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会,小城就沸腾了。街上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学生、老师、军人,警察……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街上庆祝,再次敲响了欢庆的锣鼓,点燃了驱恶的鞭炮。人们压抑太久,大家都需要宣泄宣泄,出出心里这口憋闷的太久的恶气。
这段时间,凉面和阿珍的生意都很好。也许是胜利的喜悦让人们看到了希望,也许高兴的心情也会传染。人们喜欢吃着他们的凉面,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聊上两句,和谁说没关系,关键是要有人说,要不然,自己的喜悦无法释放。
凉面本来话不多,但也一样被传染。他经历了这么多事,说起来自然也和别人说的不一样,一些人就算不吃他的凉面,也乐意陪着他埋、卖凉面。
医院里的伤员已经不多了,红彩和红云也早回家了。听外面这么热闹,红云看阿珍的东西就快卖完了,就对阿珍说:“娘,我把这几个碗洗了,去看看我爹去,行吗?”
阿珍知道她就是想到外面玩,想想,她年纪小小就这么懂事,已经很难为她了,就同意了。红云用最快的速度把碗洗了,就跑姐姐里,看月华正领着迎喜玩,红彩在收拾着厢房里的货物。
月华一见红云就高兴的说:“红云,想姐姐了?快来玩。”
红云对月华说:“亲妈,外面这么热闹,我让姐姐陪我去看看,顺便看看我爹,可以吗?”
月华说:“这么不可以?我还正想让她出去玩玩呢!去吧去吧,一会我让文勇和我做饭,你们玩一会就回来吃饭。”
红云高兴地说:“亲妈真好!”说完就去拉上红彩,红彩被她拽着,回过头对月华说:“娘,那我走了!”
月华说:“去吧!这孩子!”
这时候,街上的人已经慢慢散了很多,姐妹两牵着手,一路看,一路向凉面平日摆摊的那条路走去。老远,红云就看见凉面挑着担子,迎面向他们走过来。红云对红彩说:“姐,你看,爹肯定已经卖完了。这几天,爹娘的生意可好了。”
红彩回过头看着红云问:“娘的……”,她却见红云一脸惊恐,两眼瞪得大大的直视着前方。红彩才刚一回头,就听红云“啊——”一声惨叫。只见从凉面身后,发疯地驶过一辆军用吉普车,把凉面挑着的担子挂住了,凉面一下就倒下去了,被车挂出了几米远。很多旁边的路人,有的大声惊叫,有的吓得把头转到了一边。但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风驰电掣般,从红彩红云身边呼啸而过。
红云这才回过神来,大叫着“爹”就往前冲了过去,红彩也哭着叫着“爹”跑了过去。凉面担子里的碗筷散落了一地,有的破碎了,一些酱油醋之类的作料流的一地都是。
很多人围了过来,只见凉面倒在血泊中,头下一大滩鲜血,一条腿显然也被车轮压碎了,沿路几米,都一路血迹。红彩红云扑到凉面身上,凄厉地哭声,让路人也不禁心下惨然。几个过路的女人在劝慰着两姐妹,她们两只知道在凉面身边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几个警察拨开人群走到了红彩红云的面前,李信也在其中。李信一看是红彩红云,吃惊地问:“怎么是你们,这是怎么了?”
红彩哭着把过程和李信说了,李信急道:“这些王八羔子,他妈的都是些畜生!”但骂归骂,到底该怎么办,他一时也没有了主意。他叫了个同伴先去给大个报信,又叫了两个人,赶着到警察局找来一副担架,几个妇女把红彩红云扶起来。李信帮着一起把凉面抬上了担架,有把前面散落的碗碟收拾了。正想叫人抬起来,文勇陪着大个跌跌撞撞地到了。
大个看着凉面一身血污,两眼紧闭的样子,一下就大哭起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这样没了?”红彩红云听了,又大声哭起来。
李信劝道:“大哥,先别伤心,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啊?”
