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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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公寓宋府。红布高挂,欢声笑语。青岛最大海运公司及海运商会会长宋海贵宋老爷子着花色马褂,夫人穿粉红旗袍,手牵五岁公子文儿,满面春风热情招呼贺喜的客人。

    “滴滴,吱——”一只雪白的手套推开车门,斜身下来一位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官,瘦小的脸上戴着墨镜,一闪身,穿戴整齐,腰跨军刀的龟田大佐站立在人们面前。

    “太君阁下,欢迎欢迎,里面请——”宋老爷子惊喜万分,忙迎上去,唱了一个大诺。

    “哈哈,贤伉俪,我还要更你们介绍吗?这位是——”龟田一指身后年轻的军官。

    “小野次郎问候会长夫妇,并祝公子生日快乐。”小野摘下墨镜用流利汉语说道。公子文儿紧紧靠着妈妈,就觉妈妈身子向后一挺,自己拉着妈妈的小手跟着一紧,忙挪动小脚,又靠住妈妈。

    宋会长略一打量:“小野队长——哈哈——你回来了!太君、队长入席”

    客厅山珍海味摆满桌面,高朋满座。

    日本驻青岛司令官龟田大佐致贺词:“宋会长贵海君,为大东亚共建王道乐土忠心不二,中日友谊尽职尽责,今日公子生日,特备薄礼以示祝贺。”致词的龟田大佐一挥手,下人呈上光闪闪一把小金刀,还有日本皇宫的丝绸一批、珠宝一对、翡翠两块。

    宋海贵两眼放光,海运商人的天性使然,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金刀是金子,还有那丝绸、珠宝、翡翠换成银子,银元,是——?突然桌下小腿肚被碰了一下,是夫人提醒,耳听响起掌声才意识到龟田讲完话了,宋会长身不由己起立,忙振作精神搜肠刮肚说起来:

    “各、各位亲朋、好友、大驾光临,特别是太、太君光临,我倍感、感激不尽,宋宋、宋某人能有今日,全依仗仗诸位厚爱特别是皇军保护,今犬犬子生日……”语无伦次的商会会长,嘴唇突然厚了许多,“海运公司,利为大东亚和、和善,存为中日友好存……”一个中国人骨头软了,话也就不会说了,宋会长变成了结吧,儿子生日宴会日军司令的汉语同样取得侵略中国的流畅的战功。

    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小男孩的眼睛,看这看那,当他转到小野的脸上时就不动了,而眼睛下面的鼻子,鼻子下面的嘴,小嘴露出雪白的小牙,甜甜的笑了。小野觉着很有意思,看着看着恍惚起来,眼前出现了板房,木屐,腰刀,家乡,满面沧桑的脸,却坚毅无比,哦那是父亲……

    一股幽香浸入五脏六腑,哦母亲……

    “司令,干杯,满上满上。”

    “喝酒,小野队长,小野——”

    柔柔的,轻轻的呼唤。是会长及夫人来敬酒,家乡、父亲、母亲都不见了。醒来的小野木木的从粉面含羞的夫人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仍定定的盯着会长夫人那圆圆的眼,长长的睫毛,发现一抹红晕爬满了那张俏脸,似乎脖子也红起来,连宋会长也觉着妻子有点不同寻常,不由看了两眼又向其他人敬酒。

    龟田尝尝了香椿拌豆腐,真好,这味道说不上来,只有吃进嘴里,才能感觉独有的香,香油、醋都放得正好。点点头夹起一片西红柿放进嘴里,酸里带着甜顺着舌尖散到五脏六腑,舒服!这不是直接放了糖,那么这糖味是从哪里来?敬完酒的的宋会长听完龟田的提问,哈哈一笑,用手点着桌面说:“我给你找个师傅。”不一会,厨师来了,龟田对着挂在眼前一块抖动的白布,指了指盘里的西红柿,厨师傻了会才似乎闹明白,结结巴巴说了起来。原来这糖是从红薯里熬出来的,叫糖稀,民间技艺,天然甜味儿。好好,龟田闭了眼,适合老年人。

    “八嘎——”怪叫声打断龟田沉思,抬眼看去,小野的军刀架在厨师的脖子上,那个可怜的厨师非常年轻却突然患了老年痴呆,舌头、身子都直了,傻挺挺竖在那儿。

    “啊啊——”今日的小寿星公子文儿哭叫起来,紧紧抱住他的妈妈。孩子的惊恐夫人的慌乱制止了日军的撒野,小野收起了军刀,用筷子搅了搅盘里西红柿片,全是半圆型的,红艳艳的。

    “为什么切成这样?说!”

