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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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虎他娘把光棍子的想法跟陈老三他娘一说,陈老三他娘就冒火了。哼,他这是嫌俺光在咱马蹄庄丢人现眼还不够,还要到恁北苗庄去丢,好让恁北苗庄的人也知道,陈老三他娘死了汉子,熬不住了,找了一个叫花子都不要的光棍子,实话跟他说吧,别说活着俺不去他家,就是死了,俺那魂灵子也不踩他的门,这事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陈老虎他娘陪了笑脸浇她的怒火,陈老三他娘你生啥气,人家不是和你商量啊,又没说非那样做,你不愿意去就算了,再说人家也是为你想,怕悄不声地过成堆,屈了你。俺不稀罕!好好好,不稀罕就不稀罕,你说咋办咱咋办。哄着陈老三他娘把她的想法说了,陈老虎他娘都一一应承下来。

    再回到娘家北苗庄,陈老虎他娘把陈老三他娘生气冒火的事一说,光棍子慌了手脚,摩挲着两手,反复念叨一句话,这可咋治,这可咋治。还咋治啊,按人家说的办啊,日子不是都定下了,到时收拾收拾过去就是,人家那边说来,随你的便,有过日子用的着的东西带过去也行,空着身子过去人家也不嫌,证也不用领了。光棍子两眼笼着雾气,不领证咋行?嗨,咋不行,一个寡妇,一个光棍子,谁还好意思跟恁过不去,人家那边还说,等你去了,约和亲支近邻和那几个村干部候一桌,把这事说开,不就是一张破纸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在乎它干啥。光棍子说也是也是不领就不领,反正都一搭里过了。陈老虎他娘嘱咐他做件新衣裳,剪剪头发刮刮胡子,别叫人家嫌窝囊。光棍子说那是那是。

    那天,光棍子提两只包裹随一辆送煤的拖拉机去了马蹄庄。路上,开拖拉机的说,你那雀雀倒省劲,不用拉犁,不用下种,腰没弯就收了仨。惹得光棍子咧着嘴笑。

    候村干部和亲支近邻的酒席是在晚上摆开的,成年男人一桌,在主房屋里,娘们和孩子一桌,安排在东边侧屋里。陈老三家没什么亲戚,主要叫了胡同里的人。村干部来了两个,一老一少。少的一进院子就说,咋没贴新对联,不管咋的,喜庆事就得有个喜庆样,当下派人弄来纸和笔,亲自操笔,给大门和主房屋写了新对联。新对联像燃着的炮仗芯子,红彤彤地预示着一个家庭就要爆响的勃勃生机。陈老二灰着脸,一身的不高兴。陈老虎他娘问陈老二咋了,他说还没写作业,写不完明天老师非罚站不可。白大妮他娘说,白二妮在家做作业来,要是愿意,你去找她一块做。陈老二的灰脸倏地亮起来,离开桌子去拿书本。白大妮说,陈老二你不坐席了?不坐了,席有啥好坐的。陈老二抱着书本就走。陈老虎悄声说,操,陈老二找他媳妇去了。陈老虎他娘对着陈老虎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混蛋,你再瞎说看我把你的嘴撕烂!白大妮她娘笑着给陈老虎讲情,说打他做啥,孩子家说着玩。

    陈老三他娘没看见陈老虎他爹,问陈老虎他娘,陈老虎他娘说人家这不哪根筋出毛病了,以前闻到酒味魂就飞,这回说啥也不来,说困了想睡觉,昨晚倒是打扑克来。陈老三他娘坚持再去叫他,陈老虎他娘说算了。算了可不行,这么近的邻居不来咋行。陈老三他娘亲自去叫。

    出去拉一泡屎回来准备抡开腮帮子大吃一顿的陈老虎说他爹来了。真的?陈老虎他娘问。坐席了,谁有闲工夫诓你啊,闻见酒就没命的那种人,你信他装羊变狗那一套来。陈老虎他娘还是不信,蹑了脚走出去,从窗户朝主房屋里扫眼看了一会,回来说,操他娘,还真是来了,在家里说得那么坚决,却禁不住陈老三他娘一浪腾。陈老三他娘说,你才浪腾来,谁知恁两口子咋鼓捣的,家丑不可外扬,人家跟俺较个啥劲,要是白大妮去叫,人家也准来。

    年老的村干部扬脸喝下一盅酒,夹一口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证不领就不领吧,当庄当院的,村里不向上反映就是,再说不就是一张破纸啊,谁家两口子也不能常揣着那么一张纸,逢人就掏出来叫人家看,你看俺的结婚证,你看俺的结婚证!众人被说得大笑。正在嚼菜的白大妮他爹哈地一声还没笑出声来,菜屑呛进气管,弄得他好一阵咳嗽。众人又为他笑。年轻的村干部掏出笔和一个小本本,问陈老三他后爹的台甫是啥。陈老三他后爹弄不清台甫的含义,笑看着年轻村干部不知如何回答。年轻村干部说台甫就是大号,就是名字,你的大号是啥?陈老三他后爹方才醒悟过来,说他叫焦士学。

    焦士学。年轻村干部重复了一遍,边往小本本上记边称赞这名字起的好,士学,学士,一个秀才名啊。陈老虎他爹陈永发拿胳膊肘捅捅身边的陈连贵,小声说,操,还秀才来,连啥是台甫都不知道。陈连贵回应说,管这个做啥,今晚咱一走,人家就捞着搂着永星嫂子睡觉了,说不定一年两年的就鼓捣出个陈老四来。陈老虎他爹一撇嘴,操,人家白家两口子有证有啥的,都不叫养活第三个了,他俩连个证都没领,还想造个陈老四,大白天说梦话就是,再说看他这蔫样,雀雀比你也壮不到哪里去。陈连贵被戳到疼处,说永发哥你扯络上我做啥,你那雀雀可倒壮,不也只鼓捣出个陈老虎,说起来还是人家永星哥厉害,一古脑地鼓捣出仨儿,雀雀光壮不行,得灵醒。

    年轻村干部打断他俩的嘀咕,说,哎,有个事闹不明白,永发和连贵,都是一陈家,又同辈,咋分成永字辈和连字辈了。年老的村干部说,听说是这么回事,他们的老祖宗本来是一个锅里抡勺子一家人来,不知到了哪个节骨眼上,窝里蹬开了,其中一个祖宗另起炉灶,就分成两支了,怪那祖宗火气大,另立门户叫后人生分,幸亏后人们想得开,不管咋治一家人就是一家人,都是一棵树上结下的果子啊。桌子周围姓陈的都点头称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