凉面看着红彩问:“红彩,先把你爹抬回家吧。”
红彩说:“爹,刚我爹还好好的,我娘可怎么受得了啊?”红云一直在哭,文勇在旁边也陪着哭。
大个说:“受不了也没办法,我已经叫她奶奶去告诉你娘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红彩虽伤心欲绝,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当李信和几个同伴抬着凉面到家的时候,月华正在劝着阿珍。一见凉面,阿珍 “啊——”一声大哭,就休克了,红彩红云又哭着喊“娘”。
红广这时从外面玩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凉面躺在院子里,娘也休克在旁边,所有人都在哭,他一下就明白家里发生的事了。他叫着爹,凉面什么反应也没有,再叫娘,阿珍一半天才醒过来,抱着红广,嚎啕大哭:“红广,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啊?老天啊,你怎么就闭着眼,不睁开啊!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怎么马上就要胜利了,你还是不让他看看,哪怕让他看一眼啊!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啊!”它大声哭诉着。
月华在旁边擦着眼泪:“大姐,大姐,你不能这样啊!红云红广可还要靠你啊!大姐……”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大个把红彩叫到一边,问了事情发生的过程,红彩说了后,李信说:“既然是军队的人,那就要先到驻军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现在胜利在即,但社会治安根本就是瘫痪的,一切都很滚乱,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点眉目。”
大个说:“兄弟,这事你还要多费心。我大哥是个老实人,才从前线回来没多久,不明不白就没了,这也要个公道吧。”
李信说:“大个的事,饿一定尽力。就不知道这车是哪儿冒出来的。”
红彩说:“爹,我娘那样,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这事,只有你老人家说还怎么办了。”这时,很多邻居听到凉面的事,也都来到了家里。一些女人都陪你阿珍哭,男的就骂,但也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人。
李信对大个说:“大哥,我这就托人打听去,这里就你料理了。有什么事,就叫红彩去找我,我随时过来。”大个点点头,李信就带着一起的几个警察先走了。
大个又吩咐文勇去买棺材,邻里一边劝慰着阿珍红云,一边也就帮忙着料理起凉面的后事来。
第二天,在凉面的张罗下,阿珍也给凉面按习俗净了身,换上了寿衣。在一些老人的指点下,又给凉面的口里含了一枚铜钱,和其他的一些食物。门上和房门都用白布扎了花挂上了。
一切好了,红彩红云和红广才到各处报丧。凉面平时为人本分老实,大家知道事情经过后无不愤愤不平。但李信托人打听了一半天,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李信说,到驻军那儿打听了,人家说根本就没那样的车。现在军队也已经转战别处了,留守的只是很少的军队。那吉普车,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了。再说,能开着吉普车的人一定也不是个小人物,刚又打了胜仗回来,更加不可一世,出了小城的门,也就如消失在空气里了。找不到凶手,你告官都没办法。说不定,这事真就石沉大海,永远找不到答案了。
大个和阿珍商量,阿珍也没有什么主意,就听凭大个说的,只能先把凉面的后事办了再说。
就这样,曾参与修筑过那条举世闻名的公路的陈富贵,曾到过前线,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运送物资的陈富贵,一点征兆都没有地离开了他的亲人。他历经危困,九死一生没有死,好端端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的却死了。他想要看看小鬼子的最后下场,但已经到胜利的门槛了,他却怎么也跨不进去。他还想眉飞色舞地讲他曾经历过的故事,也永远无法开口了。他想等胜利了,好好过几天没有担惊受怕的日子,老天却不答应。一切都发生在这一切都可能触手可及的时刻,怎不令人伤心欲绝。
出殡的日子虽没下雨,天却很阴,阿珍和几个孩子都披麻戴孝,很多街坊也都不约而同地来,要去送凉面最后一程。一路上,阿珍和红彩红云哭得死去活来,月华和很多女人也一路跟着哭,文勇抱着迎喜走在人群里,她还什么都不明白,但她也不敢像平时一样撒娇了,安静看着所有的人。
大个也走在人群里,他显得更高也更瘦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似乎已经不会悲伤了。58xs8.com