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三他爹一脸的扫兴,甩下一句,好心成驴肝肺了,独自上了床。电灯泡猛然亮一阵,又暗下来。陈老三他娘将衣裳摊在搓板上揉搓,映到地上的影子随着身体晃动。陈老三他爹闭上眼不长时间又睁开了,转动着亮油油的眼珠满屋子看了一会,目光停在陈老三他娘晃动的影子上。陈老三他娘的影子忽长忽短,贴着地面紧一阵缓一阵地伸缩,有时停在一个位置微微抖动。看着看着,陈老三他爹的脸上漾起粘稠的笑意,一只手兴致勃勃地伸开,牢牢捉住躲在下面打盹的雀雀。雀雀被弄醒了,试试主人的手劲,抖擞精神,全神贯注地讨好起主人来。
陈老三他爹被下面雀雀愣头愣脑的的精神头感染了,热情高涨,舒展身体,把它托举到一个显眼的位置,声音里透出豪壮,媳妇你看!陈老三他娘专注地揉搓衣裳,在陈老三他爹的招呼她的同时,揉搓到一种异样,停下来,翻开衣兜一看,是几枚硬币,忍不住嘟囔出声来,孩子兜里咋有钱?谁的兜里?陈老三他爹的注意力从雀雀身上转移开。老二。陈老三他爹若有所悟,说这小子肯定是跟他爷爷要的,那天他缠着我要钱买小人书,把我缠磨烦了,挺起巴掌晃了晃,那小子吓得撒开脚丫就跑了。陈老三他娘埋怨说,以后别老是动手动脚地吓唬孩子,买本小人书又不是多么过分的事。陈老三他爹嘴里应承着,转脸一看下边的雀雀,小家伙早已耷拉着脑袋歪躺在黑糊糊的毛丛上了。
陈老三他爹做出重整旗鼓的架势。雀雀刚才的蓬勃朝气受了冷遇,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子。陈老三他爹耐着性子抚弄一阵,不见起色,生起雀雀的气来,暗暗使威。雀雀抵不住了,不太情愿地梗起脖子,气鼓鼓地怒目而视。陈老三他爹快马加鞭,雀雀被招惹得斗志昂扬。陈老三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志得意满地招呼道,媳妇,你看!看啥,快睡你的觉吧。陈老三他娘头也没抬,端起洗衣盆到外面晾衣裳去了。
窗外的夜色暧昧。陈老三他娘晾衣裳的声音描绘着夜晚的寂静。陈老三他爹调动浑身气力把他的雀雀激发得傲然屹立,准备等陈老三他娘回来给他一个惊喜。陈老三他娘迟迟没有回来。雀雀有些疲倦了,松软着身子倒下去,陈老三他爹陪着小心,哄孩子似的哄它站起来。如此反复,好不容易听见陈老三他娘离开晾衣绳朝这边走过来,西边屋里突然传出陈老二和陈老大打架的哭叫声。陈老三他娘一边劝他们停下来,一边连起碎步小跑过去。混帐东西!陈老三他爹骂一声,气急败坏地翻过身去。
塑料鞋底拍打地面的声音告诉陈老三他爹陈老三他娘安抚好陈老大和陈老二回来了。几次召唤得不到响应,伤了陈老三他爹的自尊心,他活动身子选一个舒服的睡姿,横下心一晚上不理陈老三他娘。陈老三他娘睡觉前的准备工作做得罗里?嗦,爬到床上躺下了,还又翻身起来到尿盆里挤出一泡长尿。陈老三他爹胸里填满怒火,忍不住要发作几句,一想起陈老三他娘那句捞不着兔子扒狗吃的话,底气就不那么足了,咬咬牙关,将怒气转化充实进那个一晚上不搭理陈老三他娘的决心里。
灯一熄,窗外无边的月色便将屋子灌满了。几样漂浮起来的对象晃动着微光,像几枚细薄的刀片,把夜色切割得躲躲闪闪。陈老三他爹努力将那个决心转化成睡意,让睡意排起队朝一个漆黑的方向进发。
