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老大、陈老二都上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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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只胳膊撑得发酸,陈老三他爹上半身一沉,趴在陈老三他娘身上喘着粗气歇息起来。再一次撑起胳膊的同时,旁边传出陈老三一声尖利的惊叫,陈老三他爹吓得从陈老三他娘身上翻下来。陈老三他娘拉亮电灯,夺目的白光下,陈老三脸上苦咧咧的,两只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下眯成两道缝。陈老三他爹知道刚才压了陈老三的手指头,断定无甚大碍后,唬起脸说,快睡觉吧,哪里来的这些娇贵气。随手把灯拉了。跌回黑暗中的陈老三他爹没了赶雀雀的兴致。这时,陈老三他娘想起村里小学一年级招生报名的事。

    陈老三他娘一开口,陈老三他爹就说,明天给老二报上名吧。给老二,老二还不够年龄啊。嗨,差不的一岁两岁,好好跟人家说说就是。那,老大哪?我不早就说过,老大根本不是念书的料。还没念哪,咋就知道人家老大不是念书的料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亏了谁你心里就不愧的慌?谁说不是肉了,我是看钱吃面,有多大的荷叶包多大的粽子。陈老三他娘不依,坚持给陈老大报名,陈老三他爹烦了,说要报你报去,但老二你不能给我落下,我看他仨也就他能念出点出息来。说完,翻身集中精力睡觉,不理陈老三他娘了。

    娘进了门洞,陈老三拖延着落在外头。门口是一条南北方向的小胡同,宽宽窄窄、伸头出脑地延续了二十来米。胡同里四户人家,白大妮家在南头,北头是绝户陈连贵家,陈老三和陈老虎家在中间。陈老三他爹曾给这条小胡同打了个著名的比方。刚过春节的几天,人们在家里窝不住,兴冲冲地出来找喜庆。陈老三他爹和陈老虎他爹在村头被人约了到一个避静处打扑克,早过饭头了还不回家,绝户陈连贵媳妇从这里路过,看见两个人,惊呼道,哎吆,两个哥哥在这里打扑克啊,两个嫂子哪里也找不着,正准备到村里用大喇叭吆喝你们哪!旁边热得伸不上手的人趁机赶他们,快回家吃饭去吧,你们吃不吃的不要紧,别饿煞饭啊!两个人禁不住催,匆忙出完牌往回走。拐进胡同,到了白大妮家门前,陈老三他爹放眼北望,笑着问陈老虎他爹,陈永发,你看咱这胡同像啥?陈老虎他爹定眼看了一会,说像根胡同啊还像啥。陈老三他爹启发道,陈永发,你好好看看,看这胡同像不像一根大雀雀!陈老虎他爹又定晴一看,说你别说,还真挺像,操他娘,我成天过来过去的咋没看出来。两个人估量着眼前的胡同哈哈大笑。

    几天后,陈老虎他爹从外面喝酒回来,见大门挂了锁,便招呼在那边胡同头跟几个娘们玩的陈老虎他娘来开门。陈老虎他娘不来,说你自家又不是没有钥匙,自家开就是。陈老虎他爹坚持让他娘来开,陈老虎他娘坚持让他爹开,陈老虎他爹火了,大咧咧地奔过去,嘴里骂道,开恁娘个雀雀,一边高抬起手要打陈老虎他娘。旁边的娘们看不下去,护起陈老虎他娘,一起声讨陈老虎他爹,说看喝几盅酒横的你,又骂人又打人的。陈老虎他爹下不了手,对了几个娘们气急败坏地吼道,人家陈永星说来,这个胡同像根大雀雀,恁赖在这里不走就是乐意叫这根胡同操恁。几个娘们气得咬牙切齿,见陈老虎他爹喝了酒,不好拿怪,哭笑不得地散回家。之后都不好意思在胡同里逗留了。

    陈老三他娘生气陈老三他爹打那比方,惹人笑话。陈老三他爹不承认,说那比方不是他打的,是陈老虎他爹打的。在外面,再有人提这比方,陈老三他娘就为陈老三他爹开脱。陈老虎他娘听说后不高兴了,来找陈老三他娘来理论,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闹翻了脸,好长时间不搭腔。直到有一次,陈老三他娘趁打扫门前垃圾的工夫偷偷估量门前的胡同,猛抬头,正好跟踩着梯子往屋檐上晒东西的偷偷估量这胡同的陈老虎他娘目光撞在一起,两个人破怒为笑,言归于好了,两个人悄悄嘀咕说,怪不得汉子们打那比方,仔细看看,还真像。后来村干部带头多占地基,村里人起哄,纷纷将宅子周围的空地圈进自家的院子,陈老三家门前的小胡同也不例外,被圈成宽宽窄窄、伸头出脑的那样子,那个著名的比方渐渐被人淡忘了。

