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子说,陈老三,等找到陈老大,咱也找白大妮玩去吧。陈老三说不行,陈老虎不叫别人去。为啥?陈老虎说白大妮是他媳妇,别人不能跟她玩。陈老虎他娘回头训斥道,老三别瞎说,小孩子家懂个啥,叫人家白大妮她娘听见了不愿意你。陈老三咂咂嘴,朝王震子做了个鬼脸。王震子问白大妮她娘做啥去了。陈老三说白大妮她娘和她爹非要给白大妮生个小弟弟,村干部不愿意,要把白大妮她爹和她娘劁了,吓得她爹娘跑到东北去了,等给她生下弟弟才回来。又瞎说,猪啊狗的才叫劁来,人咋能这样说。娘又回过头来。陈老三不服气,说这是陈连贵说的,人不叫劁叫啥?人叫计划生育,小孩子家懂啥,以后不能说这个。陈老三跟王震子面面相觑,一起重复说,计划生育,计划生育!
来到家门前,陈老三他娘看了看门环下吊着的黑锁,从兜里掏出钥匙,钥匙就要触到锁孔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她说,老三,咱再找找吧,庄边庄沿的,说不定老大躲在哪个旮旯里忘了回家,要不就是睡着了,别感冒了啊。陈老三皱起脸,说他俄得慌,都快走不动了。娘把钥匙递给陈老三,要陈老三自己开门吃饭,她到别处转转。门一开,陈老三便跑着直奔饭桌,王震子愣愣地跟在后面,追到跟前,伸头瞧瞧碗里的饭菜,不屑地说,操,是这个啊,我寻思啥好吃的来。这个也挺好吃啊!陈老三含着饭菜嗡声嗡气地冒出一句,继续埋下头狼吞虎咽。
王震子坐在床沿上看了会陈老三吃饭的急切相,觉得无趣,从床沿跳下来,双手插进衣兜,学了大人的样子在屋里的空地上踱步,忽闪着两眼满屋里乱看。陈老三把肚子填得差不多了,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也有了闲心理会双手插进衣兜学大人踱步的王震子。王震子一只脚的鞋带开了,鞋带头绕过脚脖子拖到地上,随他的走动在地上时停时动,像夏日栏坑里爬出来的蛆虫。陈老三噗嗤笑出声来,王震子,你长尾巴了。王震子停止走动,回手摸了摸两瓣翘起的腚?,疑惑地看陈老三,见陈老三盯着地上笑,往后扭着身子低头一看,发现鞋带开了。王震子弯腰系鞋带,听见陈老三哧溜哧溜喝汤的声音,说操,陈老三喝东西跟猪似的。这么响。操恁娘王震子,你才是猪来,刚才还长着猪尾巴!
王震子突然停止系鞋带,两眼炯炯地朝陈老三她娘睡觉的床下看了一会,腾起身倏地钻到了床下。王震子你咋了,咋钻到床底下去了?陈老三站起身,将碗墩到桌上,里面剩下的汤飞溅出来,在桌上点点滴滴地发着湿光。王震子从床下爬出来的时候,头上挂了一团蜘蛛网,两手抱着一件陈老三曾经熟悉的东西。是他家石堰上那棵形状像雀雀的野枣树棵。王震子,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从恁家床底下啊,你又不是没看见。陈老三接过野枣树棵,说奇怪啊,咋上俺家床底下来了!陈老三把玩着野枣树棵,问王震子野枣树棵像什么。王震子转动着眼珠估摸了一会,说这东西有点熟,哎,像啥来,咋想不起来了。陈老三见他一时说不出,一手提着枣树棵,一手猛地向他的裤裆上抓了一把,说操,还是小子来,连个雀雀都忘了啥样了。王震子恍然大悟,说这东西真的像个大雀雀,操他娘我说咋这么熟呢!王震子抢下陈老三手里形状像雀雀的野枣树棵,一分腿把它夹在两腿间,对陈老三做了个尿尿的姿势。操恁娘王震子,你咋对着我?操,对着你还咋,又不是真往你身上尿!陈老三说他想起来了,这个大雀雀保证是陈老大藏在床下的。
