀,你何时开眼呀?
勇敢善良的炎黄子孙会等着苍天开眼吗?会被法西斯的残酷恶行吓到吗?不,绝不会,一个优秀青年的倒下,只能换来无数个无畏青年的奋起反抗,敌人的凶残也只能加快他们自己末日的到来!
上官英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战斗的一天又来到了,赵峰虽然牺牲了,但是他的一颗红心已化成上官英勇敢斗争的动力!他决定天亮后,就去找周达汇报情况,有了赵峰的重要线索,除掉叛徒,指日可待!另外,这个李贵看来大有来历,他也需要和周达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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