    陈老三在他家门前的小胡同里无所事事。白大妮家高出墙头的香椿树枝上,几只麻雀把头缩进脖子里打盹。陈老三挥动两手,一跳一跳地跟它们打招呼。麻雀们不理他,继续把头缩进脖子里打盹。陈老三生气了,撮起嘴朝他们狠狠吐口唾沫。唾沫没飞多高,掉转方向摔到陈老三的腮帮子上。陈老三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从大人那里学来的他也弄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脏话,一边拿胳膊擦拭唾沫,一边屈膝往地上蹲。一只长腿蚂蚁晃动着细小的触须奔过来,陈老三将脚一横挡住去路,蚂蚁稍一犹豫,掉转方向往别处跑。陈老三紧赶一步,又把脚横在前面,蚂蚁只好又改变方向。如此反复,陈老三兴致大增。

    陈老三做啥来?陈老虎从他家门前走过来。我在堵蚂蚁哪,看,我非把它累死不可!陈老虎咧嘴一笑,操,累死你也累不死它,看你张口气喘的这熊样。见蚂蚁朝他这边跑过来,陈老虎脚一横把蚂蚁截住,扭着脖子看了看路边的一棵小榆树,说,陈老三,咱们把她堵到树上去!有了玩伴,陈老三玩兴陡浓,笑嘻嘻地跟陈老虎堵住蚂蚁逃往别处的去向,迫它向路边的小榆树上爬。蚂蚁东跑西蹿就是不爬小榆树,陈老虎没了耐性,伸脚把蚂蚁拈死了。陈老虎,好好一只蚂蚁,你咋把它拈死了!陈老三埋怨道。陈老虎反驳说,刚才你不是还想累死它啊,哦,你累死它行,别人拈死它就不行了?

    陈老三说陈老大、陈老二都上学去了。陈老虎说他知道,学有啥好上的,老师那么厉害,不叫做这,不叫做那,恨不得把人憋死。陈老三知道陈老虎报过好几回名,没上几天就高低不去了。陈老虎他娘今年也要给他报名的,可陈老虎梗着脖子不愿意,说报了他也不去,糟蹋了钱不怪他。陈老虎他娘叫陈老虎他爹管管陈老虎,陈老虎他爹说不去拉倒,省下几个钱他多喝几盅酒。

    陈老三眯缝起眼对着刚才陈老虎拈死蚂蚁的地方看了一会,纳闷说,哎,刚才你拈死的那蚂蚁咋没有死尸。陈老虎俯下身子看了看,说,操,这个都不懂,蚂蚁是天上的狗,死了就到天上集合去了。陈老三由不信到半信半疑,最后把目光从地上扯下来,仰脸看天。小胡同里看到的天空,迷茫,高远。看着陈老三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陈老虎哈地一笑,抬腿将一只脚的脚底亮给陈老三。陈老虎光滑发亮的鞋底上贴着那只蚂蚁残缺不全的黑色尸体。陈老三也哈地一笑,说陈老虎净诓人,刚才他差点相信了。

    陈老虎问陈老三愿不愿意去找白大妮和白二妮过家家玩。陈老三想了想,不太热情地说,过家家不好玩,没有媳妇不说,还得给人当儿。陈老虎笑道,操,还常叫你给我当儿啊,上次是汉子多媳妇少,这回陈老大和陈老儿都去上学了,两男两女,如果你愿意,叫白二妮给你当媳妇。真的?陈老三面露喜色。真的,上次说给你水杏吃不就给你吃了,哪里诓你了。走,找白大妮和白二妮去。陈老三大摇大摆地往前走。陈老虎拦住他说,得拿着你家菜园子的钥匙啊。还上俺家菜园子里去过?不去你家菜园子去哪里?陈老三想不出去哪里,只好转身回家拿菜园子的钥匙。

    几只小母鸡腼腆着女性的身子从白大妮家走出来,一边觅食,一边抖动身上的羽毛。拿了钥匙走在前面的陈老三猛地抬脚扬了扬,几只小母鸡被吓得咯咯咯地逃向一边。白大妮他娘从家里跑出来,见是陈老三和陈老虎,笑着训斥道,是你俩啊,我还以为是黄鼬吓得它们来,你俩也是,不好好走路,惹它们做啥。陈老虎陪着笑脸问,婶子,白大妮和白二妮哪?上学去了。上学,去哪里上?咱村小学校里啊。婶子,白大妮和白二妮不是没报名吗?白大妮她娘笑了笑,说,才补上的,闺女家,本来不想叫她俩上来,想想你们爹娘老了指望儿养老,俺没儿就得指望闺女啊,让她们认几个字又瞎不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