身体的某个部位活动了一下,陈老三他爹在朦胧的睡意中辨出是他的雀雀。雀雀被两腿夹在中间,受不住挤压想出来轻松轻松。陈老三他爹不让,抬起一条腿往里掩了掩,意思是让它乖乖呆在里面。雀雀不听话,争着要出来。陈老三他爹生气了,双腿用力一夹。雀雀更生气,推推搡搡憨劲十足地拱出来。从陈老三他爹双腿间拱出来的雀雀怒气未消,发着疯在陈老三他爹的大腿根踢蹬。陈老三他爹藏在眼窝里的睡意都被雀雀惊跑了,恨不得找座屋子把雀雀赶进去,挂上锁,关它三天三夜。一琢磨关雀雀的地方,陈老三他爹咬紧牙关横下的决心便轰然倒塌了。
陈老三他娘说不行。为啥?我得病了,正想叫你跟我去看来。啥病?说不上,咋这时候了还不来。啥不来?还有啥。你是说你没来经血?陈老三他娘嗯了一声,说这个月都延了五六天了,还没有动静。陈老三他爹松一口气,说吓了他一跳,以为出了啥大毛病,不来经血咋就成得病了。陈老三他娘说该刮风就得刮风,该下雨就得下雨,身上正走着的事突然不走了,不是病是啥。陈老三他爹咧嘴笑道,说不定是怀了孩子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兴许你有那能耐,我没有。陈老三他娘扭脸不理陈老三他爹了。
自那次被陈老三他爷爷碰上,两个人那方面的兴致一直没提起来。有几次,陈老三他爹主动暖陈老三他娘,但她冰一样就是暖不起来。看不下陈老三他爹那副馋巴巴的可怜样,陈老三他娘心一软,主动放弃把守,任陈老三他爹长驱直入。披坚执锐的陈老三他爹兵临城下,见对方城门大开,懒洋洋地摊开一派衰败景象,进攻欲顿减,丢盔卸甲,草草地收兵回营了。
又过几天。还是没来。陈老三他爹断定陈老三他娘又给他怀上了儿子。陈老三他娘绕不过弯来,一个劲地嘀咕没那东西咋能怀孩子。啥东西?还有啥东西?陈老三他爹诡秘地一笑,说他早给她了。陈老三他娘满脸疑惑,啥时候?就是叫我爹碰上的那回。那回,那回不是没完吗?陈老三他爹说那回就在她用力推他的那阵,他的雀雀打着火了,他想刹车已经来不及。
陈老三他娘说,我咋没觉出来?操,你那阵早慌神了,连自个姓啥都准忘了,还觉出这个,我那雀雀的火力还挺猛,其实也就进去了一小半,一大半都浪费到了外头,我爹肯定看见了。陈老三他娘扳着手指念念有词了一会,眼角的一尾疑云悄然散开,靠近眼窝的脸皮一红说,哎吆一声,可丢好人了!
陈老三的到来和他爷爷的离去几乎是同步进行的。那些天,忙乱了陈老三他爹,一边伺候吹足气的气球一样的陈老三他娘,一边为因病卧床不起的陈老三他爷爷问医抓药,弄得瘦长的脸更加瘦长,瘦长的身体更加瘦长,整个人瘦长得都打弯了,像被谷穗压弯的谷秸杆。
夜里,陈老三他娘睡不着觉,跟同样睡不着觉的陈老三他爹盘算日子。陈老三他娘的身子侧躺着,中间鼓出个大肚子,正好与陈老三他爹打了弯的瘦长身子相吻合。这段时间,两个人常这样吻合着盘算日子,盘算的都是肚子里的陈老三生出来以后的生活。陈老三他娘摩挲着陈老三他娘的大肚子问,媳妇,西瓜熟了没?陈老三他娘答,你不是会挑啊,熟不熟你还看不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