野枣树雀雀是陈老虎他爹最先从何老头的旁屋里弄到的。何老头死了没人埋的那些天,碰上院子里有人,陈老虎、陈老三和陈老大常常进去玩一会。陈老虎想起陈老三说的何老头在旁屋里拜雀雀神的话,有意跑到旁屋门口贴着门缝向里看了一会,没找着,他把陈老三叫过去,说陈老三你不说那个野枣树雀雀在里面,咋没有?陈老三凑到陈老虎让开的位置向里望了一会,说咋没有啊,挪了地方了,你再看看。陈老虎按照陈老三说的位置重又望?望,笑着扭过头,说操他娘,还真是来,要是早知道是何老头弄的,俺爹非扒他的皮不可。陈老虎说野枣树雀雀是他家堰根里的,归他了。陈老三不愿意,说是恁家堰根还是俺家堰上的来,得归俺。陈老虎说,你想得不孬,没有俺家的堰根咋有恁家的堰?对啊,没有俺家的堰咋有恁家的堰根?陈老三说。两人争来争去,各人找各人的理由。陈老大帮陈老三的忙,说陈老虎,先别说堰根堰边,要不是我和陈老三看见,你咋知道野枣树雀雀在这里。对啊,要不是俺俩看见你咋知道它在这里,你不知道它在这里不就成俺的了?陈老三觉得陈老大理由充分,跟陈老大拧成一股绳对陈老虎猛打猛攻。
陈老虎理屈词穷,结巴了几下,说操,看见就成恁的了,你看见的东西多了,也没都成恁的,恁还看见何老头的死尸来,恁咋没抱回家搂着睡觉去?又该陈老大、陈老三兄弟俩无言以对了。陈老虎乘胜追击,摆出高姿态,说这样吧,等门开了,谁抢着归谁。接连几天,三个人的眼睛都在何老头院子的旁屋门上打转悠,何老头迟迟得不到发付,三个人的注意力也渐渐松懈了。
那天,三个人在村头的破场院里玩骑毛驴。三个人中的两个交叉着压拳,输了的趴下当毛驴,赢的骑到输了的身上,让毛驴从场院这头驮到场院那头。陈老虎赢了五回。陈老大赢了一回。陈老三好不容易赢一回,而且赢的是陈老虎,骑到陈老虎身上没走多远就被陈老虎掀下来了。陈老三生气地说,陈老虎,你咋这么不讲理,我驮了你好几遭,你才驮了这几步就把我掀下来!陈老虎做一个凝神细听的姿势,摆手制止陈老三,别说话,听听咋了。三个人仔细一听,一个唱歌似的哭声从东边的胡同口绵延过来,接着就看见一个村妇肩上披着一大块白布,慢腾腾地做着擦泪动作向村里走。死人了,看看去!走,看看去!三个人气喘吁吁跑过去,知道了是何老头的闺女来给他发丧。村里有人约合着去帮忙,跟何老头家沾亲带故的拿了草纸去吊丧,人们仨俩一伙的向何老头的院子汇集。来到何老头院子门口,三个人几乎同时想起了旁屋里的野枣树雀雀。
那次,三个人来到旁屋门前,旁屋的门早开了。陈老虎他爹正在里面收拾东西。三个人进门东张西望了一会,伸手动脚地翻找起来。去去去,外边玩去!陈老虎他爹不耐烦地往外赶他们。爹,那个野枣树雀雀哪去了?啥野枣树雀雀,快出去,别添乱了!爹,就是咱堰根里那个啊,你忘了叫人从堰上挖了去,挖得坍了堰,砸了咱家的庄稼。陈老虎他爹一瞪眼,说找那个做啥,我早收起来了。陈老三要陈老虎他爹拿出来看看,陈老虎变了态度,主动制止陈老三,说啥好看的,走啊,咱出去玩去!说着,率先往外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