    龟田大佐端着酒冷冷看着,感觉小野此次回来有些变化,究其原因,又说不上。“小野君,青岛地儿都这样做,你不知道我老人家喜吃西红柿。”龟田一锤定音。但是,以后发生的事,让龟田的这番话再也无法解释出现的“半圆红”事件。

    “是呀是呀,切片装盘。”宋会长递了个眼色,“大经快下去,上拿手菜,招待不好,我要你的狗头。”

    大经低头踮脚逃去。好菜流水般上了,大盘大碗,最让人称道是“泥鳅黄鱼鸡蛋豆腐煎炖一锅煮”,龟田忙要了做菜的妙方。

    当晚,宋会长酒足饭饱送走客人,来到卧室,空无一人,瞅瞅儿子房间洒出橘红的微光。轻手轻脚走过去,拉开门,看见夫人坐在床头,儿子正在熟睡。靠近妻子,从满头秀发看下去,儿子白玉雕成的圆脸,眼睑下垂,眼皮间长出长长的睫毛。嘿嘿,儿子好俊啊。快快长大,八岁、十岁、十五、双十……啊,小野——会长心里一紧,头皮发麻,连连揉揉眼睛,白玉似的小脸,酣睡中咂咂嘴唇,是儿子。惊动了妻子,会长发现她回头,双眼红肿,娇柔可人,喝酒喝的,宋海贵心里想,难得夫人平时不喝酒,儿子生日,喝几杯没什么。

    夫妻二人再给儿子盖好被子,关好灯。回到卧房安歇,一天忙碌,宋海贵呼呼死睡,忽然听见有人喊神仙,忙跳下床跑出去,果然外面降下一神,竟是吕洞宾,看见自己拔剑追来,慌乱中跑起才发觉忘了穿鞋,又不知怎的,竟跑上悬崖,往下看,水流凶猛,往后看,吕洞宾挺剑刺来,于是咬咬牙,跳下去,凉啊,水很浅自己能站起来,睁开双眼看,是妻子正在拉起自己,上床后才闹明白,是妻子做恶梦,手抓脚踢,把自己弄下床,哈哈,有趣,妻子可是贤惠之人,还有这一手。

    天快亮时,宋海贵觉着没趣了,妻子又一次惊醒拥被坐起,再也没睡下,害得自己起床后昏昏沉沉,精神不济,而夫人起床后竟发起烧,嗓音低沉,少气无力。

    早饭后,宋府大院都知道夫人病了。

    城门,日军岗哨成堆,盘查森严。来往行人时多时少。时已接近中午。得得得……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抬头看一匹东洋马拉着大车已到眼前,却没有车夫。

    “出来,出来。”日军对着车厢一通乱吼,换来却是死一样的沉默。一名岗哨失去了耐心,用枪托狠狠想车门砸去。

    “砰砰!”“嗷嗷!”日兵飞了起来,但飞的不够理想,撞上了城墙,折戟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脸色转黑死啦。

    惊慌的士兵举枪乱射,车厢木板乱飞,烟雾中露出了一个人的模样,像是着日军服装,待要细查,受惊的大马倒头拽车狂奔而逃。几名日军乘上摩托尾追而去。

    结局:一名日军岗哨扮成车夫,赶着马车,载着两具尸体送往司令部审查。

    饱满圆润的“和世堂”大字匾下,求医问药的进进出出,小伙计手忙脚乱,不停埋怨:“二先生,说好昨儿天黑来,早饭过了,连影都不见,干什么吃的。”

    “先生,快救命啊,先生。”一个粗壮的汉子抱个妇人闯进来,“扑通”跪倒,妇人裹在被中,脸似黄纸,双目紧闭,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汉子满脸是水,是汗也有泪:“老婆,老婆,醒醒,找到先生了,先生!生孩子!先生!先生!” 一声高一声地叫。小伙计大眼瞪小眼,打量露着棉絮的汉子半天,总算弄明白他老婆难产,前来救治。

    小伙计犯难了,心里叫苦,二先生未归,再说治病的都是男爷们,也不懂生孩子 。眼见围观的大娘小媳妇三兄弟七嘴八舌,慌了神,连连陪着笑脸说道:“二先生还没回来。”

    “快救命!二先生没来也得救。快啊!”

    “ 二先生?有二就有一,叫大先生出来,不更好吗?”

