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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极力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在座的人听了,都知道族长为了留住杨大南而做主多分他家一块向阳地,可谓冒着毁他一生清欲公道的风险。大家虽然有些嫉妒和不满,但是想到族长此意是为了留住杨大南一命,都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杨大南一命,保住他们一家子,毕竟是人命关天啊。

    杨一此时忿忿不平起来:“按说老爷是仁至义尽了,但那杨大南偏生不识好歹,口称什么七尺男儿,自当独力养家,不敢承族长私情。偏要去县城。”其实大家都知道,杨大南不愿接受族长的条件,一是怕毁了自己叔伯公一生名誉,二来更是怕此例一开,族内众人依葫芦画瓢,保不定多少族人以外出为借口威胁族长做出更多不公正的事情出来,那青山镇还不乱了套!“两人对峙了个把时辰,谁也说服不了谁,族长一生气才把杨大南赶出府外。”杨一接着说,族长令几个家丁日夜监视把持着索桥,防止杨大南私自外出。

    没想到几个晚上后,杨大南悄悄收拾行装,将一名家丁打晕在桥头,很快隐身在茫茫大山的夜色中。第二天全镇都知道了杨大南私自出镇的消息,人人脸色惊变,他们太明白杨大南会发生什么遭遇了。

    死!不听祖训,杨大南只有死路一条。自六百年前杨家第一代祖宗杨梓老族长创立青山镇以来,青山镇就有一条临架于任何权威之上的祖训:无论何时何种情况,都不能踏出索桥一步。这条祖训被族人心口相传,成了比族长更有威信的权威。违背族长,顶多被众人审判;而违背祖训,则只有横死一条路。六百多年来,全镇就依靠着马帮将镇里的出产驮到县城出售,再将县城的日常用品驮回镇子,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如果不是发生了几件大逆不道的事,青山镇,确实称得上是世外桃源。300多年以前,镇上杨武生家的痴呆儿子挣脱铁锁链,一路莽撞着过了索桥,从此不知所踪,半年后,一个马帮在一处绝壁巴掌宽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具尸骨,被狭窄的石壁挤压地严重变形,尸骨的手腕上还戴着杨武生给儿子打的辟邪银镯子;150多年前,采药的洪材头被金河谷底一棵少见灵芝吸引,攀附着索桥边缘的黄果树依壁而下,其妻刘氏立在桥侧亲眼看见半壁上的洪材头突然如鸟儿般双手一展,毫无征兆毫无声息地从绝壁跳下,闷声一直回响在刘氏耳中;78年前,镇上出了个杨大胆,不听族人劝告,带着一把开山大锤要从桥对面打回条石打房子地基,杨大胆顺利过了桥,在一处凸出的石壁下打好十几方条石,正要用绳子拖着赶过桥来,桥对面的人突然看见杨大胆双臂轮起大锤,反方向向自己脑袋砸下去。“咿――呀――”杨大胆双目圆睁,突然吼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随即几十斤的铁锤落在脑袋上,人们只看见一蓬红白相间的雾气在杨大胆周围散开,空气间瞬时充满了血腥味。杨大胆的尸体犹自伫立不倒,上方被开采的石壁轰隆隆滚落,将杨大胆全身埋住,只留下还嵌在杨大胆颈项上的铁锤木把手,滴滴流淌着鲜血。

    三人死后,青山镇的人们委托马帮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掩埋在镇后一块墓地里。杨武生痴儿的银镯子、洪材头的采药篓子、杨大胆的铁锤木把子,被族长悉数挂在索桥桥头立起的一根横杆上,用以警醒后人:祖训不可违。人们经过桥头时,都会侧目打量那三个物件,心里不由泛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终于到族长家了。两个年轻人将担架轻轻放在地上,早有家丁去请杨山。人们紧紧围住担架,都想看看杨大南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山风吹也吹不散的恶臭阻挡着人们的脚步,有几个妇人吐了,还有一些小孩藏在大人背后被吓得哭出了声。

    杨山被杨一扶着出来了,他颤巍巍靠近担架,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大南、大南,你个孩子咋不听叔伯公的话呢?”担架上的白布微微颤动,想来杨大南已有知觉,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杨山走到担架面前,颤抖着手揭开了白布。

    哄一声,围观的人群退后了几步,杨山也登时要软下去,好在被杨一扶住。杨大南睁着几乎要脱离眼眶的独眼望着族长,嘴里喃喃喊着:“叔伯公。”一颗浑浊地脓液带着血色从眼眶里滚出。“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杨大南的半边脸已经完全腐烂了,不少蛆虫在腐肉里爬进爬出,脸狭烂穿了,露出黑黑的牙帮,嘴里也有虫样的东西在蠕动;剩下的半边脸如莲蓬一般布满孔洞,那只眼睛脱离眼眶,悬吊在外面,眼里流出的脓液,直接就通过孔洞流进了杨大南的嘴里。

    杨山赶紧把白布盖上,他这时才发现白布上有一张脸的形状,已经发皱。一个年轻人告诉他,那是在一次为杨大南敷药揭开白布时,将他的脸皮一同揭了开来。杨山叫几个族人抬着担架往杨大南家走,他知道杨大南此时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回家看看妻子儿子。他招手又叫过几个家丁,带着两个外乡年轻人下去休息用饭,并安排人开始准备后事。

    一口薄柳棺材,香烛钱纸,金钱元宝,纸人纸马,时间仓促,镇上能准备的就是这么多了。杨大南的担架在镇上缓缓行走,杨大南在利用最后的时间细细倾听自己成长的小镇,同时他也在心里犹豫着,是否应该让自己的妻子儿子看见自己的容貌――他拿不定主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