    “命苦命苦啊,傻子,叫大先生,快快,小子大了还说媳妇吧?”围观的老婆子恼了出手连连推动小伙计。

    在内外夹击下,小伙计逃一般向后院跑去,忘了不要惊动大先生的训示。后面汉子抱着妇人,众人护驾似的紧紧杀进。“大先生,大先生!”大众的呼声此起彼伏。

    后院东厢房,门无声开了,一个高大的身躯端坐正中。“大先生,救命!生孩子!”老婆子飞身尖叫,房中人一震,站起走到门口,双目一睁,吓得众人“呀的”后退,鸦雀无声,只见房中老者眼珠灰白,是个盲人。像是看透人们心思,招招手,小伙计不得不上前,面色难看,耳听老者:“还不快送进来,一命二人,罗嗦什么,女眷留下,爷们出去,关门。”

    妇人拥被躺好,老婆子等女眷围坐,大先生架起松枝燃起火,烧旺了,满屋暖意,香气缭绕。

    “鼻尖出汗吗?”大先生盘腿打坐,自己脸上都出汗了,问道。

    “出了。”

    大先生紧紧腰身裤脚,自墙上取下一剑,拔剑在手,大家觉着老人眼亮了,一声长啸,身子拔地而起,人剑合一直冲房顶,似到非到,手腕下翻,身子前倒,一个跟头翻了下来,头冲地,吓得女眷哎呀一片,剑尖触地,身子一挺,双脚站立,宝剑撒手,“嗖”的入地,剑身晃动不停。

    “呔,大胆妖怪,红毛绿鼻子,竟敢缠人,今天,我神吕洞宾在此,先斩断你的尾巴,还不快快逃生。”说罢,舀起水瓢,灌了一通,拔剑挑起黄纸,引火烧了,放在妇人脸前转动,待要烧尽,嘴里一口水喷到,妇人身子剧烈抽搐,老婆子惊喜万分:“好了好了,生!快生!……”大先生递过两粒红红药丸,吩咐婆子嚼碎喂进妇人嘴里,围上布帐子,伺候妇人生孩子。

    院内,老少爷们围着小伙计问长问短,生孩子的丈夫傻坐一旁,嘴里絮叨“老天保佑,老婆,老婆,儿子,儿子。”小伙计毫无招架之功,正抓耳挠腮。

    “我说,前堂怎么没人?野小子玩野了。”

    小伙计闻声一喜:“二先生来了,可来了。”说着跑上前去。

    众爷们抬头看,只见一个瘦削男人走了进来,面皮松软,却是精神,一迈步,就走到人们面前。先示意大家不要慌,接着悄悄来到房前,贴耳细听,“使劲!使劲!”,“好,出来了。出来了”七嘴八舌,女人们欢喜一片。

    “哇——”一个响亮的尖声响起。

    “啊,儿子。”“男孩。”“小子,狠心,差点要了你娘的命。”

    众人围着孩子的父亲咧嘴笑,汉子早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静的下来,孩子尖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唉呀,大出血,大先生!大先生!”

    门外,二先生眉头一皱,招呼慌成一团的孩子的父亲,对围观的男人嘱咐了一番,安慰下众人。然后,轻轻叩门:“师父,是我回来了,快开门。”

    二先生进去二话没说,从包裹里取出白色药粉,放进碗里,又从怀里拿出瓷瓶倒出亮亮的汁水, 用小棒调匀了倒在白布上,递到帐中,“快,敷上。”然后才见过师父,大先生早已微笑,点点头。

    只见,帐子闪了闪,一个小媳妇走出来,“先生真是神医,血止住了,可,可人也昏,昏过去了。”

    “师父,病妇过的是苦日子,身子过于虚弱,这不是药力所能及也。”说罢使劲跺跺脚再跺跺脚,以致外面都能听到。

    大先生点点头,皱皱眉,却见房门打开,一个街上青年气喘吁吁闯进来:“看病先生,哪位是生孩子的媳妇,大事不好,她男人被鬼子抓走了。”女人顿时慌成一团,“他人哭着叫我来说一声,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要老婆带好孩子改嫁,改嫁,回不来了。”毛头小子一声比一声高,像是给谁吵架。大先生面带不悦,刚要训斥,二先生拉拉师父衣袖,大先生若有所思。

    人们都静下来,帐中老婆子抱着孩子,看看昏迷的孩子的娘,轻轻唱道:“孤儿苦,孤儿苦,刚来世间就没了父母,孤儿苦,孤儿苦,冬天无袄雨天水浇,孤儿苦,孤儿苦,顿顿不饱夜夜睡不着,孤儿苦,孤儿苦,刚来世上就没了父母……”女人们都唏嘘不停哭出声。

    一滴泪水,从孩子母亲眼角慢慢滑落,又一滴……婆子不唱了,一只手伸过放在婴儿身上,当娘的醒了。女人们停止了哭,呆呆发愣。

    二先生用手擦擦汗,长长出了口气,坐下了。

    一碗小米粥,飘着香味,孩子的爹羞答答端进来,这个做了父亲的汉子见谁都咧着嘴笑。

    神医,神医!一时传遍全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